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打從進入魔堡之後,喜兒就對從前聽過的那些傳言開始質疑,但是對於這則傳言,她不知是否該相信。畢竟她僅見了他一面,就發生那些事情,害她差點被賣進青樓裡。
「另一個少爺?」殞星詫異的間,黑眸裡閃過一絲困惑,半晌之後一抹微笑躍上薄唇。
喜兒將菜葉全放回籃子裡,正打算舉步開溜,冷不防領子被他勾住,她踏出去的步伐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
「想去哪裡?」他看出喜兒急著想離開,然而心中有某種情緒,讓他不願意放任她離開。
這個小丫鬟,從第一次見面起,就勾出了他不少的興趣。除了她清麗的容貌外,他能夠感受到她性格中的壓抑,初次見面時,她憤怒得雙頰通紅的模樣還記憶猶新,然而再次見到她,兩人的身份已經不同。在魔堡裡,她始終低垂著頭,用壓抑的眼神與語氣對待他。
雖說這是丫鬟應有的態度,但他就是隱約感到不悅。比起其它的丫鬟,她似乎顯得更加畏縮緊張,缺少了一份生氣,就像是做任何事情都小心翼翼的,深怕犯錯。
「少爺,我要把這些菜葉送到廚房去。」衣領被勾住,她嚇得心跳漏了半拍。
喜兒幾乎能夠感覺他的體溫從領緣處傳來,熨燙了她的肌膚,如此違背禮教的行為,如此陌生突兀的行為,如此讓她慌亂的行為……
「你把我的衣襟扯裂,難道不必收拾善後嗎?」他詢問著,看見她清澈如秋水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憤怒的火焰。
「少爺想要奴婢怎麼做?」喜兒強壓下心中的怒氣,勉強溫馴的問。從前在葛府工作雖被粗暴的折磨,但她也不曾遇過像衛殞星這麼愛主動找麻煩的人。
他挑起殘破的衣襟,端詳了一會兒,灼灼的目光回到喜兒的面容上。靠得這麼近,他才發現她的肌膚柔滑得不可思議,幾乎像是上好的玉石,正等待有人細心的摩挲。
「我等會兒還要穿著這件衣裳到偏廳去,你就去找針線來,幫我把衣襟縫補起來。」他緩慢的說道。
「請少爺將衣裳換下來,我馬上縫補。」喜兒垂著眼回答,語氣中有小小的得意。娘從小就教導她針線活兒,簡單的縫補還難不倒她。
她的手伸到腰間,摸出簡陋的針線包。窮苦人家沒有銀兩可以買新衣,一件衣裳通常縫縫補補的穿了好幾年,針線包總隨時帶在身上。
殞星緩慢的搖頭,黑眸裡流洩嘲弄。他看得出她急著想要離開,而他就偏偏不想讓她如願。「不用換下來,你就這樣馬上縫補吧!」
正在穿針引線的手停了下來,喜兒不確定的看著衛殞星,隱約的猜到為何京城的人稱此處為魔堡。這裡的人似乎不在乎禮教的分界,她不曾與其它的男人接觸過,更不曾與其它男人靠得如此的近,她只知道男女有別,禮教大防,沒有想過會與一個男人有如此親密的接觸。
「少爺,還是請您……」
「你這個新來的丫鬟似乎不是很聽話。」他淡淡的說。
喜兒歎了一口氣,咬牙拿起他胸前殘破的衣襟,知道與他爭辯是沒有結果的。
他畢竟是主子,而她只是一個丫鬟,沒有拒絕的資格。她將破碎的布料聚攏,略略翻出衣襟,從衣裳的內側縫補。因為他拒絕脫下衣裳,所以兩人此刻靠得好近。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發抖,手心泛著汗水,細針因汗水而油滑,幾乎難以抽出。
站得太近了,能夠感受到他平穩的呼吸,以及無時無刻都追尋著她的銳利目光。
那銳利的黑眸讓她想起東門外貴族們玩賞的凶狠鷹隼,而她就是放任鷹隼追逐的獵物,任憑天寬地闊也無所遁形。
怎麼解釋他們之間奇異的緣分?若不是那日她貪看墨寶,在金明池畔停駐;若不是他策馬奔騰而過;若不是因為那一陣捲去絲綢的風,他們或許一生一世都不會有所交集。
在暖陽之下,微風輕拂著,她在為他細細縫補衣衫,表面的寧靜猶如春江上的薄冰。
「進府來還習慣嗎?」低沉的聲音震動了耳膜,穿透沉默的迷霧。
喜兒的身軀略微一震,彷彿被嚇著般。這才發現自己剛剛有片刻的恍惚,手上的針不留神的刺著了他的胸膛,她喃喃的道歉,他卻彷彿沒事般一點也不在意。
「比我以前好得多了,吃得飽睡得好,這裡的人都很和善。」偷偷覷了他一眼,猜測他是不是偷聽到她跟白衣青年的對話。
「以前在葛府,他們連飯都不讓你吃飽?」他問道,語氣有些嚴厲。
「不乖的奴才是沒有資格吃飯的。葛府要養好多的奴才,當然必須有管奴才的方法,而餓肚子只是最輕微的處罰。」喜兒想起從前調皮時,還曾經被關在漆黑的柴房裡好幾天,差點連命都沒了。
「這裡是魔堡,沒有什麼奴才不奴才的,魔堡裡不會將人當貨物或是牲口買賣。」
喜兒無奈的歎了一口氣,繼續縫補著衣襟。她的手腳利落,雖然稱不上完美,但是大體上還算過得去,縫補過的衣襟不仔細看是看不出破綻的。「我的爹娘是奴才,我從小就不斷被告戒,身為奴才不可以這樣、不可以那樣。如今被帶進這裡做丫鬟的,自然也就是魔堡的奴才了。」
千年來的奴隸制度讓人的心都被扭曲了,掌握錢財的人認為能夠以銀兩來買賣貧苦的人。而千年來都是如此,甚少有人質疑這項制度的正確性。
魔堡自有一套的想法與作法,也就是因為不與世俗相同,以至於被稱為異端。
京城裡的眾人,用最惡毒的話議論著魔堡裡的人與事。
喜兒也曾對那猶如枷鎖的身份感到厭惡,但是卻怎麼也掙脫不了。她質疑過,卻落得杵逆主人的罪名,被責打得差點喪命。日子久了,她變得認命,無奈的接受了無形的枷鎖。眼眸裡的火焰,在一次又一次的責打之下,變得黯然,為了保護自己,她逐漸變得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