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什麼都聽不進去,椎心刺骨的右手攪亂她所有的神智!好痛、好痛,緊握著右手的斷指處,她痛得在地上打滾。
強烈的劇痛陣陣襲上她全身,她的指頭……痛……好痛……一聲又一聲慘痛的哀號自她口中哭出,痛呀,爹地、媽咪,她的手好痛噢。
好痛,右手又傳來劇烈難忍的熱燙痛楚……
赫!
猛地自床上坐起,面色慘白的孫心宥粗喘著氣,牙齒發顫,無神的眼茫然望著前方,經過半晌,她就這麼怔沖的靜坐在淒清夜闌裡。
呼,原來又作惡夢了!
歎了歎,總算完全回過神來的她眨眨淚眼,卻又驀然看見她的一雙手不知什麼時候又緊揪在一塊兒了。
「再怎麼握,再怎麼掩飾,待雙手一扳,數了數,仍舊只能數到八呀……」輕喟了聲,神情悵然的她將被子擁在懷中,弓起腳,讓尖削的下頷輕輕的擱在膝上,再度將黯然失神的視線幽幽望向窗外,垠黑的夜幕映滿眼簾。
這一個夜晚,又是好長、好長……
???
「媽咪早安!」
「早安。」
走向廚房角落的冰箱,自媽咪身後窺到早餐的內容,孫心宥咳聲歎氣,不抱一絲希望的開口宣告,「我今天只要喝鮮奶就好了。」
「不行,早上老是只喝這些流質的東西,難怪你怎麼養都養不胖。」
「唉。」就知道勝利無望。
「今天怎麼這麼早就起……」在爐灶前忙著煎蘿蔔糕的謝淑青將熱騰騰的蘿蔔糕盛進盤子裡,不經心的睨了女兒一眼,一怔,隨即不自覺的歎起氣來。「又作惡夢了?」
「呃……」
「都已經十幾二十年了,別再這麼折騰自己了。」
「嗯。」
「是不是整個晚上都沒睡?」
「沒這麼嚴重啦。」勉強笑笑,她避重就輕地安撫著媽咪。「我是直睡到天快亮時才醒的。」
「女兒呀,你那雙熊貓眼是騙不了我的。」謝淑青又歎了聲。「我看你還是取消今天的行程吧。」
「不行,好不容易跟巽錦公司敲定的。」她無奈的聳聳肩。「沒想到學做生意這麼傷精神!」甚至,更沒想到的是,她硬著頭皮所學的第一項生意,就是要賣掉爹地辛苦經營十幾年的心血。
專校畢業後,她一個工作做了三年,領低薪、居基層,日子過得平凡卻恰然自得,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爹地多年來所信任的一個下屬在背地裡搞鬼,掏空公司的資產溜了。受到這雙重的打擊,向來身子骨還算硬朗的爹地在剎那間垮了,中風了,所以,她這個處處都平凡的女兒才會被拱出來。
她得戰戰兢兢的面對這項動輒數億元的交易。
現在她才知道爹地平時的工作壓力有多大!
「不是有幾家主動來洽商?」
「巽錦公司開的條件相當不錯。」它有可能是將來合作對像之一。
「別家公司呢?應該也不差吧?」謝淑青問。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女兒的身材從苗條變成削瘦,更遑論至今仍三不五時冒出來的陳年惡夢始終未斷,這些林林總總的折騰,叫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怎麼承受呀?
「覺得哪家公司的經營理念目標跟你爹地較接近,就賣了嘛。」
「話是沒錯,可還是得將細節談清楚才行呀。」她的心裡仍舊有著考量。
一個公司的經營者就是個舵手,想怎麼向前推進,全憑經營者的意念,若她沒親自跟對方的經營者面對面,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說一套、做一套?
雖然公司的經營權一旦脫手,就不關孫家的事。如今的孫家算是沒落了,可好歹,有不少員工都是跟了爹地大半輩子,還是得確保他們的工作權。
她知道向來念舊的爹地一定在意這一點,所以她只得趕鴨子上架了!
「反正你也不太懂生意上的事……」謝淑青拉回想趁隙逃開的女兒,將她壓坐在餐桌前。「別想避開早餐,你給我乖乖的吃完它們才准離開那張椅子。其實,公司的事情讓李律師跟紀先生他們去處理就行了。」
丈夫大半輩子的心血得在少不經事的女兒手裡劃下句點,雖然不是女兒的錯,但,女兒的心裡絕對難受得很,這一點她懂,所以更心疼執拗的女兒始終堅持的「盡心盡力」。
「就是因為我不太懂!所以才要全程參與呀。」
「可是……」
「媽咪,你別替我擔心了啦,今天的面談,主角是巽錦公司,而李先生跟紀先生也全都能言善道,我呢,只是陪襯的角色,當個花瓶陪襯罷了。」她這個半桶水只須在最後的節骨眼上提示重點,就得了。
「既然這樣,那你就乾脆別去了!」她還是不贊成女兒這麼虐待自己的身心。
公司沒了,錢也沒了,過慣了的好日子算是告一段落,甚至中風的丈夫還有一段復健的漫漫長路要她陪著走,可她反倒看得開,只要一家子和樂,日子過得去,她已別無所求。
「媽咪,你就當我這是去見見世面。」孫心宥笑笑道。
「嘖,你這又是何必呢?」她怎會不瞭解女兒是存心逗她開心,只是母女連心,女兒的心裡難受,她看了也心疼。
「沒關係,再過不久,這件事情應該就有個答案了。」
「最好是這樣。」謝淑青歎口氣。
好希望事情快點落幕,丈夫可以安安心心的養病,而女兒呢……謝淑青憐惜地望著乖乖低頭吃早餐的女兒,霎時酸了鼻。
只要女兒的生活能回歸於平靜無波的順遂,她已心滿意足。
???
她是小ㄎㄚ丫的交易對象,所以無緣與大老闆面對面洽談,對方派出來的是一線主管。
「一線主管,唉,這樣也算是挺看得起我們了。」孫心宥自嘲的嘟噥著,低著頭,她循著會議室裡某位經理的好心指示,東轉西拐的找茶水間。「幸好,這個林副總給人的感覺還滿誠懇的,應該對員工不錯吧!」
端坐在椅上,聽了一個多小時繁複的條文與說項,她覺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