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她看到他桌上擱著一本精緻的英文專業攝影雜誌,封面正是裴文傑,灰頭土臉的他戴著軍帽,撲臥在壕溝裡,手裡緊握著長鏡頭機對準連天炮火拍攝的照片。
他的臉上有著專注的神情和成熟的堅毅,渾身充滿男子氣概,別有魅力。
她訝異,「這是裴大哥?」
「是啊。」袁韜打開落地窗,點起一根煙,用力吸一口,再幽幽的吐出,世故的臉上找不出一絲情緒波動。
「他現在在哪裡?」這本雜誌上的英文太艱深,她無法理解全意,不過看得到戰爭和炮火,還有一些攻擊性的字眼。
「現在大概到達波斯灣了吧。他正在拍攝一系列的戰爭紀錄照片。」
「那不是很危險!你怎麼願意讓他去那種地方?要是媛媛曉得的話……」
他嘴角有絲無奈的微笑,「媛媛不曉得他是何許人。」
她動了動唇瓣,想到媛媛已喪失所有與裴大哥珍貴的記憶,她的心便絞痛得說不出話來。他們原本是那麼的互相愛著對方……
「這是文傑自己的決定,旁人也無法改便什麼。」
她有感而發,「我想他一定是想藉此忘了媛媛。」太可憐了,相愛的人為何不能在一起?「裴大哥要是有個萬一,那該如何是好?媛媛總有一天會想起所有的事,那她豈不是……」
「只要你不說,她永遠不會想起。」袁韜冷肅的盯著她,冰冷的眼神裡沒有溫度。
綠瑤心虛的別開眼,「我……我就算想說,也見不到她了啊,她人已經在美國了……」
袁韜踱至她身邊,大手輕揉著她細白的頸項,以彷彿聊天氣般輕鬆的語氣道:「我不在乎你對文傑通風報信,也沒干涉你替他送行,畢竟你們也是朋友,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辜負我對你的信任。別忘了你曾經答應我,不把文傑的事告訴媛媛。我希望你至少能為我做到這一點,守口如瓶。」
綠瑤滿臉通紅,尷尬得說不出一句話。
原來自以為沒人知道的會面,早就被袁韜曉得。
「你也知道,媛媛現在已經有很好的男朋友,丹尼爾對媛媛百依百順,呵護備至,這才是我理想的妹夫,永遠不會傷害她。文傑雖是我的朋友,但是我不希望因為媛媛,我們連朋友都沒得做。」
她知道自己該住口,不要惹他生氣,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壓抑不了的話從嘴裡竄出,「可是媛媛愛丹尼爾嗎?丹尼爾知道媛媛曾經用生命愛另一個男人嗎?這樣的媛媛不是一個騙子嗎?以後她恢復記憶該怎麼辦?萬一她和裴大哥再度見面,那要怎麼辦?」
「所以我們要盡量避免這些情況發生。」袁韜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兩眼探進她的靈魂深處,半威脅半洗腦的道:「媛媛有重生的機會,她不必為一個不愛她的人煩惱,她不會整顆心繫在他人身上,而放棄自己的未來。」
綠瑤十分為難,「這樣真的好嗎?我們不能隱瞞她一輩子……」
他勃然大怒,「她不是你妹,你當然不關心她的死活,你只曉得裴文傑落落寡歡,那你知不知道媛媛為他受的苦?你根本不明白差點失去手足的恐懼!」
「你怎麼這樣講?媛媛是我朋友,我怎麼可能不在乎?可是他們哪一個我都關心,我不希望任何人受傷啊。」綠瑤委屈的哭出來,豆大的淚水不由自主的滾落。
她知道,媛媛自殘的事件,袁韜受到很大的驚嚇,他夾在至交好友與妹妹之間,一定比任何人都難過,可是他沒有權力為當事人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走。背負過多的壓力,只會讓自己崩潰。
袁韜把哭哭啼啼的綠瑤摟到懷中。他不是故意惹她傷心,只是一觸及這個敏感話題,他就渾身寒毛直豎。
他怕妹妹再一次為文傑做傻事。驕傲的媛媛,自尊心雖強,卻脆弱得如玻璃娃娃,摔碎了就癒合不了。他實在不該把這件事遷怒到綠瑤身上,會說出那些傷人的話,他全是無心的。
道歉的話遲遲說不出口,他歎了一口氣,「好了,別哭了,以後我們不要再討論這個問題了。」
綠瑤止住淚水,紅著鼻頭的點頭,「嗯。」
誰都不想發生這種事,既然袁韜認為可以隱瞞一輩子,那就隨他去吧!或許他的決定是對的,那樣對媛媛最好。
* * *
然而她想讓袁韜放心,不增加他的煩惱,他卻在一個月後動身前往美國,獨自去探望媛媛。
他的顧慮顯然易見。他就這麼不相信她,認為她一定會透露消息給媛媛?她好悲哀,那種感覺十分心疼,想著想著,不爭氣的淚水忍不住又要滑落。
「綠瑤?躲在房間做什麼?」方至美挺著大肚子,敲門進入。「沒跟朋友出去玩,大好青春浪費在房間裡。怎麼?你在哭啊?誰欺負你了。」
她抹掉淚水,趕緊露出讓人放心的笑容,「沒有啦,是我自己想太多。」
「是不是袁韜那混蛋惹你不開心?」老實的綠瑤,她的沉默不語早已透露一切。方至美沒好氣的開罵,「我老早就告訴你那小子壞透了,誰要你跟他走在一塊。選我們家阿剛多好,體貼、善良又上進,為人正直不阿,是個青年才俊,你偏偏想不開,跟那個死變態交往。」真是暴殄天物。
「其實袁大哥沒有那麼壞啦。」綠瑤靦腆的為他說話,眼底的哀愁卻逃不過眼尖的方至美。
她冷哼,「別怪大嫂沒叮囑,比袁韜好的男人滿街都是,真不曉得他哪一點讓你青睞,對他死心塌地。」
綠瑤苦笑,「是啊,我自己也不曉得呢!從高中一年級就被他當玩具玩,當奴隸使喚。」直到現在好不容易「晉陞」為他的附屬品、所有物,他卻從沒鬆口給她一個答案,他們之間到底是何種關係。是她笨得看不出,還是他不改本性,將她要著玩?
他們永遠不可能站在同一個立足點,他永遠認為她低他一等,他霸道執著的以為自己永遠是對的。每次罵一罵她,再安慰的抱一抱,哄她幾句就能粉飾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