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他笑得可真叫人毛骨悚然哩。
弓指,重重的往厚實的桌面一敲,齊漠的笑唇勾得更高,黑炯炯的瞳眸裡閃爍著一抹殘忍的邪笑。
「瞧什麼?」
「瞧……我在瞧少爺。」他起身,坦白招認。
齊漠臉上的陰魅微笑斂了些許。
「廢話,我自然知道你是在瞧我,怎麼,人家當我活該;你也當我瞎了眼不成?」說著說著,齊漠幾乎要咬牙切齒了。「你瞧什麼意思?」
「少爺變了。」
「哼。」唇一撇,齊漠沒裝聽不懂他的話。
變?
他平素心高氣傲,這是誰都知道的事,而當他親耳聽見有人落井下石的咒他,已是不滿;縱使,這個朝他多踹一腳的是個毛頭小子,下場也是一樣。
他們最好別忘了一件事,除了年輕氣盛,他也有副邪魅性子。
「非得給他們一個教訓不可!」
林育轉沒再接話,事實上,他也來不及說任何話,因為縣太爺在外頭喊著求見。
進了屋,接到消息趕來的縣太爺滿臉惶恐。
「大人?」
「有事嗎?」齊漠明知故問。
有事,當然有事,若他沒將事情擺平的話,至今餘怒未消的兒子絕不會善罷甘休啦。
縣太爺眉心微擰,心裡歎個不停。
瞧這少年得志的欽差大人臉上那抹賊笑,他就不信他不知道他衝進來的原因,可是,他偏捺著性子,一臉笑意的望著他,存心等他先開口。
唉唉唉,他是招誰惹誰呀?兒子要弄他也就罷了,連這年輕欽差也要耍弄他。
屋外,嘻呼著吵成一團,屋裡的齊漠濱探究竟,因為想也知道,鐵定是那毛頭小子被擋在門外了。
活該?
想到這小鬼先前的嘲諷,齊漠抿抿嘴,難得頑心一起,仰首哈哈大笑。
「正不知道這會兒是誰人活該呢。」低喃著,眼角瞟見林育轉略顯不贊同的目光,他眼神一拋。「出去。」
「少爺?」
「別讓我看見你。」他悶著氣的吩咐。「替我弄壺熱茶來。」
「是,少爺。」
林育轉歎著氣的跨出門,嘎聲輕響的門扇尚未關上,換神情緊繃的程夷南進來。
一進門,他沒貿然開口,逕自杵立在縣太爺身旁。
看來,自個主子的遊說進行得不是很順利。
沒理會進出的人,齊漠將傷腿擺直,弓起沒受傷的腿,悠然瞪著窗外的皚皚雪景,窮極無聊的扔下筆,發呆。
誰能懂得他心中的那股子氣慪呀?
其實,他並沒那麼嬌弱,被炸得血肉模糊的腿雖然痛不可抑,但對他而言,還能忍受。
令他難忍的是被迫窩在屋內,這對愛動的他而言,是像從天上掉下來的懲罰。
他是被哪顆災星罩頂?無端端地被炸傷了一條腿,算他倒霉,他忍了;傷重的當下,他痛暈過去,他也原諒自己的脆弱,畢竟他亦是人生父母養的血肉漢子,這一點,他也忍了。
可是,一群人連問都沒問過他,加了藥草讓他昏睡不醒,而且,還不止一兩天,這一點他就難忍了。
哼!
冷不防的聽進齊漠這聲輕哼,縣太爺跟程夷南更緊張了,雙雙併立,直到林育轉領了名僕人捧進一壺熱茶,程夷南才趁隙貼近縣太爺耳邊。
「大人!」
「我知道。」小心翼翼的瞥著齊漠的表情變化,縣太爺將話含在口中。「我這不是要開口了嗎?」
先替齊漠倒了杯茶,林育轉心生不忍,好心的替尷尬的被晾在一旁的縣太爺打開話匣子。
「王大人是有話要說嗎?」
「是,是有事要稟告欽差大人。」他微弓身。「這塗意舒她已然受過罰了。」
齊漠微愕。
「是嗎?」不會吧,那小鬼仍保不了她?!
「沒錯。」見冷眉冷眼的齊漠肯開金口,程夷南忙不迭的加入聲援行列。「咱們大人那天一知曉是她闖的禍,就叫人逮了她,狠狠賞了她五大板。」為了取信於他,程夷南還特意加重那個狠字的音調。
噴,這一個事實,又是齊漠所沒料到的,他沉吟半晌,再抬眼環視著眾人。
「真罰過了?」
「是呀。」
「五大板?」
「不多不少;恰就是五大板。」怕他覺得不夠,縣太爺帶著哀求的口吻道:「掌罰的人天生力氣大,她那麼個小丫頭,也夠她受的了。」
齊漠聞言又不爽了。
「你的意思是,我被炸成這樣,就只值那五大板?」
「不不不,下官萬萬沒這分心眼。」
哼,諒他也不敢!
陰鬱的瞳眸勾了一臉惶恐的縣太爺一眼,齊漠努努嘴,腦子在盤算著下一步棋該怎麼下。
沉默的時光特別難受;縣太爺想著兒子的哭哭鬧鬧,程夷南思索著這位高權重的年輕人會怎麼做,至於林育轉,他只希望少爺別玩得太過火了。
唉!
三雙目光盯著他,想著他應該會收回成命,饒過塗意舒那個不知該說倒霉還是不幸的始作甬者。
齊漠呼了口氣,清清喉嚨。
「大人?」縣太爺性急的追問。
「照罰!」
這個出乎人意料之外的答案令抱著一線生機的兩人為之愕然,而林育轉只是歎在心裡。
「阿轉?」
「少爺有何吩咐?」
「罰完後,帶她過來。」
林育轉聞言一怔。
「少爺想見見這人呀?」他原以為少爺只是玩性忽起,並沒料到少爺也動了好奇心。
這,倒有些不妥。
通常能引起少爺好奇心的人事物下場都很極端,不是極好,就是極壞,真不知道這次那小丫頭能否逃過劫難。
「不行嗎?」
「行,行。」沉穩的點點頭,林育轉轉身,去執行命令了。
舒舒服服的仰坐在椅子裡,齊漠瞥見向來一人獨大的縣太爺朝他愣瞪著眼,他不禁勾唇,回了他一抹飄忽的笑。
他想瞧一瞧,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將那個心性比他驕傲的小鬼頭迷得暈頭轉向的。
☆☆☆
「是這間嗎?」
「對。」矮不隆咚的衙役喘著氣,點頭。
這位爺兒人高腿長,也不體諒他人矮腿短,走起路來像一陣風,害他追得好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