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近午,琥珀水榭外響起細微的聲音,有人推開門,在門前站了一會兒,接著才踏入屋內。珠珠宿醉未醒,仍舊緊閉雙眼,繼續安睡。
一陣輕笑傳來,如蘭的氣息靠近軟榻。
「珠珠,醒了嗎?」金金輕柔的問。
珠珠唔了一聲,眼睛還是沒睜開,翻身賴床。不知為什麼,她今日特別倦累,而被窩又格外溫暖,她睡得好舒服,貪戀得無法起床。
「都快晌午了,你們還不起來嗎?是不是要把午膳送進來?」金金笑容可掬,聽語氣就知道她心情極好,彷彿是剛剛做成了一筆好買賣。
你們?!這兒是她的閨房,只該有她一個人,哪來的「們」?
珠珠心中閃過懷疑,困惑的睜開眼,赫然發現海東青的俊臉近在咫尺,健壯的身軀不著片縷,就躺在她的臥榻之旁,一手還霸道的環著她的腰。
老天,她做了什麼?他做了什麼?他們做了什麼?
「啊!」珠珠嚇得差點摔下床,驚呼一聲,腦中一片空白,連忙後退,妄想離開他的箝制。
「別動。」他的力道加重。
「放開我!」
「你沒穿衣裳。」他淡淡的提醒,綠眸仍是波瀾不興,只是在最深處,多了一分親暱的光芒。
珠珠發出挫敗的聲音,小腦袋垂得低低的,窘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這麼一低頭,視線就掃見那散落一地,被揉散了的五顏六色。
那是什麼?!她瞇起眼,定睛一看,陡然像被兜頭澆了盆冷水般,覺得全身冰涼。
花!
她的牡丹花!
昨夜的種種全湧入腦海,還沒來得及為初夜嬌羞,牡丹被毀的憤怒,就已經激得她顫抖不已。噢,這個胡蠻踩死她一株牡丹還不夠,竟又毀了她上百盆的牡丹!
這下子,春宵一刻可不只千金了。
「我的花啊!」她抱頭尖叫,酒力褪去後,立刻就翻了臉,前晚的嬌媚,此刻全轉為憤怒,對著海東青直嚷。「你、你、你竟然揉了我的花!」雖說花死不能復生,但是她還是要找個人來扛罪。
「是你要求的。」他氣定神間的說道。
她呆住。
「你要我把花揉在--」
「我沒有。」她脫口否認。
海東青看著她,半晌之後才開口。
「說謊。」
床上兩人正在爭論,金金已經喝完了一杯茶。「海爺,容我提醒一句,你跟我妹子可還沒成親。」她面帶微笑,滿意的看著自己一手促成的結果。
酒能亂性,加上孤男寡女鎖在一塊兒,哪能不出事?金金知道這件事,卻不阻止,還撤下左右,嚴令不得打擾,這行為等於是默許了海東青,把自家妹子往他懷裡推。
海東青瞇眼看向她,徐緩的點頭。
「很好,那你可要有心理準備。」她優雅的站起身來,繞過屏風,到一旁的書房坐下,一面還不忘回過頭,對隨身的小丫鬟吩咐:「把我的算盤拿來。」
純金打造的大算盤,由兩個人扛著,從珍珠閣搬出來,扛進琥珀水榭的書房,慎重的擱到桌上。
金金雙眼閃亮,舉起王如意一撥,將金珠子全數歸零。然後含笑瞥了珠珠的房門一眼,接著雙手齊下,迅速開始計算,算盤上的金珠子滴滴答答的響,不斷往上攀升。
半晌之後,海東青走入書房,身上已換上奴僕準備好的衣裳。
「我翻過黃歷,下個月初二就是好日子,你們就擇在那日成親,在那之前,我會列出聘禮貨單,好讓海爺派人去採買。」金金雙手不停,仍在計算著。
他點點頭,知道她要求的聘禮裡,可還含著一份昂貴的媒人禮金。他能抱得美人歸,金金居功厥偉,附上一份重禮,這也是理所當然。
穿好衣裳的珠珠,聽見兩人已經談到親事上頭,連忙衝了出去。「我不嫁。」
她抗議。
沒人理她。
「那麼,那樁交易的合約,就請海爺今日派人送過來。」金金微笑,又說出一個價錢。
他眉頭一皺。「價格不對。」
金金笑得更美。「你我以後就是一家人,做我這姻親的生意,打個折扣是應該的。」她毫不客氣的獅子大開口。
站在一旁的珠珠氣惱極了,她握緊雙拳,卻得不到絲毫的注意力,心中的委屈、憤怒全爆發了。
啊,可惡!大姊怎能如此過分,有金子沒妹子,一心向著海東青,為了生意、為了銀兩,擅自決定她的終身。
「我不嫁!」
她怒吼一聲,再也待不下去,轉身就衝了出去。
第九章
熱鬧的京城大街上,圍了一群人。
京城裡人多,哪兒都有人群聚。嚴耀玉第一次經過那群人身邊時,並沒有多加留意,可是當他吃完了飯、喝完了茶,順便談好了生意再經過同一地點時,那群人卻非但沒散去,反而有愈聚愈多的跡象。
他叫停了車伕,下車才走了幾步,就聽見圍觀人群的竊竊私語。
「怎麼回事,三姑娘怎麼蹲在大街上哭?」
「不知道,也許是讓人欺負了。」
「哇?誰有這個膽子?」驚呼的那人,用肩膀推推身旁的友伴。「喂,你去問問!」
「別、別、別推我啊,要問你自個兒去問。」
「唉呀,笨,你們沒聽過上回三姑娘當街被吻的事嗎?想也知道,定是那關外來的胡商惹哭了她。」
「嘖,可是先前,她讓那傢伙偷了肚兜都沒哭了,怎麼這會兒卻哭得那麼傷心,該不會是--」
「該不會是什麼?」嚴耀玉手中拿著扇,嘴角掛著笑,以扇輕點那多嘴多舌的民眾。
「該不會這回是被那胡商--啊?嚴公子?」
「該不會是什麼啊?」
他笑得和善,那些人卻如浪般,嘩的一聲退開,臉上紛紛陪著笑,兩手在身前猛搖。
「沒沒沒……沒什麼、沒什麼……」
見來者是他,看熱鬧的人自動讓出了一條路。
嚴耀玉這才看見,蹲在路邊、掩面啜泣的小女人,竟然是珠珠。她完全不在乎旁人的指指點點與竊竊私語,只是一個勁兒的傷心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