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任何真實的感覺,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場荒謬的夢境,雖然從未對婚姻抱持什麼期待,但是他料想不到,終身大事竟然會決定得如此倉卒。
幾天之前,御史夫人親自前來拜訪,言談中提及要替他安排一門親事。礙於御史夫人對他有恩,他不置可否,沒有當面拒絕。沒想到夫人的動作快得出奇,第二天就送來定帖,還派人前來鋪房掛帳,各色錦帳被褥及絲綢繡品源源不絕的送進仇家堡,府內的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御史夫人就挑好日子,要仇府等著迎接新娘。
短短的幾日裡,一切就準備妥當,他還來不及有任何表示,新娘就已經迭上門來。深夜裡的送嫁隊伍,迭來沉默的新娘。
仇烈轉頭看著端坐在床沿的新娘,薄唇扭曲著,扯出一個冷笑,嘲弄眼前的一切。御史夫人會急著把這女人嫁進他府裡,或許是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為了躲避流言,就輕率的挑撿了他這個出身低下的武將。
想到流言與醜聞,他的腦海裡浮現一張清麗的面容,眼裡盈著些許清淚,但是看得仔細些,除了柔弱之外還帶著一絲堅韌。
那張傾城嬌靨的主人,身邊纏繞著眾多的流言耳語,眾人傳說著,說她從衛府中逃出,是與情郎私奔,他們言之鑿鑿,說她趁著丈夫病重,就與情人私通,甚至還傳說著她用計毒死了丈夫。
京城裡的眾人謠傳著水芙蓉的種種不堪,而仇烈卻從第一次看到她後,就難以忘懷。
怎麼都無法想像清麗如她會與那些穢行扯上任何關係,還記得在花園裡,當她聽見那些官宦子弟的胡言亂語時,眼眸中的憤怒與悲哀。
仇烈更記得,當他替芙蓉包紮時,她的顫抖以及不知所措,那一切反應不是裝出來的,她的確不能適應與男人的接觸。一個與男人接觸談話就如處子般手足無措的女人,怎麼可能會如傳言般淫亂不知恥?
然而水芙蓉失蹤已經一個月,傳言因為尚未證實,變得愈來愈荒謬。他厭煩了那些無稽的傳說,在最不可告人的私心裡,他只關心她現在的下落。
他對自己皺眉,仰頭飲盡濃烈的酒,想用酒精麻痺絕對不能說出口的思念。他是不該多想的,水芙蓉是個寡婦,而他也在今晚成親,兩人之間的阻礙猶如千山萬水的險阻,怎麼都難以跨越。
邁出步伐,他沉穩的來到床畔,銳利的黑眸比平時更加深邃,只有他自己清楚已經喝了過量的酒。他捨棄桌上用來挑開頭巾的秤桿,手伸向紅綢,輕率的扯下,瞇起眼睛看著那張因為突然暴露在燭光下而有些驚慌的美麗容顏。
仇烈藉著燭光端詳驚慌的新娘,因為喝了酒而看得不太真切。他有幾分詫異也有幾分自嘲,或許是因為思念得過於深切,眼前的新娘,容貌看來竟與水芙蓉有幾分神似。
他低下頭去,微瞇著眼,許久之後銳利的鷹眸中酒意盡褪,他的手迅速的捏住新娘的下顎,強迫她仰起頭來接受他的審視。
幾乎在轉眼之間他就已經清醒,血液裡的酒精被激動的情緒蒸發。眼前的女人並不是容貌與水芙蓉相似,她根本就是芙蓉本人。
感覺手下的她正在顫抖著,翦水雙眸雖然恐懼,但仍舊迎視著他,絲毫不退縮,溫潤的唇輕顫著,像是帶著露水的花瓣,誘引著人一掬芳澤。那張面容跟他記憶中一模一樣,如此的清麗,讓人一見就終生難忘。
「你是不是欠我一個解釋?」他徐緩的說道,低沉的嗓音平滑如絲。卻隱含著危險,彷彿山雨欲來。
芙蓉喘息著,無論怎麼搖頭,下顎也離不開他的掌握。他用的力氣恰到好處,讓她無法掙脫,卻也沒有弄疼她。
「你總要先放開我才行。」她小聲的回答,連聲音都不爭氣的顫抖。
在頭巾被掀開,他高大的身軀映入眼中時,芙蓉開始懷疑先前的決定是否正確。眼前的他看來如此危險,給予她巨大的壓迫,讓她不由自主的發抖,必須拚命的強忍著,才能不懦弱的落荒而逃。
但是一切已經迫在眉睫,她也再度披上嫁衣與他成親,她再也沒有反悔的餘地。
非常緩慢的,仇烈鬆開手,好整以暇的直起身子,雙臂環抱在胸前,居高臨下的俯視她。「現在你可以好好解釋,為什麼失蹤長達一個月,讓整個京城的人遍尋不著的衛夫人,會以新娘的身份出現在我的府宅裡?」他的目光沒有離開芙蓉,看見她的手緊張的握著嫁衣。
「我不是私奔,我是逃出衛府的。」即是居住在茶蘼安排的隱密地點,那些不堪的流言還是傳進她耳中。她有些慌亂,不知他聽了多少,更不知他信了多少。
她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眼光與看法,甚至對她的污蔑,但是她始終擔憂著仇烈對她的看法。他是會聽信那一切荒謬的言論,還是如在花園時一般,為她仗義執言?
芙蓉仰起頭,強迫自己迎視那雙銳利的黑眸,克制著驚惶失措的顫抖。他的身軀看來如此高大,像是佔滿了她所有的視線,與他共處一室,讓她緊張得幾乎昏厥,這是他的地盤,所接觸到的一切都與他有關,甚至連她的呼吸間,都能聞到他的氣息。
「你是在我們初見後的那個夜晚就從衛府失蹤,衛家人四處查訪,甚至還懸賞要找出你。」仇烈淡淡的說道,仍舊緊盯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表情。
他沒有說出,自從她失踩之後,他也動用關係不著痕跡的尋找著她,擔憂她的安危。
「是的,嫂嫂瞧見我昏倒在你懷中,衛府將這件事情當成天大的穢行,他們擔心我再犯,所以逼著我殉節,要我自盡以換取衛府一門節婦的美名,讓朝廷替衛府蓋座貞節牌坊。」芙蓉解釋著,看見他五官深刻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更加慌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