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捂著傷口冷視。「你沒讓我說完,我想說的是,由我護著王爺殺出一條血路,你們把人引得越遠越好。」
「啊,我鍇怪你了。」長英訕笑。
「我的傷口流血了。」他的傑作。
長英愧疚的想取出傷藥為他上藥,但往懷裡一探卻摸了空,應是剛才匆忙逃命,途中不慎掉了,他笑得更尷尬了。
「他們進林子了,就照剛剛說的兵分兩路,你們不要忘了留下記號。」好找到彼此。
「是。」
鳥鳴聲一起,幾道人影分開而行,一路往東,一路往西,背道而馳,沒人回頭張望,疾步向前。
風吹走了血腥的氣味,野狗成群聚集。
在幾人逃命的當頭,林子外的七里坡上,段玉聿認為不會再有交集的夏和若正在一座小酒坊的前院,和一位鬍子拉碴的五旬老者對峙,誰也不讓步的說著理。
「魏老頭,你這座破酒坊撐不了多久的,你看看,又舊又破,屋頂有個洞,牆面還漏著風呢,你住在裡頭,不怕哪一天牆垮了把你壓死?」這能住人嗎?他想成仙不成?
「千金難買我樂意,這酒坊破雖破,卻是我們一生心血,誰想跟我搶我跟誰拚命!」氣得臉紅脖子粗的魏老頭揮動手臂,誓死要與酒坊共存亡。
「你這個老頑固,你幾個徒弟都走了,剩下你一個人怎麼釀酒?瞧瞧你歲數也不小,還搬得動酒缸嗎?」也不怕閃了腰,人老了要服老,別當一顆令人討厭的頑石。
反正他再守也守不了幾年,兩年後他的不肖子會偷走酒坊的地契,轉手賣給賭場的人,他不搬也得搬。
原本她會在四年後才撿到流落街頭的他,可是她真的不忍心他一把年紀了還要在冰天雪地裡受苦,既然她重生了,自是想幫他一回。
誰知他比她認識的那個魏老頭還要固執,簡直是千年成精的老頑石,她都來三回了,好言相勸,他仍不點頭,反而看她百般不順眼,大聲咆哮,好像她刨了他家的祖墳似的。
好人難做,好事難為,做人為什麼這麼難?
「我說不賣就不賣,你說再多也沒用,我搬不動大酒缸,小酒罈子總成,只要有心,沒有做不成的事。」他拉了一張長椅坐下,十分佩服眼前這位小姑娘的耐心,他好久沒和人對吼了,真是痛快
「好,我也跟你耗定了,你若不把酒坊賣給我,我三天兩頭來吵,吵得你沒法釀酒。」
她捉了籐漏的圓凳坐在他對面,和他大眼瞪小眼對上,氣勢洶洶。
「我說小丫頭呀,你不累嗎?」從城裡到城外要幾個時辰的路程,她城門一開就得出城,又得趕在日落前進城,一路都在奔波,連個大男人都吃不消,何況是十來歲的姑娘。
「魏老頭你也不嫌煩嗎?你釀出的酒十之八九是被內賊偷走,賺不到銀子,你怎麼買釀酒的原料?老是除帳不是辦法。」他都債台高築了,欠了一屁股債沒法還。
一提到「內賊」,魏老頭的臉色變得難看,他生的兩個兒子都不想接他的釀酒事業,一個好賭,一個好嫖,花盡了家產仍不罷休,不時來偷幾罈子酒變賣,然後一轉眼間賭光、嫖光,再繼續偷。
他原先的小酒坊不愁買客光顧,一個月賺上幾兩銀子足以溫飽,三個徒弟也很是勤奮地洗米、蒸米、晾米,幫著釀酒,小酒坊日日飄著酒香,香溢四方,勾著酒客不自覺掏銀子買酒。
酒坊裡最怕無酒可賣,明明剛釀好幾缸酒,準備等人上門來買,誰知酒缸一打開是空的,半滴酒也沒有,一口空缸仍殘留酒香,叫人欲哭無淚,遭賊了。
偏偏他沒法上衙門求縣太爺抓賊,因為賊兒不是別人,定是他又缺銀子花用的兒子,家賊難防。
十天半個月小酒坊還撐得下去,但禁不住長年無酒可賣,一段時日後,也需要養家猢口的徒弟們受不了了,紛紛求去,剩下他一人獨撐,沒法大量釀酒,小酒坊的經營搖搖欲墜,他三天打漁兩天曬網,只能望天興歎。
「小姑娘,不厚道,揭人瘡括。」沒教好兒子是他心中最深的痛,讓他深以為憾。
「魏老頭,不是我在你傷口灑鹽,而是想救你岌岌可危的酒坊。若是你無法釀出好酒,小酒坊乏人問津,你守著空蕩蕩的屋子有何用?」她殘忍地點名他後繼無人。
橙光,她又看見一種顏色,橙光外一圈藍,表示是個固執的好人。心中有一道聲音這麼告訴她。
看見魏老頭背後的光,夏和若在心底輕歎。
他苦笑,一臉悲痛。「再不繼也不能賣人,我打小就跟著我爹學釀酒,風雨無阻的泡在酒缸裡,從沒想過有一天不釀酒的話我應該做什麼,那已經深入我的骨髓了。」
她氣笑了。「我沒讓你不釀酒,不然我買下酒坊幹什麼?你當我銀子多到沒處使,找你尋開心?」
「你要釀酒?」他一愣。
「對,釀酒,釀出堆滿酒窖的好酒。」學會釀酒之後,她最想做的事便是把她會釀的酒全部釀出來,驗證她昏迷一個多月,在仙居學了三年釀酒並非她在作夢。
即使成功地釀出「東江糯米酒」,夏和若心頭仍是惶恐,她怕重生一事出自她的想像,一場讓人逃避的美夢,夢一醒,她又回到簡陋的屋子,餓到連水都沒得喝。
「你會釀酒?」他懷疑的目光看向她的嫩白小手,那是一雙養尊處優、從不釀酒的手。
吸了一口氣,她起身一福。「我會。」
驀地,他兩眼一瞇,突然很想抽口水煙。「你想釀酒?」
「想。」迫切地。
她想累積一筆財富,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魏老頭神色一凜,陷入深深的思考。「你一個人沒辦法釀好酒,細胳臂細腿的,沒幾天就壓在酒缸下領了。」
他認為她吃不了苦,小姑娘不適合釀酒,有的酒需要不時翻動,不是擱著就能成酒,她力氣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