心潮翻騰不已,說不出是驚還是喜,原來晴蘭就是他盼望能見,卻始終無法見上一面的引薦人。
那些重要的消息、人才全是出自她的手?是啊,牽姝閣是她開的,她有前世的經驗,知道哪些人得用……
「四空,我的藥材……」聲音在看清賀巽同時,嘎然終止。
匆忙叫,鄒大夫轉身要跑,沒想賀巽動作更快,一把將他抓回來,一雙銳眼上下打量。
「你是青闌先生?」
唉,被認出來了,鄒大夫索性破罐子破摔,連狡辯都懶,反正周勤已死,再藏著掖著沒意思。
「是我,也不是我。我真正的名字是鄭達,我和周勤有仇,他殺了我父兄,晴蘭找上我,說我們有共同敵人,她要我助你一臂之力,所以你那些紅白黃紫的藥丸皆出於我的手。至於青闌先生,晴去日為青、蘭去草為闌,在你們尚未成親之前,你要糧要錢,自有青闌先生出面,後來兵器一事,晴蘭難以自圓其說,只好再借一次青闌先生名義送上。
「之後晴蘭接管賀家產業,可以名正言順把錢送到你手上,青闌先生再沒有存在的必要,我才功成身退。
「我不懂,石頭再冷總也有焐熱的一天,你的心是什麼做的?千年寒冰嗎?好,你專情專一,你用情深重,你眼裡只有夏媛希,可以,我們認了,反正感情這種事勉強不來,反正她口口聲聲說前世欠你的,終該償還,她啥都不求,只求一個好聚好散,你幹麼不放過她,幹麼還要找來?」
她說前世欠他、終該償還?沒錯……賀巽百分百確認了,是她,她才是真正的夏媛希。
情不自禁地,臉上浮起難以扼抑的狂喜。
啥?都罵成這樣了,他還笑得出來?他腦子有病嗎?需不需要再罵一頓?
以為睡醒後心情就會好轉,過去晴蘭都是靠這法子來解決難題的,她深信惡劣的情緒會影響判斷力,因此習慣用睡覺做解藥。
可是這回解藥無效,人清醒,心還是酸得厲害。
她討厭不甘心,痛恨妒嫉,她不愛負面念頭盤踞,但是她無法控制自己。
會不會是因為離得不夠遠的關係?如果再走遠一點,是不是他的身影就會在心底絕跡?
好吧,就這麼做,反正一紙休書換得孑然一身,沒有牽絆的自己,哪裡不能去?
門突然被用力推開,來不及思考、身影尚未「被絕跡」的男人就帶著一股氣勢衝到她面前來。
賀巽碰地閂上門,不讓任何人打擾他們對話。
他滿臉激動,滿眼興奮,那是……她不曾在他臉上見過的表情。
下一瞬,他彎下腰,不管不顧地把她從床上抱起來,放在膝上緊緊環住。
「你在做什麼?」她使盡全力掙扎,她捶打他的背脊,但他文風不動,只是將她抱得更緊,「放開我,我已經休了你,我們再沒有關係。」
她一下一下打得手痛,但他不說話、不應聲,光是緊緊抱住她。
他怎麼會這麼蠢啊!分明是再熟悉不過的感覺,為什麼始終沒想過,他要的女人早就來到自己身邊?為什麼非要耗盡心思去追逐一個名字、一個幻影?
兩點灼熱,從她的衣領滑入後背。
晴蘭愣住,他哭了?
她無法淡定,他為了她……哭泣?
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個情形,他心裡有她?他在乎她?她於他不僅僅是得用的屬下?
好半響,賀巽終於鬆開她,他認真地望住她,「你是夏媛希。」
「你瘋……」
晴蘭話未竟,他接續道:「前世的夏媛希、今生的夏晴蘭,所以你知道蝗災將至,知道戰事將起,知道地動會引發瘡疫,知道河水會決堤,知道我會被暗箭所傷……」
那不是猜測的口氣,而是篤定。
他的篤定讓她驚心,但緊接著他的下一段話,更讓她心情無法平靜。
他捧起她的臉,無比鄭重道:「我跟你一樣,重活一世,不過我回到自己的童年時期,而你成為夏晴蘭。」
他居然……和她一樣?
難怪他會聽取一個八歲女童的建議,大量囤積糧米,難怪他會搶先一步遷走災民,拿到玉礦,所以南下查稅他毫髮無傷,所以秋汛未至,他提早下江南築堤,所以一路順風順水,前世發生在他身上的災難,一個都沒有發生,那是因為他帶著前生的經驗,預作防範?
「你生氣憤怒,你始終不明白,為什麼我對夏媛希這麼執著?我告訴你,因為我已經愛了『夏媛希』兩輩子。」他把手上的木珠放入她掌心,問:「記得它嗎?」
「小姐,等等奴婢……」
不顧宛兒叫喚,好不容易離開祖母,以及進府不久、很難纏的教養嬤嬤,媛希像脫韁野馬似的,一下馬車就飛快往前奔跑。
小小的身子鑽進人群裡,東竄西鑽,直到聽不見宛兒的聲音她才鬆口氣。
害怕嗎?才不怕呢,她可是承恩侯府的姑娘,只要隨便找家大鋪子,往裡頭一站,表明身份,自會有人把她送回侯府。
當然,承恩侯府名頭大是理由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是——這京城多少鋪子都和外祖家有關係呢。
說到她外祖母啊,那可厲害著吶,四十幾歲的人依舊健步如飛,成天穿著男裝在鋪子裡面來來回回,她比男子更精明能幹。
媛希崇拜極了外祖母,她發誓長大後要成為外祖母那樣的人,她不要受制於後院那一畝三分地,她要自由自在、心情開闊。
外祖母常說:「好好記住外祖母的話,日後找丈夫,要找個對你一心一意的。」
她問:「倘若找不到呢?」
外祖母回答道:「那你就得立起來,把情情愛愛拋一邊,掌握好自己的生活,別教任何人為難自己。」
這是外祖母的說法,但祖母與外祖母南轅北轍,她總說:「士農工商,商為末,雖商人手上銀錢多,卻是最教人看不起的」。
祖母說:「身為女人就該把一門心思全放在丈夫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