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假日,往往沒有什麼人來這裡。」兩人在迴廊中走著,震廷突然回頭對她說道,低沉的聲音在迴廊中顯得格外親密。
「我就是故意挑這樣的日子,可以避開那些觀光客和人潮。不然,整個庭院鬧烘烘的,根本就像是觀光夜市。」戀荷回應著。
雖然說是特地挑了時間,她也沒料到人會少成這樣。從進至善園起,只看見門口那位警衛,除此之外居然不見其他人影。戀荷任由他牽著手向深處的書齊走去,心中沒來由的一陣波動。
書齊分為兩層,上層為眺望遠景之用,下層則是讓遊客休息的地方,用包漆的原木製成一套桌椅。
震廷終於放開她的手,盡量控制自已的表情,不要看起來一副若有所失的模樣。其實,天知道他有多不情願放開戀荷溫暖的柔荑。
她的手有如一朵含苞的荷花,溫暖而隱含悸動。像是能承諾一個男人最深的愛戀。
震廷忽然間皺起眉頭,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對植物過於狂熱,怎麼看到心儀的女子,她的—切舉動、表情、神態都讓他聯想到花朵?!他在心中歎了一口氣,必須快點去找個心理醫生談談才行、再這麼下去。要是讓蘇戀荷發現他胡思亂想的毛病、她不嚇得馬上逃跑才怪。
哪個女人有這麼大的度量,讓人一再的比喻為花朵?若是以花讚美她的美貌也就算了,偏偏她的一切,震廷都能聯想到荷花。
失去了他的溫度,手忽然感覺到有些冰冷。戀荷向外探出手,讓書齊的屋簷滴落的雨水弄濕玉手。
「把古畫的事情詳細說—說吧!」她仍舊倚著及腰的欄杆玩著雨水,沒有回頭看他,沒有發現震廷正對著她纖細姣美的背影發呆。
震廷這才想起今天約會的目的,趁著蘇戀荷沒有回頭,一面說著對古畫的記憶,一面飽覽她誘人的曲線。在心中他已經作了一個決定,像是埋伏在草叢中的獅子已經決定了獵物。
「古畫在凌家已經傳了數百年,祖譜上說是明末清初時,天下大亂,一位祖先無意中得到的,從此奉為瑰寶,以這幅古畫傳家。老實說,雖然落款人為蘇軾,凌家也堅持古畫是蘇東坡所作,但是從來沒有人真正去辨認古畫是否為真跡。」他自嘲的笑道。「搞不好蘇東坡根本沒畫過這幅畫,凌家傳了近四百年的傳家之寶說不定是贗品。」
「不!蘇東坡的確有畫過這麼一幅畫,只是在沒見到那幅畫之前,我不能確定你凌家所有的是否為真跡。」
「曾經所有。」震廷補上一句、不論他多麼不情願,還是必須承認古畫早已落入仇家手中。
「對了,你曾說過,你的名字就是依古畫左上角的『西湖戀荷』四個字所取的。」他想起第一次見到蘇戀荷時她所說的話。如果他沒有記錯,當自己提到那幅古畫時,蘇戀荷和白水灩的表情變得極震驚,彷彿對他所說的古畫極熟悉。
震廷暗暗不解。古畫被凌家收藏已經有數百年,照理說早就被人遺忘。就算是消息靈通的古董書畫商,也不可能知道凌震廷家古畫的任何事情,為什麼蘇戀荷的反應卻和一般人不同?
「那是一幅很美的畫,我不能忘記那株荷花所展露出來的美麗與驕傲。當那幅畫還保存在凌家時我就被那株荷花迷住了;或許日後決定與植物為伍,就是因為那幅畫給我的影響太深。」震廷說道。
戀荷暗自慶幸自己背對著他,不然她還真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滿臉的嫣紅。雖然說脫離了正身後,古畫和自己就沒什麼直接關係,但是她還是頭一次聽人這麼毫無保留的稱讚正身的妍麗。
她還記得,蘇東坡捨棄了硃砂,用西湖特產的荷花胭脂,和著從西湖取來的水,慢慢繪製荷花粉紅的花瓣。介於嫣紅與素白間的絕麗荷花,在數百年後成為一個女子。
「你很喜歡那幅畫?」她輕輕問道。
震廷點頭。「是的,我感覺到那幅面上似乎有著靈魂。我想,蘇東坡在繪製這幅畫時,把西湖中荷花的靈魂也畫進去了。」他忽然覺得自己是在班門弄斧。蘇戀荷對於古畫的知識不知高過他多少倍,而他竟然還興高采烈的說了這麼多感言。
戀荷發現自己全身僵硬。一個凡人居然能看出這麼多,看來自己是真的要小心一些了,免得被這個心思細膩到太誇張的男人看穿身份。
「這一次拍賣會的時間和地點呢?」她終於轉過身來,迎視他的眼睛。
「下個月月底,地點是在高雄,陳堂鴻的一處鄉間住所中。」他用眼神細細打量她。「整個拍賣會不對外公開,不過競標的人必須在拍賣會前三天就住進他的住所中。」
戀荷觀察他的表情,許久之後才問:「你和那個陳堂鴻有仇吧?」
震廷看著她,表情中有一絲疑惑。
戀荷淺笑,「我從你說話的表情猜到的。」
震廷苦笑的抹抹臉。「真的這麼明顯?」
戀荷走近他,在他身邊的一張椅子坐下。「能告訴我嗎?」
遲疑了一會兒,震廷照實說明了一切。疏離而不帶任何感情的,他彷彿是在訴說別人的故事。他不想重複那股恨意,或許是因所背負的家族血恨太深重,震廷不願意一再沉溺在那種痛若中。太清楚那種狂烈的恨意足以讓自己失去理智,變成嗜血的野獸,拋開一切,只為報祖父的血海深仇。但是他不能,盲目的行動只會落入陳堂鴻的陷阱中,他必須仔細思考每一步,小心翼翼的行動。所以他漸漸變得沒有感情,用一層又一層的冷漠保護自己,—如他所熟悉的植物。
沉默了許久,戀荷關心的看著他。「你還好吧?」
震廷猛然回過神來。發現她的俏臉只離他幾寸,吐氣若蘭,輕柔的吹拂在他臉上。兩人在不知不覺間靠得太近,視線的交會彷彿打破了某種魔咒,戀荷收回視線,匆匆忙忙的退開。震廷強迫自己冷靜,壓抑著想伸手把她拉進懷中的渴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