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應是最最講究個性、喜好的年齡,同齡的孩子都忙著與眾不同,樣樣標新立異,穿著打扮都要跟別人不一樣,展現自我性格,追求時髦流行,生怕別人不曉得自己的特別,突顯自己的存在。
可她不同,獨樹一幟,與時下一般少女大大的歧異。
白家不是什麼名門望族,祖先無顯貴之人,父母都是奉公守法的公教人員,領固定的薪水,固定上下班,十幾年如一日。有兩個孩子已然滿足,不問課業,不施以壓力,是那種任由孩子順著自然本性成長的父母。
人家說有什麼樣的父母就有什麼樣的孩子,白家父母自得其樂甘於平凡,因此綠瑤也不太流俗,她無慾無求得幾乎像個聖人。
白家兩個孩子性格樂天,好行善助人,相信人性的光明面,與人交往無所芥蒂,真摯坦誠。照理說這樣的人應該朋友多多,交遊廣泛,殊不知現今社會充斥著不信任,在每個人都認為防人之心不可無的情況下,白家人的表現被視為異常,要不是深交長久,斷不可能明白他們的好。
加上綠瑤的長相,簡直是最佳受害人的代表,那張無辜又帶點稚氣的白嫩臉孔,頭上綁著兩條單調過氣的長麻花辮,微嘟的嘴唇,專注的大眼珠,恐怕是誰看了誰都想踩她一下。
根據命相學的說法,這種人是老實過頭的那類型,任勞任怨,上輩子絕對是好脾氣的牛兒。
這也造成她在班上被稱為怪人,正直又溫順,只要不違反規矩,她樣樣都肯,脾氣好得不像話。
老師、同學全當她是廉價勞工驅使,她也毫無怨言,反正自己能力所及,多做點事也不會少一塊肉,而且大家都歡喜收場,何樂而不為?
她當然知道大家在背後當她是笨蛋,自認為高人一等,以嘲諷她為莫大的樂趣。
生氣?不。
她根本不在意,每個人有自己認為的價值意義。被佔點便宜多做些事、被認為是傻蛋,這些在她心目中佔不了多大的空間。只要她做得心安理得,快樂無愧,何必管別人怎麼想,那從來不是她心中的障礙。
她滿足現況,毫無所求。
就以今天見不到袁韜的事情來說,明天再去不就得了,總有一天她總會見著。只是家裡的家人還在等她呢!真是難為他們,不過這不就是她被愛著的證明嗎?
「綠瑤!」遠處走來一位高瘦的年輕人,鼻粱上架著一副眼鏡,同樣撐著一把黑傘,快步的朝她走近。
「哥!」綠瑤大聲招呼,「你出來接我嗎?」
白文德推了推眼鏡,臉帶微笑接過妹妹手中的袋子道:「突然下雨,媽要我拿雨傘到公車站牌那裡接你。」
「媽太健忘了,今天早上她還塞給我一把傘呀!」
「是嗎?她沒說。」
「呵!媽真是的。對了,今天誰煮飯啊?」
媽媽的手藝不好是兩兄妹自小親身體驗的,她曾經把橘子、哈蜜瓜之類的水果與辣椒醬一起炒,美其名是創新,實為一種變相的虐待。
體貼的家人為了不傷害母親的心,一直善良的隱藏在心底,然而兄妹倆偶爾還是會相互慰藉自欺欺人一番。
「是媽媽。」他的聲音中有一絲無奈。
綠瑤苦笑,「其實媽媽煮的菜很有特色,像昨天的炒乖乖軟糖就挺特別的。」
「是啊!」白文德搔搔頭,臉上的表情也怪怪的。
直至家門口,兩人都憂心忡忡的想著媽媽今天要煮些什麼新奇的菜。想到自己的胃,他們不禁不約而同的在心中哀悼。
想不到一踏入家門,白爸爸率先衝出來,「文德,綠瑤,至美來了。」
「至美姊來了啊!」綠瑤兩眼登時發亮,欣喜若狂的奔進廚房。
一個女子一身質感細緻的深藍色套裝,頭髮短削,背對著她正忙著。綠瑤感動得快要落淚,至美姊連背影都散發出精明幹練的氣味,太了不起了。
在廚房裡大展身手的方至美,感受到背後崇拜的眼光,嘴角含笑的回頭,「回來啦!」如她所料,白家兩兄妹雙手十指在胸前交握,一臉崇拜的看著她。
綠瑤看到她身旁已擺著幾道「正常」的菜,鼻酸的喊道:「至美姊,我好想你喔,你好久沒來了。」
方至美聞言,怪罪的瞪了一旁兀自傻笑的白文德。
她真想告訴綠瑤,不是她不來,還不是白文德這書獃子不懂她的心意,上次竟然不顧她的生日而幫同事搬家搬到天亮。
這還不打緊,得知她等了他一天之後,他還說她應該找男朋友一起慶祝,不該為一個學長這樣,好心的提醒她小心男朋友吃醋。
她得花好大好大的力量,才能壓住心頭直冒的怒火。
這比拒絕她更過分,可是誰教她就是喜歡他一副呆頭鵝又不解風情的樣子,氣個幾天後,她又心不甘情不願的上門了。
這白家的人,一個比一個還不會做人,心思單純得不曉得如何拐彎抹角。
像她鳩佔鵲巢,不懂分寸的直殺進廚房炒幾樣菜,白媽媽還高興的道:「今晚又加菜了。」然後與白爸爸坐在飯廳直誇兒子有個好學妹,一點也不曉得她就是不忍心看白學長為難,才會這麼做。
綠瑤不曉得方至美心思百轉千回,心裡頭只想著有好吃的菜可以吃了。
「你們兩個快來坐下吃飯吧!」白媽媽與白爸爸各自坐在自己的專屬位子上,等著方至美上菜,彷彿他們才是客人似的。
「今天有見到那位同學的哥哥嗎?」長相和藹可親且福態的白媽媽為大家添飯,順道問綠瑤。
「沒有,不過今天等的時間比平常短耶。我想他一定很忙,可是我不放棄,要傚法愚公移山的精神,以後他總會有時間見我。」她洗好手後幫忙拿筷子,準備享受溫暖的家庭晚餐。
白爸爸的身材如兒子般高瘦,一臉斯文。他對女兒的話深戚贊同,「嗯!說得好,我們要幫助這位女同學,解決她不上課的問題。社會上太多冷漠的人,要改善這種風氣,要由我們個人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