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瞳,我們自由了,我們可以回台灣了。」巧芙喊著,淚中帶著美麗的笑容。
她點點頭,強迫自己擠出一個微笑。她是應該要快樂的,不是嗎?
「是啊,我們要回家了。」她在警方的保護下離開那個庭園,在車上卻又忍不住最後一次回眸。庭園愈來愈遠,猶如他對她的影響,逐漸消褪。最後她終於歎了口氣,將腦海中的擔憂與那個高大傲然的身影排除,頹然靠著好友。
她以為這個長達半年的惡夢,將隨著她返回台灣而結束。而卡瑞洛,從此將只會出現在她最私密的夢境中。
第六章
她以為惡夢已經結束。然而,惡夢只是換了場次,在短暫休息後再度上演。
與親人再度相見的場面是令人感動的。兩人在警方的調查下,交代完一切,確定兩人真的只是「暗夜」組織的人質後,就由日本方面派人護送回台灣。親屬們在機場大廳等候著,走出海關會面時,所有人聲淚俱下,鎂光燈四處閃爍著,記者不識時務的想上前採訪,全都被擋駕。
芷瞳只記得走出海關後,半年多不見的母親就抱著她,開始不停的掉眼淚;父親則是對她點點頭,維持著一貫溫文的態度。她還看見許許多多的記者,在尚未清楚發生什麼事時,就被送進車子,盡快回到家中。
混亂的場面裡,她似乎看見未婚夫黎展德的面容出現在眾多親屬之間。離國前甜蜜的心情早已不復見,她看見他時,心中沒有任何波動,就像是看見了普通親人般,只覺得親切。
長期的奔波讓她疲累,回到家後不顧眾人的眼淚與詢問,就筆直的朝臥房走去。躺在柔軟的床上,她雖疲倦,卻久久難以入睡。這是她出國之前專屬的臥房,她在這個房間裡長大,所有的陳設都是她所熟悉的。
擺設沒有任何的改變,有所改變的是她自己。
回台灣後的第一夜,她睡得極不安穩。在柔軟的床上輾轉著,像是已經習慣了某人的懷抱與體溫,獨自入睡竟有些孤寂。當房裡響起輕微的聲響時,她猛然驚醒。
已經是早上了,陽光透過窗簾柔和的灑落。母親雅若端著一大碗的豬腳麵線,靠近床頭,溫和的笑著,通紅的眼睛看得出來是徹夜哭過的。
芷瞳看著母親,心中竟有些悵然所失。她有些恐慌的發現,在醒來的那一瞬間,她竟是在期待看見卡瑞洛,看見那雙冰冷的藍眸眼神複雜的看著自已……
「睡得還好嗎?」雅若把托盤放下,柔和的拂開她臉上凌亂的發。輕撫幾下,通紅的雙眼再度蓄滿了淚水。「我可憐的孩子,這半年來苦了你。」她抱住從小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疼惜的哭著。
日本警方只說在破獲某恐怖集團的分部時發現了兩個女孩,被當成人質般守護著。
猜想是黎家發揮了影響力,恐怖集團住擄走她們半年後,才來到亞洲打算向親屬們勒索。除此之外,他們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而雅若光是想像女兒這半年來所受的苦,就想掉淚。
「媽,我沒事的,現在不就好好的回到家了嗎?」芷瞳喃喃的喊著,酸澀的情緒瀰漫心間。
她衝動地擁抱母親,母女倆感情很好,溫柔婉約的性格如出一轍,甚至連容貌也極為相似,四十多歲的雅若多了分成熟的風韻,是個令人著迷的美婦人。
「我幾乎擔心這輩子再也看不到你了。半年前你跟巧芙在羅馬失蹤,像是從世上消失般,沒有留下任何消息。我們焦急的跑了好幾趟羅馬,卻怎麼也找不到你們。連展德那孩子也擔心極了,陪著我們兩家人忙了好些日子。這些天也多虧他家裡關係好,才能夠這麼快將你們從日本接回來。」雅若說著,愛憐的看著女兒的臉,眼眸深處閃過詫異。
這個心愛的女兒,從小都是捧在手裡怕碎了,含在口裡怕融了。芷瞳有幾根頭髮,她恐怕也都一清二楚,怎麼會看不出女兒歷劫歸來後的些許轉變?雅若審視著女兒的面容,擔心的蹙著眉。
說不上來女兒有什麼改變,那雙烏黑的眸子裡不再溫和帶笑,像是已經褪去無憂無慮的姑娘家性子,轉變得成熟而寂靜。眉目之間有著深深的憂慮,連笑容也有淡淡的愁緒。
芷瞳避開母親的視線,敷衍的一笑。「你們這段期間辛苦了。」
「我們只是勞心,而展德則是勞心勞力都有。他家裡的人也十分焦急,虧得那孩子對你癡心,從不願意放棄。」雅若溫和的說道,拍拍女兒的手,將筷子放進她手中。
「來,吃些豬腳麵線去去霉氣。」
她溫順的吃著,心中十分複雜。她已經回到台灣了,為何心中竟沒有半分踏實的感覺?要若無其事的回到原有的生活中,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她的心有了改變,不再是原先那個單純的連芷撞。
她見證過生與死,見證過黑暗與罪惡。她見過那個男人。
「爸爸呢?」她撥弄著碗中晶瑩的麵線,不是很有胃口。
最近都是如此,她清晨時總覺得不適。在日本受偵查的這段期間,她早晨時幾乎吃不下任何食物。或許是因為水土不服,她的胃很顯然的不喜歡日本料理,別人享受著美好的早餐時,她卻在忍住不停湧上喉間的陣陣噁心感。
「他在庭院裡修剪盆栽。」雅若有些尷尬的說,對丈夫的漠然態度無可奈何。她是一個以丈夫為天的傳統女人,不論婚前婚後,都不曾質疑丈夫的冷漠。「你知道他的,他雖然高興你回來,卻不會說什麼。事實上,他很高興的。」她強調著,擔心的看著女兒。
芷瞳點點頭。「我瞭解爸爸,他總是這樣。」她勉強吞了一口麵線,不願讓母親擔心。
父親在大學有教職,是個道地的讀書人,從來都沉默而威嚴,對妻子和女兒要求頗多。芷瞳有記憶以來,甚至不記得父親曾抱著她玩,更別提像是同學的父親般帶著小孩出遊。她總是記得父親端坐在書桌前的身影,在與母親親暱時,疑惑著自己是哪裡不夠好,讓父親不想親熱的抱抱她、摸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