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得到的結果是,他的作法正確。
在他溫暖的胸壑裡,她一覺到天亮,沒再囈聲迭迭,也沒再翻來覆去。
「沒錯吧,你只說我不准爬上你那張床。」
「咦?」
「看清楚一點,我們是睡在地板上,而不是睡在床上。」
「你……」
「我沒違背你的命令呀。」他又笑了,笑容裡有著濃濃的討好。「別生氣,你肚子餓了沒?我去做早餐給你吃。」
「你……」
「你要幾片烤土司?」
「田沐山!」
「我替你做個三明治。」不待她再有機會咒罵,田沐山一溜煙的逃離戰場。
見好就收,這點原則他不敢不忘呀!
還沒自對講機看到來人的影像,虔素葆就知道,按門鈴的人鐵定是田沐山。
除了他,不會有人這麼勤快,今天凌晨好不容易才趕走他,結果,一大早又跑來騷擾她……想到就不禁好氣又好笑,這段日子他簡直當她這兒是自己家,天天登門拜訪不說,遇到心情好、心情不好,林林總總的一堆借口都可以自他口中說出;總之,他全都有理由死賴下來過夜。
揉揉眼,她沒仔細看對講機的螢幕,口齒不清的嘀咕著。
「你到底有沒有睡覺?」
「沒有。」聲音有著強行壓抑的愉悅。「快點開門。」
看,果不其然吧。
「唉。」哈欠不斷,她慵懶的掉頭走人,順便按下開關。
橫豎她若不從,兩方論戰,輸的人總是她,為了不讓自己再耗損所勝無幾的精力,她選擇二話不說地讓他通行無阻。認命地將臉貼在門板上,她邊等著他,邊繼續闔眼補眠。
沒幾分鐘,劈哩啪啦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不待他開口或敲門,她低吁口氣,伸手將門拉開。
「早呀。」
「的確是很早,你是存心不讓人睡覺……哇!」一開門,眼前所見的光景讓她瞠目結舌,睡意頓然消失得一乾二淨。
「哇!」驀然揚起嗓子,田沐山學著她的驚愕。
這不是他在想像中所得到的反應。
沉默著、猶豫著、半晌過了,她唇瓣張張闔闔了好一會兒,然後又是一聲教他眉心一弓的——
「哇!」還是同樣的愕然。
坦白說,除了像個傻瓜哇哇哇地叫,她還好想笑,幾絲抑不住的笑花甚至已經悄悄在微咧的唇畔綻開,見他面色沉凝地緊鎖著她的神情,像是觀察,更像是數落,吞吞口水,便很努力地將笑意給斂回肚裡。
他的神情是喜是怒,不是太明朗,卻隱約透著錯不了的威脅,似乎只要她敢笑出聲,他就一記鐵沙掌賞過來似的恐怖。
而田沐山等半天,還是只聽到她哇來哇去,有些不耐,也有些不爽。
「就這樣?」
咦?「要不,你想我怎樣?驚惶失措?驚聲尖叫?還是替你掉幾滴不捨的眼淚?」抿著唇瓣,瞧見他眉心一拱,她作態的一咳。「喂,你幹麼啦?」
「什麼幹麼?」他沒好氣的嘟噥著,伸手將她撥開,不滿的腳步踩得沉重,他踱進客廳,瞟她一眼,這才癱坐在沙發上。
真糗,生平第一次,只為求得女人歡心,他不自覺的做一件下手之後才心生詫異的蠢事,原以為她見到後會高興得跳到他身上又親又吻,怎知道……早知道她瞧到後也只是像見鬼似的哇哇叫,他就不剃鬍子。
啐,可惜了他留了多年的一把鬍子。
「你的山羊鬍呢?」淺淺地,虔素葆允許自己綻出微笑。
若不適時的「洩洪」,怕遲早會一古腦的爆出來,說不定反而更惹惱他哩。
「剃了。」
「你怎麼突然剃了它?」明明事實就在眼前,她還是止不住滿心的驚詫。「不會是閃神,覺得它看來礙眼吧?」
所有的人都知道那把山羊鬍像他的命根子似的,不但小心翼翼的整理著,還不許別人隨便亂碰呢……怎麼回事?他是哪根筋不對勁?
「你不是嫌我的鬍子丑不拉幾?」喃聲怨著,他不自覺的伸手想捋捋鬍子,卻摸到一片光潔的下巴,怔了怔,一待回神,又忍不住邀功似的急切傾身向她,喜聲問道:「如何?」
有一回,她八成是找不到雞骨頭可以挑,跟他隔著餐桌坐半天,瞪著他,然後一哼,隨口咕噥著她最討厭男人留鬍子,尤其留的是最醜、最噁心叭啦的山羊鬍之類的嫌棄話,聽得他又氣又惱又不服!
凌晨被她硬就是趕出門時,回到家,正打算洗把臉、瞇個眼什麼的,卻在見到鏡中的自己時一怔,忽地想到她那天的嫌惡,再多瞄瞄那把留了許久的鬍子……哼,這下子,看她還有得嫌嗎?
「如何?」她一聽就懂他的意思。「呵呵,更醜。」
「你!」
「怎麼回事?你該不會真為了我的幾句話就剃鬍子吧?」
「哼!」
「你真的是?!」
「是是是,是我自討沒趣,可以了吧。」猛地拍一下自己的大腿,他嘟嘟噥噥。「真沒意思,我累了,要去躺一下才行。」橫她一眼,沒先問過她,直接踱進她的房間,大剌剌的躺上她的床。
呆呆的坐進他剛才賴坐的沙發上,好半晌,虔素葆就這樣盯著自己的房門發愣,渾然不察自己的眼底早已浮起感動的霧氣。
這傢伙太過分了吧?這麼自主自意的就賴上她的床,怎麼,他真當她有容乃大,會任他囂張過頭嗎?可連考慮衝進去將他一腳踢下床的念頭都沒有,嘴角噙著愈來愈深的甜蜜,她望著他踢掉鞋子,一派舒服的將整個身子給窩進她的被褥裡,側過身,賊眉賊眼的與她對望,半晌,這才甘願的閉上眼,睡覺覺去。
說真格的,心裡怎會不感動呢?撇開他這段日子對她的體貼及百依百順不說,她又不是不知道那醜醜的山羊鬍對他的重要性,可她只一句話,他就二話不說的剃掉它,足以證明他的追求攻勢有多一心一意。
笑著,她卻忽地長歎一聲,唉,自己當真是沒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