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故宇站在一旁,也看見了芙蓉,嘴角的笑意更深。「我可以偷偷告訴你前因後果,但是這個消息要換你一甕宮內好酒。」
「一言為定。」折扇輕輕揮動著,年輕男人的目光沒有離開芙蓉,有幾分好奇還有幾分驚艷。在宮內看過多少傾國名妹,也不曾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
練樓下的仇烈半晌只能瞪視著芙蓉。「你怎麼會在這裡?」他措手不及,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她。
在混亂的市集裡,芙蓉有些鸄慌的看著四周,她纖瘦的身子只穿著單薄的繡衫,難以抵禦料峭春寒。她不曾來過市集,更不曾見過那麼多的人,當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時,她慌亂得手足無措。人群裡傳來細細的談論聲,她一再聽見自己的名字被人提起。
更讓她驚慌的,是眼前的仇烈。她聽從殞星的慫恿,趁著仇家堡內的人不注意,偷偷將酒甕推下車,躲在馬車裡來到京城。但是老天偏偏與她作對,仇家堡內每天來往京城的馬車那麼多,她竟然就挑中了仇烈的馬車。
她因為此刻的衣衫襤褸而羞赧,數個月不見,她竟然以如此狼狽的面貌出現在他面前,沒有勻妝打扮,更沒有鈿翠盤發。他那麼專注的看著她,是因為她哪裡不對嗎?
「娘是被我硬拉著出來的,你不許怪她。」殞星護在芙蓉身前,將仇烈錯愕的表情誤以為是責怪。
「我沒有說要怪她。」仇烈簡單的說道,走上前去扶住芙蓉,在接觸的瞬間感受到她的輕顫。他詫異於她冰涼的肌膚,更詫異於她比三個月前更加細瘦的手腕。不由分說的,他牽著她的手腕往綵樓上走去。
殞星萬分不甘願,但是還是跟著走上綵樓。綵樓裡熱鬧華麗的景況讓他看傻了眼,就連從前在衛府裡,都不曾見過那麼多的奇珍藝品。
主廂房裡的三個人,臉上都帶著詭異的笑容,直盯著芙蓉瞧。
「仇烈,你不是下去拿酒嗎?怎麼反倒牽上來這麼一個天仙般的美人兒?」年輕男人帶著興趣問道,搖著折扇靠近。
仇烈瞪了對方一眼,把芙蓉連人帶椅的端到另一旁去,遠離了意圖染指的年輕男人。
「別想碰她。」他簡單而不容辯駁的警告。
「太小氣了吧?我只是想跟她說說話。」年輕男人不死心的說道,還想站起身來靠近芙蓉,冷不防大腿被雨娘一捏,他唉了一聲,終於乖乖的坐回椅子上,心中知道這朵芙蓉花是有主兒的,他只能遠觀,無緣褻玩了。
「夫人,數月不見了。」沈故宇微笑著。
芙蓉站起身來,斂起樸素的素緞湘裙褔了一褔,身子剛剛吹了風,忍不住輕咳著,纖瘦的肩輕輕顫動。
「賜酒、賜酒,快喝些燙酒暖暖身子,可別惹了風寒。」男人端在手裡的酒杯被仇烈奪了過去,他只能聳聳肩,對芙蓉咧嘴笑著。「我是仇烈的好友,夫人喚我貴爺就好。」在美人面前,他可是一點富貴架子都沒有。
「早就聽說仇烈所偷娶的夫人是名滿京城的美人兒,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杜雨娘收回捏人的手,一邊細心的替殯星布菜。「小少爺想吃什麼嗎?我喚人帶小少爺去市集裡可好?」她招手喚來僕人,要僕人照料殞星。
芙蓉看著殞星被帶開,覺得又失去了一項依靠。孤單的日子過得太久了,她不懂得如何與人相處,在下意識裡略略靠近了仇烈,將他當成屏障,似乎以為在他的保護下,自己就能安然無恙。
「喝些酒。」他將溫燙的酒杯送到她唇邊,看著她溫潤的肩輕貼著杯緣,細細啜飲著溫酒,粉紅色的小舌舔著唇畔的酒滴,一股奇異的騷動在血液裡流竄,讓他只能盯著她略顯狼狽的側臉。
她伸出手捧著墨玉夜光杯,因為手中傳來的暖意,情不自禁的吁了一口氣。春季的寒冷更甚於冬季,融雪時春風冷得像是銳利的刀,她單薄的身子難以抵擋,在馬車裡就已經凍得全身發抖。
看見她的顫抖,他衝動的伸出手,一雙黝黑的大手覆蓋住她的,將她冰涼的手緊握在手中,緊緊的握著像是一輩子都不打算鬆手。
「冷嗎?」他問道,輕緩的揉弄她的雙手。
芙蓉驚訝的抬起頭來,看進他深邃黝黑的眸子裡,在那裡看見了陌生的熾熱火焰,些許嫣紅染上粉頰。「有一點。」她又輕咳了幾聲,瞪著包裹著自己雙掌的手。
他不該這麼握著她的手,縱然她已經嫁給了他,這樣的舉止還是不合禮教的,在旁人面前,他們應該謹遵禮法的發乎情、止乎澧。但是她無法要他鬆手,更無法開口制止他,這樣的動作讓她感到溫暖,溫熱的液體從心中湧出,像是收到了最珍貴的禮物。
「怎麼躲在馬車裡?」他詢問著,聲音是前所未有的輕柔,沒有發現其它人因為聽見他溫柔的語調全都挑高了眉。
「我想到京城來看看,想買些繡線。原本放在馬車裡的酒甕被堆在花園的假山後頭,在搬下車的時候還打破了兩甕。」她輕聲回答,毫不保留的全盤托出,因為與他接觸而緊張。
他們已經那麼久不曾見面了,他是不是曾經想過她?是如她一般惦念著,還是仍舊憤怒於她的欺騙?她抽回雙手,緊張的將面頰上散落的髮絲勾回耳後,但是排草梳兒不知遺落何處,原本盤鬈的青絲早已紊亂,怎麼也整理不好。
「酒沒關係,我過些日子再到仇家堡去取就衍了。」貴爺哪還有心思關心美酒,眼前的美人早奪了他的整副心思。「什麼時候成親的?怎麼連帖子都不發?你把這麼一個美人兒藏在仇家堡裡多久了?」他對美人的興趣盎然。
「情況很特殊,所以沒能發帖子。」仇烈靜默的回答,視線沒有離開芙蓉的臉龐。
她想起自己與茶蘼設計欺騙,罪惡感讓她輕咬下唇,抬起頭來搜尋著他的表情,卻沒有看到半分責怪。這是否表示他已經不責怪她,原諒了當初那場不得已的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