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麗兒不是好好的坐在這裡嗎?」大刀轉了個方向,指向桌邊,持刀的手從微微顫抖,轉為劇烈顫抖。
夫妻兩人轉頭,看著一臉無辜的粉衣少女,露出茫然的神情。
「她不是我女兒。」
尹燕倒抽一口氣。
「不是?」
兩人有志一同的搖頭。
這回,抽氣聲更響、更大聲了。
「那你是誰?」尹燕隔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艱難的開口。
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嘗完最後一道菜,喝完那碗雞湯,又吃了一顆梅香粽子糖,才擱下筷子,慢條斯理的起身,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以最優雅曼妙的姿勢斂裙行禮。
「京城錢府次女錢銀銀,見過各位。」
第三章
大廳內一片死寂,靜得連細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
杜家夫婦抱在一起發抖,一臉迷惑,腦袋轉來轉去,很想問問這會兒是什麼情形,但是礙於那把正在鼻尖前方兩寸不斷抖動的斷刀,他們不斷吞嚥口水,沒膽子開口。
斷刀的另一頭,是全身僵硬的尹燕。
一場大火後,她氣憤小丫鬟們失職,拋下杜麗兒不管,所以第二天就全數遣散。至於那票護送新娘的男人,下場更狼狽,全被她親自懲治,痛扁了一頓,個個呼爹喊娘,屁股開花,再用亂棒轟出定遙城。
再說,雖然跟杜家夫婦有多年交情,但是彼此住得遙遠,幾年才見得到一次面,而大家閨秀都是養在深閨,從不曾遠行,除了家人,外人哪裡知道長得是圓是扁?
她求媳心切,看到兒子懷裡抱了個女人回來,立刻心花怒放,迅速的辦妥一切儀式。哪裡知道忙中有錯,不但救錯人,還娶錯新娘。
更讓人驚訝得要跌出眼珠子的是,娶錯的不是尋常姑娘,竟是京城錢家的女兒。
提起京城錢府,那可是赫赫有名的暴發戶,錢大富以一介商人,創出龐大的商業版圖,他那五位千金,各司其職,賺錢手腕高超,惹人津津樂道。那一家人不只是嗜錢如命,甚至把錢看得比命還重要。
「你救人時,難道沒問清楚?」她質問兒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比先前更難看幾分,像是快要昏過去了。
「我忘了。」南宮遠不疾不徐的說道,把這天大的誤會,說得輕描淡寫。
要不是看在這傢伙是自己懷胎十月生的,又是唯一的兒子,缺了他的「相助」,就生不出寶貝孫子,尹燕手上這把斷刀,肯定就要劈過去了。
不!她不放棄,事到如今,就算錯娶入府的是天皇老子的女兒也罷,她說什麼都要留下這個媳婦兒。
她轉過頭,看向丈夫,腦中已經迅速有了決定。
始終坐在紅檜寬椅上、沒什麼存在感的南宮翼,平靜的態度可以跟低頭吃菜的銀銀媲美。他兩鬢略白,俊雅的容貌跟兒子有七分相似。
當妻子太過閃亮的眼神,利箭似的射過來,他手中的茶杯一鬆,歎了一口氣。
南宮翼語氣平淡的說道。基於對妻子的瞭解,與長年以來豐富的經驗,他即刻拔腿逃走,往門外衝去。
尹燕的動作更快,閃身到了丈夫的身後,手腕一拋,將斷刀在空中轉了個圈;順手接住刀刃。
接著,她握著刀柄,重重的、毫不留情的朝丈夫的後腦勺敲下去。
咚的一聲,南宮翼應聲倒地,連呼痛的機會都沒有。
「啊,孩子的爹,您是怎麼了?!」尹燕丟開凶器,雙手抱住丈夫,誇張的喊道,還努力的想擠出驚慌的表情。
銀銀瞪大了瑩亮雙眼,無法動彈。腦海裡不斷迴盪著那一重重的「咚」。噢,她猜,那肯定很痛很痛!
「他身子不好,娶錯媳婦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實在太重了。」尹燕抬起頭,緊盯著銀銀說道,還伸手按壓眼角,抹去根本不存在的淚水。
這間大廳裡,雙眼視力正常的人,全都瞧見是她親手把丈夫敲昏的,她卻睜眼說瞎話,還能裝出一副憂傷的表情。
銀銀猛烈的點頭,毫無異議的贊同。
是啊、是啊,所有人都親眼看見,那個「打擊」有多重!
「那麼,請你先留下來,等他病情穩定了再走。」尹燕提出要求。
「呃,但是——」
「你不願意嗎?」
「呃,我——」
「就請看在我丈夫的份上,暫時留下來吧!」她不肯放棄。
銀銀先低頭,看看被扔在地上的斷刃,再抬起頭,看看一臉堅決的尹燕。她懷疑,要是現在搖頭拒絕,眼前的婦人會不會當場謀害親夫,再強留她參加喪禮。
呃,上天有好生之德,為免鬧出人命,她只能冒著扭傷頸子的危險,用盡全力的點頭。
尹燕露出滿意的微笑,偏頭睨了南宮遠一眼。
「喂,兒子!」
他保持淺淺的微笑,不顯露半分訝異,對父母互毆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娘,有什麼吩咐?」
他懶洋洋的問。
「交給你了,記得處理得讓我滿意。」她半警告半吩咐,使了一個明顯得難忽視的眼神,接著就拖著昏迷不醒的丈夫,逕自往外走去。
「南宮大嫂,呃,我、我們——」
杜家夫婦鼓足勇氣開口。
「還杵在這裡做什麼?」
聽見這麼明白的逐客令,死裡逃生的夫妻哪敢久留,含糊的說了幾句道歉的話,就腳底抹油,匆忙溜出大門,逃竄得不見人影。
大廳內瞬間清場,只剩下銀銀與南宮遠。
她等了一會兒,慢慢踱步到門邊,探出小腦袋左看看、右看看,確定尹燕已經走遠了,這才走回來,抬頭看向他。
比起火爆衝動的尹燕,眼前看來溫文儒雅的男人,應該是比較能講道理的吧?
早在尹燕提起「夫妻」二字的時候,她就知道事情出了錯。只是,那個時候,她還有七、八道菜沒嘗到,再說他們談得那麼熱絡,她也不好意思打擾。
一直到現在,閒雜人等全離開,她才有機會開口。
「南宮遠公子,我想請你——」
「你知道我是誰?」黑眸裡難得的流露出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