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離開媽咪溫暖的胸懷,孫心宥往身後的牆壁靠去。
「小宥?」
「韋巽就是他,他就是那個大哥哥。」喉頭哽咽著不敢置信的衝擊,背靠著牆,虛軟的雙腳無力再撐著身子,面容悵然且怔仲的她緩緩地滑下地板。「他就是他!」
唉!
謝淑青走到女兒身前蹲下身子。
「你想起來了?」
驀地,胸口同時湧上莫名的釋懷與濃濃的悲慟,孫心宥輕握住媽咪伸過來的雙手,她睜大一雙淚潸潸的霧眼。
「不是我想起來,是我知道了。」
「沒錯,韋巽就是當年抱著你逃出火場的那個大男生。」
「為什麼你們不跟我說?」
「我跟你爹地以為……他……很快就會成了過去式。」
「當年是他救了我的。」
「小宥!」
「媽咪,你們不喜歡他?」
聞言,謝淑青又是一聲輕歎。
問題在於,無論如今的韋巽有多飛黃騰達,可在多年前,年紀輕輕的他也沾上這場惡夢呀。「媽咪?」
「這無關我們對他的感覺,重點是,你是怎麼想的?」
「我?」
「你能接受當往事再度被揭起的痛苦與回憶嗎?」她吁聲輕問。
小宥的命是他救的,可是那場火的起因,他也佔了一份,至今小宥的身心還未完全撤去夢魘,甚至三不五時便惡夢連連,若再受到傷害!
孫心宥的一雙淚眼閃爍著猶豫,母女對望,良久無語。
「這件事情塵封十八年,為了斷絕一切可能會有的騷擾,你爹地毅然決然的將工廠收了,又替你改名字,為你請了好幾個心理醫生,所有能做的努力,我們都盡力去做,可是直到現在,你仍舊常常作惡夢……」
「我知道你跟爹地對我所付出的一切,但是我幸運,我的身邊一直都有你們,可是媽咪,你知道嗎?他沒有。」
「什麼?」
「韋巽沒有任何人陪他,他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撐過來的。」想到他所受的苦,她心中不由得又泛起深切的痛意。
時間再久,這件事仍牢牢的烙在孫家每個人的心中,對他亦然。
事發後,她有爹地跟媽咪無微不至的照拂與寵愛,即使是惡夢頻頻,依舊在冷汗淋漓時有另一副肩膀隨時為她撐起一片安全的世界;可他沒有,韋巽什麼都沒有,他就這麼獨自一個人面對罪惡感的嚙啃與折磨!
而且,一過就是漫長的十八年!
「他沒認出你?」
「嗯。」輕抿著唇,孫心宥細歎著惆悵。「大概是因為我的頭被罩著,你們趕到後,又一直沒讓我跟任何人接觸,所以他對我的臉沒什麼印象。」一如她對他這個人的出現,也是毫無所查。
只有印象,沒有成形的容貌。
聽起來,女兒……「小宥,你不打算告訴他?」
「不。」孫心宥毫不考慮的搖頭否決。這件事情的真相,她要獨自扛下來,不讓他知曉。「他已經夠愧疚了,我不想再讓他受到傷害。」
「可是,你能承受嗎?」
「我不知道。」
「小宥……」謝淑青無奈的叫著女兒的名字。
看來女兒執意要保護韋巽,但,是她身為人母的自私,共盼老天垂憐,寧願是他人受傷,也不願兒女兒遭到可能會有的二度傷害。
「我雖然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或許,我不能承受當他知道實情後可能會有的衝擊,可是我就是不想再讓他面對這所有的難堪。」
為了他,她願意跟纏繞多年的惡夢搏一搏!
???
隔了幾天,紀達仁與孫家連絡,幸力公司在收購條件上又加了碼。
已經是最後關頭了,和人說話仍舊艱辛萬分的孫耀鴻在跟紀達仁交換過意見後,也吩咐孫心宥看情形便可下定奪。
但,她左右為難。
「你想對巽錦提高價格?」
雖然疑惑她那天凌晨的匆匆離去,可就算是見了面,韋巽也一直沒將追究問出口,只是詫異她越來越嚴重的心神不寧,如今,短短的三兩句交談,他將她的不對勁歸於收購案的要求上。
「嗯……」因為心虛,孫心宥應得唯唯諾諾。
讓她左右為難的原因,又怎麼會單單僅於收購案?
「為什麼不直接提出?」
「你認為我該直接提出要求?」
「公歸公、私歸私,你不該礙於我的緣故而難以啟齒。」他看得出她的猶豫為何。「既然井旺值得這種價錢,當然就該開口爭取,這一點,相信你們委託的紀達仁也清楚得很。」
「你的意思是,你肯接受?」
「不,應該說是林副總能接受嗎?」
「怎麼說?」
「井旺的收購案是林副總負責的。」
「那是不是代表,你完全都不過問這件事情?」
「收購案?」見她點頭,韋巽也輕點點頭。「沒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林副總的能力,所以,他決定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這麼說,因為秉持公私分明的原則,所以韋巽他不會涉入這場交易?
也就是說,若她作了決定,無論是什麼決定,他也不會有二話?
「這是生意。」他提醒著又因為思考而陷入無語的她。
「生意?」
「井旺的底子相當優質,如果你們執意要提高收購的條件,那也是理所當然,買賣雙方立場本來就不同,買方是尋找低點,而賣方,一定要堅持高點。」
「是這樣嗎?」
「當然,不可諱言的是,最後的決策權是在我手上,可是,只要林副總點頭,我就不會否決他的決定。」
「即使他否決我們提出來的條件?」
「我說過了,完全看他的決定。」他向來就少有插手的特例,即使井旺的收購案有小宥的涉入,他也不想破例。
生意成不成是一回事,可是對於感情就另當別論。
「看他的決定?」眉心輕擰,孫心宥進一步地求證。「也就是說,他搖頭的話,巽錦就撤回收購案?」
「沒錯。」
凝望著他,她沉吟許久,伸舌輕潤了潤唇,再小心翼翼問道:「但,不傷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