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走,等我,我這就來找你。」她低語著,說得匆匆忙忙。快快快,再遲一些,是否就追不上他了?
刀刃穿透雪膚,劃斷血脈,濺出一片血霧。
疼痛先是尖銳,接著逐漸遠去,連四周紛擾的聲音,都聽得不真切。芙葉緩慢倒下,眼前逐漸昏黑,鮮血浸潤柔軟的泥土,濺濕了一旁的蓮蓬,包裡著蓮子。
玄離恨恨的低語聲,靠在她的耳畔,包含著極度的惡毒。
「想死嗎?以為用死就可以逃離我,跟戎劍做同命鴛鴦嗎?」他直起身來,嘴邊綻出惡毒的笑。「休想!我得不到你,也絕不讓你如願,我不讓你們死在一處。」
玄離將戎劍的首級丟人云夢大澤,帶走了屍體,大隊的人馬離去。
芙藥被遺留在蒼茫的雲夢大澤邊緣,逐漸冰冷。凋零的荷花飄落,一辦又一瓣的覆蓋在雪白冷寂的肌膚上,緩緩淹沒了她。她的魂魄在雲夢大澤中徘徊,執意找尋他,失了血色的唇喃喃自語。
別走,等我,我這就來找你。
衣衫沁染了雲夢的水,羅襪陷入雲夢的泥,她追趕茫茫湘江水,如同上古時那癡情的女子。
失了眼,從此不能看;失了口,從此不能言;失了耳,從此不能聽;失了性命,她從此成了遊蕩的孤魂。只是,她鑄下的彌天大錯,即使是付出了性命,也不能挽回。
身軀一點一滴的冷了,她的魂魄隨血滲透,化入黃泉,只剩無聲的呼喚還殘餘人間。
別走,等我。
等我。
第六章
流年似水,朝朝暮暮,歲歲年年,奔流不休,溫潤的土地逐漸乾涸,滄海成了桑田。土地上逐年飄揚過樂曲,傳唱過各類詞句,漢賦唐詩宋詞元曲。轉眼,已經是明代。
笛聲飄揚,而後花落雲夢。
湘水邊緣,仍是城樓崢嶸,仔細一看,已不是千年前的模樣。城毀城起,不知重複過多少次,古老的城牆伴隨前朝湮滅,如今,這座城被喚為臨湘。在人煙鼎沸的城牆外,沿著一脈綠水走去,尋得一座幽靜的院落。
木匾橫在門前,書寫著「荷苑」兩字。
荷苑裡沒有傢俱陳設,培植荷花的器具倒是齊全得很,彷彿這屋子是用來種植荷花,而非居住。
五月荷花綻放時,年邁的老媼與年輕女子,白髮與紅顏共剪初開的荷花贈與路人。
女子有著姣好容貌,渺如雲夢晨霧的雙眸,潤如初開荷花的唇,讓人一見傾心,只是那雙眸子裡卻盛滿憂鬱,如同雲夢澤地上的雲霧,千年難散。
今年荷花依舊準時開放,舒展粉嫩鮮妍的荷瓣,如同等待許久的女子,前來赴一年一度之約,也不及待。荷苑前人跡絡繹不絕,有人是為了討些荷花回家供佛,有人賞花的興味卻不濃,特地出城來,為的是一窺這女子的絕色。
老媼則熬了茶湯,贈與往來的人們。贈茶的姿態,格外熟練。
馬蹄聲由遠而近,先是幾匹領路的栗馬,裝飾得十分華麗,不知是哪間富貴人家的隊伍。栗馬後方,尾隨著矯健馬隊,剽悍的駿馬以及騎士們,清一色黑色勁裝打扮。
栗馬疾速通過,黑馬群卻在荷苑前方不遠處停住,馬蹄收勒,馬背上的男人們面無表情,嚴謹的氛圍比起軍隊有過之而無不及。
栗馬奔開數十丈後,才察覺到身後動靜。一匹栗馬折了回來,男人臉上堆滿了笑。
「風蕭,怎麼在這裡停馬呢?只要再行幾里,入城後就是魏府,府內早已備受水酒,等著替各位接風,不如入府後再歇息。」他說道,策馬想再往前,卻被人立即攔下,這明顯的羞辱讓男人臉色愀然而變。
「風爺有事要辦。」一個男人冷冷說道,策馬橫在眼前,阻止對方再上前,防衛得格外森嚴。
「你們這些效才,我是在跟風爺說話,哪裡輪得到——」憤怒的辱罵尚未出口,後頭傳來叫喚,止住他的忿忿不平。
「魏福,不得無禮。」另一匹栗馬策上前來,端坐馬上的,是個僮美高雅的年輕男人,看來只有二十好幾。
「是。」魏福嚥下咒罵,在主人面前必恭必敬。該死,若不是主人需要風家的兵力,他哪裡需要對這些粗人卑躬屈膝?
人群間響起低呼,認出這男人的身份。
栗馬上華貴的俊美男子,是臨湘城中的商賈巨擘,名為魏江。他長袖善舞,接掌魏家後,將家中生意打理得更出色。約莫十年前,與官府聯手剷除亂賊,將一干匪徒殺盡,那場屠殺染紅了湘江水,讓人觸目驚心。
從此洞庭湖南北岸全知曉了魏江的名,再也無人膽敢阻攔魏家生意。
可惜,榮景只維持到去年,不知從何處冒出的一群亂賊,神出鬼沒,身手矯捷,挑釁似的專我魏家馬隊下手,前前後後卻過十來次,官府卻連亂賊的背影都沒見過,更遑論是抓人治罪。
魏家虧損驚人,這十年來所賺的利益,早已全都賠盡。最近更有風聲傳來,據說那些亂賊,接著就要直闖城內的魏府,放膽搜刮一番。
魏江不再指望官府,想出以暴制暴的方法,請來聲名顯赫的風家馬隊,親自須進臨湘城,想躲過一劫。
那個高踞黑馬上,亂髮張狂,目光神情皆具冰冷,被稱呼為風爺的男人,即是風家馬隊的首領風行健。他年約三十,臉龐如刀鑿冰雕般冷硬,對於魏江的有禮態度,並沒有多加理會。
魏江未被冷淡的態度嚇退,仍是拱手為禮。「風爺在此停馬,是有何事要辦?不妨說出,讓魏某代勞。」順著風行健的目光看向荷苑,目光集湊處站著一位美貌女子,正捧起盛開的荷,贈與婦人。
女子的清麗絕色讓人眼前一亮,難以移開視線。艷冠京城的傾國名妹,魏江看得多了,卻從未見過這麼令人心動的女人。她纖細溫婉,以綢緞繫著長髮,衣衫上繡著婉轉回首的飛燕,衣著與尋常女子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