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裕春笑道:「現在看著你,想到當時在寶雲寺的情形,覺得好奇妙,人的緣分真是不可思議。」
齊書容若有所感地點頭。「是啊。」
「以前我常到這兒跟姐姐說話……」她不安地收了口。「我不是故意在你面前提邢姐姐。」
「沒什麼要緊的。」齊書容搖頭,又不是什麼大事,邢儷娘曾是曹平羨的妻子,是真實存在的人,不可能因為她走了,就刻意抹去從此不提,而被拿來與前妻比較,是繼室逃不開的命運。
有時她會壞心的想,除了貪圖富貴外,李氏或許也想讓她嘗嘗當人繼室的滋味……
回到自個兒的院落,青桂一馬當先跑了出來。「小姐,怎麼樣?」一見到有外人在,她忙收了口,神色尷尬。
「怎麼還小姐小姐的叫,該改口喊少奶奶了。」黃裕春取笑道。
青桂呵呵兩聲,摸摸自己的頭。「一時改不過來。」
青柚賞她一個白眼,雖說青桂比她資深,但遲鈍得很,實在讓她難以心生尊敬。
「去泡茶吧。」齊書容對青桂說道,青桂的不著調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早習慣了,當初李氏曾暗示要將青桂留下,換個機靈的,她卻不肯。
青桂除了憨實點外,也沒什麼大缺點,而且手腳俐落,做事穩當,只是不善變通,更別提兩人多年的主僕情誼,不是輕易能舍下的。
「水我都燒熱了,一會兒就送來。」青桂立即走到隔壁茶水房張羅。
黃裕春跟著齊書容進了右次間的小廳,雖然齊書容還未開始佈置,可以前熟悉的裝飾與氛圍都不見了,黃裕春若有所失地歎了口氣。
齊書容與她臨著窗邊的床榻安坐,閒聊地說了幾句話,待青桂上了茶點,黃裕春才進入正題。
「之前你應該聽過傳言吧。」黃裕春問道,見齊書容面露不解之色,她尷尬地接著說:「說我跟煙翠想嫁給曹大哥,其實不是這樣的,煙翠跟我都沒非分之想,我不過是去山東作客,陪邢姐姐的,她剛嫁給曹大哥的時候我才十三歲,像她的妹妹,她知道我家境不好,特別憐惜我。她跟著曹大哥到山東時,我們陸陸續續都有通信,知道她身子越來越弱,我很擔心,所以才到山東陪她。」
齊書容微笑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黃裕春大概是怕她有心結,日後兩人見面尷尬,所以特地來解釋的。
「你不誤會就好。」黃裕春也露出笑。
見她動動身子,似乎想告辭,齊書容說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跟我說說曹家的事吧,明天得見一票人,想著就怕,我一個也不認識。」
黃裕春家境不好,一家人幾乎都靠姑姑黃絡媛支助,因她幾次進出曹家,頗得大房的吳老夫人喜歡,偶爾吳老夫人會留她在府裡住段時日,所以她對曹家的情況大抵都很瞭解。
只是與先前相比,黃裕春少了天真無邪的爛漫之情,眉宇間倒多了幾分郁氣。想她家境清寒,少不得看人臉色,倒也容易理解。
晚點婆婆應該也會對她講宗族之事,提點一二,讓她有心理準備,可絕不會給她說人情道八卦,如同曹平羨一樣,都是四平八穩地宣說,想聽真心話,現時是不可能的。
「曹家就跟許多家族一樣,關係複雜,需要一點時間釐清。」黃裕春理解地說道。「光把人認清就花了我不少時間……」
於是黃裕春開始敘說曹家有哪些人,自然是挑重要的長輩與平輩來說,齊書容唯恐漏下,讓人拿了紙墨書寫。
黃裕春掩嘴而笑。「以前姐姐都不用拿筆墨……對不起,我又說錯話了。」
見她一臉惶恐,齊書容立刻道:「不礙事,我真不介意。」
邢氏都死了有何好在意的,只要說話之人沒有褒邢貶她之意,她又何須介懷,難道還能把人的嘴堵起來,不讓人說?
對於擺在眼前無可爭辯的事實,她向來不會多做抗爭,與自己過不去。就拿婚姻大事來說,她雖不喜,可明白父親心意已決後,她便不再說什麼了。
如果對方人品低劣、惡行滿盈,她拚死也不會嫁,可曹平羨不是這樣的人,除了二娶外,他的條件無可挑剔。
她氣不過的是父親趨炎附勢、攀比富貴,但靜下心一想,謀求富貴又有何錯?父親不是聖人,他也有想發達的心思,更何況曹平羨品行端正,從沒傳出過惡行,父親沒理由推掉婚事。
最後她也只能接受事實,難道還能為了這事拒上花轎、離家出走?那是戲曲才會發生的,真實人生哪會如此行事。
九歲時母親去世,父親與她一起抱頭痛哭,為此還病了一場,瘦了一大圈,街坊鄰居都說父親真乃重情之人。可一年半後,父親還是續了弦,她躲在奶奶懷中,心裡不平、難受,不想父親再娶。
可最終還是只能接受,否則又能怎樣?
母親自小就教導她,對於沒辦法改變的事,只能努力讓自己過得好,過得不委屈,跟老天要公平是沒有用的。如果老天公平,世上怎麼還有餓死、病死在路邊的人,怎還會有缺手斷腳之士,難道他們心裡沒恨過老天嗎?
人要是落得只會抱怨,那就再沒辦法看到其他漂亮的事物了,也沒辦法再快樂起來。
她一直牢牢記在心裡。
第5章(1)
齊書容正與黃裕春說話間,青柚走了進來,神色隱隱有些不快。
「少奶奶……」
「怎麼?」
青柚遲疑了下才道:「方纔周姨娘說要過來請安,我說有客人,讓她一會兒再來,誰想……她竟昏倒了。」
昏倒?齊書容挑眉,正想起身去看,黃裕春已先道:「怎麼會昏倒了?」
「去看看吧。」齊書容說道,黃裕春既然與邢氏往來頻繁,應當也對周姨娘知之甚詳。
黃裕春遲疑著點了點頭。
兩人來到隔壁小房,周姨娘面色蒼白地躺在臥榻上,身子削瘦,找不到幾兩肉,臉上更透著病氣,連她的奴婢也怯生生的,只在旁邊不安地低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