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揪起莫名的顫意,下意識地想合上眼避開心中的猜疑,卻猛然瞧見憔悴與疲倦都出現在他的神情上。
咦,她是傷者,氣色不好是理所當然的,可是他沒病、沒痛的,怎麼氣色也不太好……喝!一口氣憋在喉嚨,一雙仍有些酸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瞅了毫無所覺地他一眼,再偷瞄著兩人仍交握在一起的手,她緊緊地抿著唇瓣,渾沌的腦筋更混沌了。怎麼回事?她的手被他握在手裡耶!
洶湧在蔡含文胸口的震盪,石黑疆介猶未察覺,更未注意到自己還抓著她的細嫩玉手不捨鬆開。如今,既然小精靈的神智已是愈見澄清,他的全副心思就放在如何善後。
「我知道事後的道歉永遠彌補不了已經犯下的過錯。」
「是呀。」心中起了掛念,當下就將氣焰給消了七八成,不自覺的,她輕喟一聲,「唉,是呀。」他為什麼會握著她的手?
「其實,我們可以談一談。」他不想提出這種暗示的,呵,這樣鐵定是會助長她的氣焰,但這件事追究下來,確實是公敬錯得多,再怎麼樣,公敬一個大男人不該出手,而且對象竟然是個子差公敬一截的她。
石黑疆介很生氣,也破天荒的任氣憤沉積在胸口好幾天,他氣極了,氣弟弟的一時衝動闖了禍、氣弟弟無法克制的暴力行為,也氣曾磐據在自己胸口的那份駭人戾氣。
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子硬撞上柱子,跌落地面,剎那間,他竟有股想將公敬痛扁一頓的衝動。
「的確。」顰著眉,蔡含文低喃附和著,「我們該好好談一談。」不談怎麼行呢,他的舉止真的挺耐人尋味的。
「你也同意?」大概是沒料到這回她這麼好說話,石黑疆介的語氣微揚。
「什麼?」
「你希望怎麼解決?」他想先探探能令她滿意的「程度」。
「你的意思是……」半瞇著眼,她躺在床上的身子微側。
她希望怎麼解決?問她?嗟,她怎麼知道呀!況且,他話中的含意頗深奧的,她真的是有聽沒有懂,畢竟,她跟他除了上司跟屬下的關係外,也沒啥特殊牽扯呀,除非他是指兩人這會兒正牽著手的這個層面。
呵,其實跟他握著手的感覺還不賴哩!他的手溫暖暖的,讓人覺得依戀。
「要怎麼做,你的氣才會消?」石黑疆介重複之前的話。
「要我消……哦——」尾音拉得長長的,微帶悵然,她又懶洋洋地閉上眼,原來他想的是傷害賠償,她還以為是……賠償?!
頹喪的精神豁然一振,驀地,澀眼圓睜,褶亮的光芒閃呀閃的,完全盡捨方才盤旋在腦海中的點滴情境,蔡含文精神奕奕地再度現身。
他是說,任她開出求償條件?嘖嘖,沒想到他愈來愈上道了。
「你是認真的?」
他點點頭,「我是很有誠心的。」她的倏然開朗令石黑疆介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原來,治癒她腦震盪的最佳良藥就是「他自動送上門任她宰割」!
「太棒了,我就是欣賞你這種『誠心誠意』的良心作為。」不像石黑公敬那頑劣弟子,沙豬一隻,哼,想到他,她的胸口就不由得又泛起氣憤,「這樣吧,隨隨便便跟你收個兩百萬,我就網開一面,不追究了。」公歸公、私歸私,跟她有仇的是頑劣弟子,不是大老闆。
看在出面跟她提出和解的人是他,以後還得繼續領他薪水的份上,算啦,這一日,她收錢了事。若此時,那超級賤的倭寇站在她眼前哀求她的原諒與寬恕,她也是會點頭,但是先讓她踹一腳再說。
「啊?」不會吧,她這回索討的價錢……令人匪夷所思的高昂,石黑疆介狐疑地問:「日幣?」
「你要付台幣也可以啊。」她是相當的好商量。
管他想付什麼錢幣,就是不准付那種得用麻布袋裝,厚厚一疊只能買一顆雞蛋的盧布之類的錢。其實,她流著口水巴望他掏出錢包的是英磅。
兩百萬英磅!嘖嘖,果真如此,嗟,腦震盪算什麼,即使肚子裡的腸子絞到死她也認了,只要錢到手,她絕絕對對會忍著全身酸痛,瀟灑又迅速的包袱款款,順便卷它幾卡車的昂貴水果,快樂得意地笑回台灣,管他弟弟的態度有多惡劣,管他哥哥的態度有多……曖昧不明!
「小文,你,嗯,你會不會覺得有些……呃,良心不安?」
「不會呀。」抿抿嘴,像是想起了什麼,蔡含文又喔了聲,「告訴你,踏上你們國家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立志要當搶錢一族的族長了。」早點存足了錢清償債務,她就可以早點回家團聚。
「可是,你有沒有發覺,你的錢愈搶愈凶了?」他很含蓄地問,錢,是注定得付了,他很認命,何況,若因此而能看到她又重燃起旺盛的精神,再多他也給。
如果,那張蒼白的臉蛋上因為興奮而渲染的紅意能加深、加多一些,他會更滿意。
「呵呵,很抱歉沒有提早知會你,我的行情上漲了。」
「什麼?」他擰眉,聽起來,她以後會愈來愈難收買,唉!這可不是什麼好消後。
「對呀,你別死瞪著我看,又不是我存心就地起價,我也是不得已的,你想想,這裡是日本,不是台灣耶,一小碗拉麵動不動就要六、七百元,這還是最便宜的消費,嘖,我哪吃得消呀!」而且,他是忘了不成?就是因為他們一家都成了窮光蛋,她才會飄洋過海,受足了他寶貝弟弟的文攻武嚇。
奇怪的是,她有一股不知打哪來的信心,就是篤定大老闆會任她予取予求。但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都捱過他們兄弟倆的拳腳,她的求償條件也不會這麼得寸進尺的囂張,可是誰教他們不努力克制自己體內的暴戾獸性。捱拳腳,她是女生,而他們是男生,她哪贏得過他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