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來……「那碗裡裝的是什麼?」她幾乎可以篤定的說,那碗湯水鐵定有鬼!
「妳管那麼多,康澤,快點喝呀。」鬼差大哥甲惡聲惡氣的催促著。
康澤總算是完全清醒了,也清楚的聽見他們的對答,但他卻不吭氣,黑黝黝的幢昨深遽不見底,逐漸的,眼裡凝聚起悲傷憂愁的光芒,定定的望著哭成淚人兒似的鐵商秋身上。
難道他真注定無法與小秋共此一生了?
「快點喝。」鬼差大哥甲的臉色比閻羅王還嚇人。
「康澤,不要喝!」臉色頓白,鐵商秋二話不說衝上前去,伸手就將他捧在手中的那碗湯水用力一撥。
「妳幹什麼?」鬼差大哥甲黑著臉,但他被氣得凸現皮面的青筋仍能清晰的看見。
天哪,這笨女人竟然一撥就將孟婆湯灑去大半,該死,這下子可好了,他們倆已經快來不及去收下一個魂魄了,更騰不出時間將它補滿,而這康澤的投胎時辰又已迫在眉梢……天哪、天哪、天哪,若就這麼讓他喝了。那他投胎後不就會有殘留的記憶?
該怎麼辦呢?
鬼差大哥甲、乙兩雙倒八字的值眼焦急的互覷一眼,然後他們不約而同的下了定論。
將錯就錯了,反正應該就只是有一點點的模糊記憶罷了,諒康澤投胎為人後也搞不出什麼鬼把戲來。
「沒辦法了,你將就點將它喝完吧。」鬼差大哥乙一本和緩溫善的性子開口勸道。
不知鬼差大哥甲耍了什麼手段,沒見他動手動腳,鐵商秋就被他定住了身,無法再接再勵潑光碗裡的湯水,只能淚眼汪汪的看著鬼差大哥乙強將湯水灌進也被定住身子的康澤嘴裡。
「為什麼你們要帶走他?」
「因為他陽壽已盡。」鬼差大哥甲這回先開了口,因為他已經積壓了強烈的不滿與不耐,「啐,若不是先前老被妳纏煩了,也不曾忽略了他的本命燈早就滅了。」
「本命燈早就滅了?你的意思是康澤他……」
「他早就該是個死人了。」
「可是……」
「喂,妳別囉哩巴唆的盡阻礙我們辦事。」手一揮,鬼差大哥甲動作俐落的將鐵商秋掃到一旁,「對了,妳不是也早該到鬼門關去報到嗎?」
「我?」
「就是妳這個麻煩鬼!」像是責怪自己怎麼隔那麼久才想到這麼重要的事,鬼差大哥甲狠狠的一掌擊向自己額腦,「該死。」老丟三落四,最近是怎麼了?
「我要投胎了?」驚駭的事一件接一件來,她快承受不了這麼接二連三的衝擊了。
「還早得很呢。」鬼差大哥甲沒好氣的嘀咕著。
「那為什麼康澤一死就立即得投胎呢?」
「他是因為我們的疏忽……」
「你跟她說那麼多做什麼?」沒禮貌的截斷鬼差大哥乙的好心好意,鬼差大哥甲的視線自手中的行程表移開,一副要吃人的神情,「快走、快走,被你們這麼一耽擱,整個行程都延誤了。」
「不要帶走康澤!」鐵商秋才歇止幾秒的淚水又湧了上來,「求求你們,別……」
「妳還不放手?」鬼差大哥乙口氣和緩得簡直足以尊為聖人了,「若誤了這個時辰,他仍舊要投胎,只不過會投胎為畜牲,像那些貓呀狗呀之類的動物,這樣妳也願意?」
「畜牲?」心裡猛一驚,她呆呆的望著鬼差大哥乙。
「是呀。他算運氣好,這個時辰相當不錯了,將來不是大富大貴,起碼也是衣食無虞……」
「我不要大富大貴,我只求能換取一些跟小秋相處的時間。」始終沉默的康澤忽然說話了。
「由得了你嗎?」
「可是你們難道不能網開一面嗎?我只求能多停留一些時間。」
「很抱歉,原則就是原則,快跟我們走。」
「康澤,你快跟他們去吧。」緊咬牙根,鐵商秋也催促起他來了。
她心裡艱辛萬分的兩方掙扎了半晌,濕濡的臉上滿是哀倒的淚水,止不住淚流不盡。
「小秋!」康澤不敢相估她竟如此輕易放棄了抗爭,她不該就這麼放棄了他呀。
「我不捨得你離開我,可是如果再待下去的結果,是你墮入畜牲界,我寧願你就在此刻離開我。」
「小秋!」
「下輩子我會等你的,等你找到我。」
「快點快點,別再望來望去的浪費時間了,若有緣,你們還會再碰到的,緊張什麼?快走,別要我使強的。」鬼差大哥甲邊說邊粗魯的拉著不甘心也不情願的康澤踉蹌的走了,消失了。
若有緣……鐵商秋哀慟的望著倏然呈現在眼前的一片漆黑,兩個鬼差大哥強押著仍掙扎著的康澤走了,她的面頰已是濕漉漉的一片汪洋。
若有緣?呵,真有緣分這東西?
不信、不信,她不信,想著自此後永無再見康澤的機會……教她怎麼相信這事情呢?
沉在濃濃的哀戚里,鐵商秋始終沒有留意到,一旁有一雙蒼老卻有勁的睿智瞳眸盯著她瞧了許久。
這丫頭今生命薄,來不及在人間體會愛上一個人的感受,卻在沒了軀體後,以一顆仍帶著純稚的心境領會到關乎愛情的萬般滋味。愛情甜蜜,卻也有教人傷心的一面,雖然情愛滋味來去匆匆。但這是她的命,也是他所能為她減緩的最小傷害了。老人家在一旁暗忖著。
也許是當初捏那個代表她的娃娃時,多用了心思,所以不但容許她自由決定永生永世的感情歸屬,甚至也寬宏的為她改變了他人的情愛紛爭。無論人、鬼、神,畢竟仍有著無法厘淨的私心呵。
見她哭花了臉、哭啞了嗓子,他心頭好不捨呀。
別傷心了丫頭,忘了嗎?妳曾為自己作下了什麼決定?
當輪迴之手拂起時,妳的心會再度活躍起來的,而且會比幸福還要更幸福的。
我老人家向妳保證!
時光流轉數十年……
某天,在台中的某個餐廳,一對外型同樣出色的母子並排坐在一張靠窗的桌旁,風韻猶存的媽媽側著身,漂亮的眼眸瞪著兒子那雙恍若自己的黑黝瞳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