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的纏綿,如果只說兩人之間只有欲而無憂,不免褻瀆了兩人的靈魂,只是兩人此刻並不知道彼此的情之所鍾,只當一個是索權利,一個是盡義務。
在床榻之上,兩人一向寡言。
一如現在,她蟋縮在他的懷裡,他無限柔情地摟著她,樓得死緊,像是怕她會離棄他。
"明天我要到西亞去談一筆買賣,有事可找李標幫忙,我去半個月就能回來,你--能讓我放心吧?"
她知道他所指的"放心"是放什麼心。
他怕他不在莊裡的這段時間她會不告而別,或是"做"出什麼令她蒙羞的事。
"請爺放心,我能讓爺放一百二十個心。"她說著話,往他的懷裡偎得更深。
安心地感覺令他開懷大笑,他是很少笑的。"我們已是夫妻,甭爺長爺短的叫我,試試看只叫我的名字。"
他的允許象徵著他的某種無名的宣示。
自此以後,他的名,將成了她的所有物。
※ ※ ※
鄭之玄離開後三天,鳶尾山莊來了貴客--薩落教教主扎木赤一行人。
"薩滿"的意思就是巫師,薩滿教是一種泛靈的信仰,在當時的北亞各民族間是一種重要的宗教信仰。身為教主的和木赤,自然地位威赫。生得虎背熊腰,年過四十,已有明顯的肚腩。
與扎木赤一同到達山莊的尚有黃衣使者、白衣使者和青衣使者,三位護教使者。
由李標總管出面迎接招待。大約五年前,四人就曾經造訪過鳶尾山莊,所以以木赤雖貴為一方教主,對於鄭之玄領導下的鳶尾山莊可也不敢小覷。
四位貴客被安排在扶桑別苑,和山莊所有的別苑一般,皆值有相同宛名的花朵。扶桑又名朱模,在南方是常有的花木,夏秋之際花和紅雲,在綠樹叢中泛起,花期極長,朝開暮落,從春到冬,奼紫嫣紅,如錦疊繡,有朝開暮落的幽雅,頗得花迷賞識。
李標仍以驗判斷,貴客不會無事而登三寶殿,恐生枝節,在扎木赤入了扶桑別苑的那晚,李標除了暗地裡遣人觀其四人言行之外,還令李非快馬趕上前西亞的鄭之玄,請他暫緩西亞之行。
山莊主公不在莊內,自然由主母親自掌理招待,洗塵晚宴,酒菜豐富自無庸贅言,還特地請一班女伶者翩然起舞。
雖這班妙齡舞者個個生得如花似玉,在扎木赤一行人眼裡,可敵不上社商商的嫻靜優雅,一副南方女郎的嬌柔,尤其薩滿教的黃衣使者,更是瞧著不覺心猿意馬起來,也不管山莊主子的威嚴,隨時準備染指。
黃手使者為扎木赤胞弟的長子,自幼跟在扎木赤身旁習武,練就一身好武藝,自視甚高,總覺得自己比起許多人來得高明,所以在對異性的要求上自然苛刻許多。
札木赤為嫡侄兒許了一房親事,可惜黃衣使者札木卿對那女子是妹有意而郎無情,札木赤也不勉強,順著扎木卿的主意。
扎木赤也是明眼人,幾個轉念之間,倒也看出了侄兒對女主人的好感,他是聰明人,知道鄭之玄的實力,不會笨到得罪對方,他得早些處理,找個機會與卿侄好好說明,防微杜漸,以免事態嚴重時不可控制。
扎木卿因恃才做物,不免有些目中無人,多年前曾一見鄭之玄,雖欽佩對方才學武功,但對其人面貌的傳聞也是略有所聞,所以不免覺得眼前的麗人配其醜陋的面孔,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決定替天行道、扭轉局面。
坐在主座的杜商商並不知道貴客們心裡的暗潮洶湧,只當是之玄生意的顧客,自不敢懈怠,頭一回以生母的身份招待客人,當然要謹慎些,深怕賓客不能盡歡,失職之處不免令人緊張。
※ ※ ※
夜裡,杜商商回到紫薇苑歇息。
今晚因是十五,所以月滿天際,白天萬里無雲,晚上的天空更是清晰,隱約中尚見幾顆星子。
無睡意的杜商商披了湖綠綢緞褂子,踱到園裡散步,賈紅、蘇瓊兩人本要陪著生母共賞明月,但商商見兩人倦得直打呵欠,也不忍要她們陪她悠閒風雅,直遣她們回房睡去。
兩人真是因極了,所以也不勉強留下。四周圍靜得只聞蟲蛙鳴叫,月夜之際涼如水。
突然前頭樹叢有聲音。
"是誰?"她微蹙著眉,想不出有誰會在此等深夜造訪紫薇苑。
"這麼美的月色,姑娘一人在此歎息,想必十分寂寞吧?"來者踱出樹叢,站在月光下,一看原來是禮木卿。
他會在睡眠時刻,用這種方式出現,商商戒心立刻升起,她並不無知,心裡明白來者絕非純粹與她閒話家常,何況,她們非故友,何來家常可話?
她不動聲色,對付此等情境,她知道絕不可自亂陣腳,唯有冷靜。
她對他視以微笑。
"札木公子晚宴裡沒吃飽嗎?"她轉移話題。
"酒足飯飽,肚子太撐了,所以想要走走好幫助消化,不自覺踱到此處,巧遇姑娘,可見我們真是有緣。
這是句屁話。巧遇?有緣?恐怕是假的不期而遇,刻意製造的緣分。
"肯定是有緣的,否則怎麼會在此西陲山莊與各位英雄相識呢?"她故意糊塗。
"鄭爺不在莊裡正是好機會,你可把痛苦與委屈同我說明,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逃離此處。"扎木卿開始一廂情願的自以為是,總以為杜商商方才望月歎息是痛苦的象徵,殊不知,深深情愫的相思也具有同樣的效果。
"我在這裡快活得不得了,有何委屈可訴?"她一臉認真,扎木卿誤會可大了,不解釋個清楚,又不知會惹出什麼事來。
"姑娘的模樣配鄭爺,真是可惜極了。"他直接說出了他的想法,北方男兒,可不與南方人文謅謅,敢想不敢言的蠢樣,所以他準備直接求愛。
"扎木先生,你說這話不只侮辱了我,還侮辱了我的夫君,若要說配不配也是我配不上之玄爺,他的好處不是我三言兩語可以盡述的。我很幸福,怎麼會有可惜之說呢?"她知道,許多不明事裡的人,只以表面來看待表相的條件,如果嚴格苛求一定要比高下,那她鄉野出身的賤命,又怎配得上富甲一方、武功才情高尚的鄭之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