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嘖,桃花開了耶!
晶亮的眼貪婪地捕捉著株株枝幹上坦然綻放的小花兒,狠狠的猛吸一口長氣,任它們頑皮的據住胸腔的每一絲角落,蔡含文打腳底漾出了滿滿的心曠神怡。
呵,好清涼、好甜美、好令人回味無窮的新鮮空氣哦!如果空氣也可以打包的話,將它們一袋袋裝妥,成箱成箱的分批賣到台北,鐵定能替家裡已經入不敷出多年的帳簿賺進不少白花花的銀子。
像市面上那些礦泉水之類的養生食品,不都是極其努力地標榜著清新自然的成分嗎?這些打山裡頭運出來的空氣夠清新自然吧!Madein梨山,夠誘惑人了。
嘿嘿嘿,到那時候,她就可以在自家果園裡挑塊大吉大利的福地,蓋棟舒服的原木木屋,要那種有大大門廊的木屋。斜倚著山坡的木屋會有扇大得嚇人的落地窗,視野景觀絕佳得幾乎可以全世界一覽無遺。廊下垂吊著鋪了軟塌的籐籃,要那種可以在上頭躺平睡大覺的吊籃,當然,躺在上頭享受生命的人就是她嘍!
輕合著眼,什麼鬼現實生活都不用去理會。穿著涼快的背心棉衫、寬寬鬆松的夏威夷短褲,大咧咧地將身子癱軟在堅固實用的籐制躺椅裡,躺椅一側的圓形木几上,是杯在杯沿撐了把小小陽傘的清涼飲料。鼻梢,奢侈地吸著不花半毛錢的沁涼氣息;耳畔,輕漾著蟲鳴鳥叫的小獸交響樂團的表演。和煦的陽光躲躲閃閃地吻著她慵懶欲困的臉龐,捲著果香的薰風徐徐地吹呀吹……
哎喲!一個分神,教鞋邊凸起的樹根絆住了腳,蔡含文往前跌跌撞撞個幾步,好不容易快穩住了慘兮兮的跌勢,偏又教因心慌意亂而四下揮舞的枴杖給卡住右腳,再一聲慘號,她整個人往泥地上撲去。
「好痛。」她猛地坐起身,眼淚汪汪,連檢視都不用,就可以感覺熱燙的熱意自下巴延展到前幾天才包成樹頭似的腳踝,最痛的是著地最深的圓潤胸脯,「該死的臭石頭。」豬八戒的臭石頭,什麼時候偷竄到她腳下等著害她的?
半黑著臉撐起身子,不待站穩,就又教踝處傳來的火熱給痛白了臉,她倒吸了口氣,咬緊牙關強忍著,幾分鐘後,她拐呀拐,終於舉止粗魯的將輕盈但屢遭重創的身子,拖上父親刻意擺在桃花樹下供人休憩的那塊大石塊上。
額際沁著細汗,甫懈下喘在胸口的緊繃,她想也不想的,就一臉厭惡地扔開腋下礙事又不得不依賴它幫助的枴杖。
看著好了,等她的腳傷一痊癒,一定馬上將它給劈成兩截,放把火燒了,因為那根枴杖失職了,它該保護她、支撐她的,結果害她跌成了狗吃屎的主要罪魁禍首就是它。
萬般咒罵不抵自腳踝隨之襲上的抽痛,喝,這下子可好啦,被自個兒體重壓痛的胸脯是已經漸漸消退了疼痛沒錯,反正就算它真被壓得又腫又漲,那也是……呃,有百分之八十以上是這些年來代表女性成長的代價,不理它,反正到了晚上它總會自動消腫,可是,依傳進中樞神經的感覺研判,她那可憐才剛受過傷的腳踝,鐵定又受到二次傷害了。
哦,怎麼辦?爸媽他們今天一大早準備好她的膳食,交代了她幾句,就趕到阿桐伯家幫忙翻修那座已經爛得差不多的破屋頂。而阿桐伯住在山的另一端,像有十萬八千里遠,任她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聽得到。
是有幾戶鄰居,但說是鄰居,卻都隔了一段距離,就像阿桐伯的家。
嗚……左思右想,真的是求助無門了,看來她只能眼巴巴地干杵在這塊石頭上當個飾品,等踝上的疼痛願意饒過她,且良心發現的撤掉大半刺痛難耐的威力,她再努力地趴在地上匍匐前進,學蛇一樣,可憐又狼狽的爬回家,或者,她也可以等到日落黃昏時,倦疲歸家卻在家找不到女兒蹤跡的爸媽他們尋到這裡來。
該死!依現下這狀況,除非有救星降臨,否則她絕無法輕易過關。而救星,唉!這兒稱得上是荒郊野嶺,除了工人及園主,一整天也沒瞧見過半個人,想得救大概也得等上好一會兒了。
她抿了抿嘴,慘斃了,好想狠狠地掉它幾顆眼淚洩悶,哼,就知道自個兒今年的年運霉到頂點。
騎了幾年的摩托車終於回天乏術,而且說報廢就報廢,讓她措手不及。而辛辛苦苦打工賺的零用錢才剛領到,連熱呼呼的灼燙都來不及感受,就連同上個月省吃儉用存下來的一些零頭,在公車上被人給扒得一乾二淨。最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無緣無故被班上那個花癡指為不要臉的第三者,搶那花癡的男朋友,哼!諸多霉事裡就這項最教她不服了啦。
拜託,像許豪威那種草包,她蔡含文連染指的念頭都不屑有,怎麼可能會去勾引他呢?偏彭欣莉那花癡鬧得有模有樣,成天尋死尋活地到處找人投訴,然後是不識趣到極點的許豪威竟還在校園堵上她,對她擺出那副心疼、心憐又想英雄救美的癡情人嘴臉,嘖,英雄?他也配!
風風雨雨的荒謬感情爛劇還沒落幕,前幾天,早將良心冰在冷凍庫裡的老天爺,又賜了最後一擊在她身上。
嗚……即使是霉星當頭,大概也沒人像她這般可憐了。
做夢也沒想到,她竟連走在人來人往的大馬路上,都還會被興建中大褸高處推落的破銅爛鐵給砸了滿身。路人又不是只有她一個,真的是人來人往耶,可是那堆破銅爛鐵偏只中意她蔡含文一人。
哎喲!都來不及喊個一聲半響,她就當街暈了過去。當她醒來時,身上斑斑點點的教人怵目驚心,那些個擦傷就別提了,最令好動的她無法忍受的,是傳自腳踝的陣陣熱痛,還有那一大包的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