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侍衛走了,太子鬆手,紛紛用力喘起來,一口氣差點順不上來,他拍她的背,笑問她:「嚇死你沒?」他好笑,看她脹紅了臉。
「皇宮真好玩。」紛紛背靠椅子鬆口氣。「呼~~刺激刺激!」
「是嗎?」他不覺得。
「好大好美,方才一路上我看見好多彩畫,每一幅都美得不像凡間該有的東西,住這裡真好,吃好穿好什麼都不愁,觸目所見都是美麗的宮牆,什麼都擁有了嘛,真不公平。」她心有所感憤慨道。「尋常人鎮日庸庸碌碌只為三餐溫飽,你們皇子皇女一生下來就備受恩寵,啥都不愁。」
「哦?」他們席地並肩坐著。他問她:「你知道妍公主怎麼死的?」
「知道啊。」這事天下皆知。「妍公主溜到宮外跟人賽馬死的。」
「不。」太子望住她。「妍公主是皇后害死的。」
「嗄?」她瞠目結舌。「怎麼可能?」她是皇后最寵的小公主啊,她一死連皇后都瘋了,怎麼可能是她害死的?
梁御風直視她道:「妍妹妹生性活潑,母后捧在手心上寵,可這些都不能令她滿足,她喜歡溜出宮玩,欣羨無拘無束的庶民生活。一次機緣,她愛上一位馴馬師,從此,溜出宮的次數更多。」他緩緩低訴,紛紛聽得入迷。
「然後?然後呢?」她追問。
梁御風說給她聽,奸像在說個故事。「馬師不知她貴為公主,也愛上她,然後馬師打算到漠北覓良駒,妍公主也想去,這時他們已私訂終身。妍妹妹決定跟母后坦白,她不當公主,只想離開皇宮嫁給馬師,母后最疼愛她,她信母后會答應。」
哇,好感人。紛紛聽得傻了。「那皇后……」
梁御風繼續道:「皇后聽了震怒,第一次狠狠教訓了妍公主。不但沒有答應, 還下令殺了那名馬師,讓她死心。」
殺了馬師?紛紛軟倒地上呆住了,寒毛豎起,一股冷打心底顫開。
梁御風表情平靜。「那日大雪,妍公主被關在殿內,她派人送字條給我,求我去放她出來。」他不帶感情說道。「我去了,調走看守的人,把她放出來。」他眸色暗如夜,深邃地叫人揣測不出他真正情緒。「妹妹央求我幫她出宮,我答應了,瞞住皇后,安排她出宮。」
紛紛傻傻地望著他眼睛,那黝黑的眸色像一片死寂的海,平靜冷漠。
他往下說:「我目送她離開,再見她時,她是被抬回來的。她去跟人賽馬,騎著馬師最珍愛的白馬,摔死在雙木林。」
夠了!紛紛目光閃動。不想聽,她不想聽了。可他繼續說--
「那日目送她走,漫天雪,她走了走,忽然回頭望住我……」
那時,天降大雪,寒風刺骨,妍公主長髮被風打散,狂亂飛舞。她穿白裘,亂雪間纖瘦的身影渺小地彷彿也幻化成一培雪。
妍公主離開皇宮,地上積著厚雪,她雙足陷雪泥中,舉步艱難。走著走著,忽然回頭望住城門前的太子哥哥,她高聲問他:「哥哥,公主可以跟庶民葬一塊嗎?」
城門前粱御風神情黯然,沒有回答。雪冷得像刀,他看不清楚妹妹的表情,白茫茫中,只記得她死寂的眼色,像對迄無情天地抗議。皇后寵她,什麼都可以給她,但她最想要的只有一件,就這麼一件,她得不到,還永遠失去。
「……這便是事情經過。」故事說完了,他神情平靜。那日放走妹妹,就知道她是要去尋死,他沒有攔阻,噩耗傳來時,也沒有詫異,他尊重妹妹的選擇。「所以……是皇后殺了她,我也推了一把。假使事情重演,我還是會放她出宮。皇后大禮下葬,陪葬品儘是珍奇珠寶,她與珠寶長眠與此,這就是妍公主的故事。」她要扮妍公主,他便把妍公主的秘密說予她聽。然宮中無人知曉,他其實暗中已將妹妹的屍體安排出宮,讓她和馬師合葬。至於妹妹珍愛的白馬,他一直細心照料著,養在馬廄。
故事說完了,他望著紛紛。她目光閃動,良久不說話,只是注視他。
好靜,漆黑中,只一點點微光透進琉璃窗。紛紛望住他好一會兒,忽然,她驀地抱住他。身子乍暖,梁御風驚駭。
她緊緊抱住他。「你一定很難過。」她說,伏在他肩膀,閉上眼睛,她眼眶好熱。可憐……可憐的妍公主,可憐的太子,她聽得心碎。
梁御風感覺到臉龐濕熱,他震驚。她哭了?!是的,貼著他髮鬢,紛紛哭了。
她替他掉眼淚,她為妍公主傷心,原來她欣羨的皇室生活這樣不堪,她真膚淺。身為皇子皇女有什麼好?情感這樣空乏,連追求真愛的自由都沒有,有什麼好? 連死都不能跟心愛的人合葬,好什麼?
羽紛紛在他肩上哭起來,這是他與妹妹的故事,她卻聽得比他還傷心。
梁御風猶豫著,然後張臂,輕輕回擁住她。一碰到那溫暖的身體,驀地心悸,更用力收攏雙臂,抱得死緊。梁御風閉上眼,嗅著她的髮香,驀然驚覺自己一直是痛著的。乍覺她身體的溫暖,就分外意識到自己心深處的冷。梁太子貪婪地緊抱住這柔軟身體,他眼眶燙了。紛紛的舉動雖唐突,卻是那麼貼心,教他一陣感動。他的男子氣概,他鋼鐵般堅強的心,瞬間消融在這女子雙臂間。
第三章
午後,深宮內苑,宮殿一隅,檀香裊裊。
數名大臣圍坐長案,個個表情凝重,神情肅穆。正中兩名宮女服侍的是皇后,她端坐在虎皮軟楊上,神情肅穆,沒有發瘋的跡象。她身畔端坐著藍袍的皇太子,正幫母后審閱奏章。
「或者從海路進攻?」傅將軍指著案上地圖。
皇后主持會議。「海路啊?」皇朝近年為蠻夷侵略所苦,幸而傅將軍底下武士訓練優秀,加上梁太子熟讀兵書,兩人通力合作,沒讓夷族佔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