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他人呢?」
怪的是,她沒指名道姓,涼子竟然知道她措的是誰。
「在房裡。」睨了她一眼,涼子哀傷的眼底有著教人覺得奇怪的鼓勵,「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當然要,可是……「他會不會希望獨處?」蔡含文有些猶豫,她在傷心難過時,總討厭有人在旁邊煩人,會將心情擾得更糟。
「他更需要有你在身邊。」
粗心大意的蔡含文忽略了那個你字,只領受到涼子的意思,他需要有人在身邊,「那……我還是去看看他好了。」
「謝謝你。文。」上前,涼子輕握住她的手,「我會在廚房裡溫點食物,晚一些,你們肚子餓時,記得去廚房找東西吃。」
老家人的憂心仲仲是這麼的教人心疼,蔡含文點點頭,「我會的。」忽地,蔡含文想起了另一個兄弟,「公敬他人呢?」
「出去買醉了。」涼子輕歎聲,「每逢老爺他們忌日這天晚上,大少爺會將自己關在房裡一整個晚上,而小少爺是祭禮結束就跑得不見人影,第二天傍晚才搖搖晃晃滿身醉意的回來。」
「他們……唉!十二年來,他們就這麼過?」
「嗯。」涼子的哀歎聲更沉重了,「你別看大少爺他們平時都挺能調適心境的,但惟獨這件事,一他們好像一直都將它壓在心裡收著,不肯讓它過去。」她又歎了聲,「怎能怪他們兄弟呢?誰教老爺跟夫人走得太突然了。」
「以前……你們老爺跟夫人很疼孩子?」
「嗯,他們是我見過最和樂的一家人。」
望著涼子那無法掩飾的不捨及沉痛,心中抑不住的酸澀又俏悄的,卻也牢牢的扣緊蔡含文的胸口。
十二年來,每到這個令人感傷的日子,他們兩兄弟就這麼任恍若無止無境的傷痛折磨自己的身心?
她的心,在不自覺中糾結著苦苦地憤怒,這真的是太過份了,他們這麼做,不僅僅是讓自己痛苦,豈不也教疼愛他們的父母親無法走得安心?
腳步急促地直衝到這扇門前,但蔡含文仍在門口杵了幾秒,低喟一聲,她沒有敲門,輕輕地將門拉開。
天色早已在她與涼子問答之際暗透,此時,石黑疆介的房間沒開燈,黑漆漆一片,像足了緊守傷慟的大牢籠。眨了眨眼,待視力能適應房裡的黑幕,她立即就看到一道人影靜靜地靠著床邊。
「大……大老闆?」她有些驚懼,那個人影,該是個「人」的影子吧?
沒有聲音消除她的疑惑。
微上前一步,她睜大的眼完全將那人影瞧個清晰,是人,而且正是她要找的人。
石黑疆介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床鋪,呼吸薄且淺,淺到她幾乎以為他出了什麼事,令她真的好擔心。
像被條看不見的細繩牽引著,蔡含文悄聲踱到他身邊,蹲下,猶豫片刻,沒再試圖以聲喚出他的反應,帶著安撫的微顫小手才剛觸到他的肩膀,整個身子就被疾伸的大手狠狠扯下,一雙強勁的手臂緊緊地環著她的身子。
沒有發出驚呼,像是早料到他有這麼個舉動,她依順地任他鉗制著自己,沉靜的偎在他懷中,半晌,她柔柔、小聲小氣的問著,「呃……你……你還好吧?」
「不好!」他的回答很斬釘截鐵,但緊擁著她的動作,卻完全的背道而馳。
就這麼相偎了一會兒,忽聞他狠狠地往胸口吸著氣,突兀的斂去臂膀的力氣,動作略帶粗暴地將她的身子推開。
「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呵,我就是擔心你這一點。」隔了些許距離,蔡含文的身子動也不動的,「老把自己的心情封閉起來是不好的行為,你不知道嗎?又不是忍者龜。」語氣是輕鬆的,但熱燙的淚水已聚集在她泛紅的眼眶裡。
一直以為,大老闆相當的堅強,平日的言行舉止成熟穩重得像是足以擋起整個世界的毀滅,但此刻,眼睜睜地瞧清了隱伏在他內心深處的陰暗面,洶湧在胸的心疼感覺,分外的糾結著她說不出所以然的萬般情緒。
「別理我。」
「好呀!」不顧那份自他身上散出的拒絕,她忽地迎向他,一雙干已巴的手臂搭上他的肩,不由分說地將略帶掙扎的他攬進懷裡,「天一亮,就算你求著要我理你,我也一定不會理你的。」
「你……」
「噓!」
冷寂瀰漫了幾秒,石黑疆介輕聲歎著,「你不必這麼做的。」
「我知道。」想也不想的,在他泛著涼氣的額上輕輕一吻,用力地拉著他的身子,蔡含文緩緩往身後的壁上靠去,心疼的感覺到,他的身體沒了以往令她沉溺的溫暖體熱,「你就當我是隱形的,別理我。」她學著他方纔的話。
「小文……」
「噓,你很吵耶!」
凝窒的氣息因兩個身子的相偎而逐漸有了熱度,極其緩慢的,隱在黑暗中多時的石黑疆介將整個人一絲一寸的貼近身前蘊著溫柔與體貼的胸懷,四臂交纏,緊緊的將對方給護衛在彼此懷中。
石黑疆介沒有哭出聲,肩膀只是微微的抽動著,但蔡含文知道他哭了,而且哭得很傷心、哭得很難過、哭得……教她的心都酸成一片。
這一夜,被她強摟在胸前的石黑疆介沒有如以往般意氣風發,有的,只是失去了雙親照拂十來年的稚孺之情,在她多情自薦的溫柔懷中,沉默不語的他靜靜地將滿斛哀慟盡洩。
而她,陪著他傷心難過,淚漣漣的臉蛋五味雜陳,緊緊地環著他的身子,就這麼陪著他傷心、陪著他難過、陪著他哀悼失去了父母的痛苦,也為自己已理淨個七八成的愛情歸屬咳聲歎氣。
真不願意事情會演變成這般狀況,愛一個人是否就是如此?他痛、她痛;他哭、她哭;他的喜怒哀樂也成了她的情緒,又火又恨又氣又惱,真的、真的是很不願自個兒的情緒如此嚴重的受人牽制,但無奈呀,直到此刻,她竟才為時已晚的發覺到這一點,而任何的補救都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