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民國初年
馬車的木輪子咕嚕嚕的轉啊轉的。
傍著馬車兩旁各有一位身形剽悍的騎士,兩張渾然帶著不同風采,但卻同樣吸引所有女人欣賞眼光的稜線臉孔,是全然凝神貫注的馳馬向前趕著路,連尾隨在車後的少年騎士也是有樣學樣的凝板著稚氣的臉孔。
歪著身子倚著車身,整個身子亦燃著撲撲熾芒的關紅,也是臭著一張粉雕玉琢的漂亮臉蛋,緊咬的牙關還不時左左右右的磨他那麼一下,很偶爾的,還會發出不怎麼秀氣的哼氣聲。
困坐在這個丁點大的車廂裡又是一個大半天了,大半天了耶!
先不論這車廂裡狹小得讓人有困坐圍城的箝制,光是她一身緊繃又複雜的洋式衣裙,這大半天的忍耐就已經像是耗掉了她體內所有的淑女細胞與精力了,更不用說似乎是永無止境的趕路、趕路、趕路與趕路。
老天爺,她覺得只要再多悶個一秒鐘,她這花樣年華的生命便即將坐化了。
「真是太過分了。」忍不住的,關紅又嘟噥著。
她是淑女耶,怎麼可以受到這種非人的待遇呢?更何況論起來,她還算是幫了他們一個大忙的恩人哪。
想想,當哭得淚盈盈的小緹逼著自己帶她離開騰龍寨前,若不是自己聰慧的頭腦知道先暗地裡向小方打了招呼,剛自四川回來的冷大哥他們怎麼能那麼順利又快速的就找到開溜的她們呢?
結果,當他們摸黑撲上她跟小緹落腳的地方時,這個不知溫柔為何物的大個兒,就這麼直生生的用腳將她的房門給狠狠的踢開,「砰」一聲的撞向後頭的牆壁。在她的訝異眼神中,悶聲不吭的伸手用力搭上了她的臂,根本不待她有問出一句話,或者是作出半點反應的同時,就已經將一臉莫名其妙的她給帶在身側,旋身往門外走了。
力勁之大,差一點沒將她的手臂給扯斷掉了,完完全全的沒有想到要憐她這個香、惜她這塊玉,簡直就當她是塊粗布似的,恣意亂扯不放。
「大個兒,你要拉我去哪裡?」臨出了暫住的屋舍大門,關紅凌厲的眼光止不住憤怒,寸寸刺著他的腦勺。
「喂,你別淨扯著我跑呀,我的腳沒你的長耶。」她想罵三字經了,可她沒有,只是很浪費力氣的用著沒什麼阻力的腳跟去頂著每一個找得到的凹窪,企圖以這種方式停下他的魯莽行為。
但試了幾次後,關紅很認命的發現一點用都沒有。
手裡拖著一個人的冷蒼岳離去的速度還是快得像陣急驚風似的,彷彿多了她一個人,一點妨礙都沒有,不但態度蔑視她的抵抗,連拖人的力氣都瞧不起她的存在似的讓人氣結。
「你這該死的大個兒,你究竟想拖我去哪裡?告訴你,我哪兒都不會跟你去的,你放手,聽到沒?」威脅話講得鏗鏘有力的,而且字字發音清楚又凶狠,可他偏像是聾了似的,一點像樣的正常反應也沒有,關紅氣死了,「我再一次鄭重的警告你,你不能枉顧我的意願拖著我到處亂跑,你聽見我的話沒?該死的土匪,該死的馬賊,該死的大個兒,該死的冷蒼岳,該死的你耳聾了不成?快點放手。」她的手掙扎得痛死了。
「你給我閉上嘴。」冷蒼岳的話像是用碎冰凝結成塊的給丟出嘴巴,但是,聽了她的抱怨,他卻也不知不覺的鬆了些手中的握力。
他冷眉冷眼的瞅了她嬌細的手腕一眼,該死的,她的指端附近還真是泛著青青白白的色彩。
「冷大哥呢?他是不是也來了,我要去見他……喂、喂、喂,你想帶我去哪裡?」
「閉嘴!」
臭著一張駭人的狂暴怒顏的冷蒼岳,毫不理會被拖在身後的關紅踉蹌不穩的急促腳步、迭聲詢問與三不五時的咒罵及拳打腳踢,就這樣直直的拉她走向屋舍一角的陰影遮蔽處,揣起馬韁,靈活的長腿一躍,便將自個兒那偌大的身軀給撐上了馬背,一俯身,黑眸直勾勾的懾住她,沒有一聲招呼,就待將她往他身前提去。
馬?他該不會是要放她在這個高大的畜牲身上吧?!
猛地尖叫一聲,完全來不及逃開的關紅驚恐的瞪著那張突然望向她的馬臉,掄起了手捶著身下那堵肉牆。
「我不要騎馬,我不要騎馬,你快點放我下去,放問我——」關紅快被他的舉動給嚇死了,老天,她不曾騎過馬耶!
況且她身上穿著厚重複雜的西式蓬蓬裙,裙擺曳地又層次繁重,從頭到腳皆是一副典雅又標準的淑女裝扮,他竟然敢希望她很丟臉的掀起裙擺、叉開腿、跨著馬兒,然後再被它給摔下馬!
「啊!」腦子裡驚駭萬分的愈想愈慌,關紅忍不住地就又發出尖叫聲。
「閉嘴。」冷蒼岳沒什麼太大的耐性喝了聲,他的一雙大手很努力的嘗試將橫在自個兒身前掙扎個不停的身子給安頓好。
可是穿著累贅衣服的關紅本來就已經令他很難去制伏她了,再這麼動來動去的,實在又更難搞定了,努力個大半天,冷蒼岳火大的只能強行將她往下滑的身子給定在自己的大腿上。
「不准動!」輕喝一聲,他快控制不住的出手擊昏她的衝動了。
「放我下去,我不要騎馬、我不會騎馬啦!」老天爺,身下的馬兒在噴氣?!她甚至可以感覺它在踱步、在蠢動、在揚著後蹄,上帝,這馬兒……我的上帝,它在不高興了,「救命哪、救命哪——」想也不想的,求救的話就自關紅的腦子裡竄了出來。
像打鼓似的,她重新讓自己的雙手緊握成拳,拳拳都擊向冷蒼岳仿若毫無所覺的胸膛。
吁,這麻煩的女人……
「不准叫。」冷蒼岳又氣又疼的快速扳過她的手,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手中,就這麼短的工夫裡,這愚蠢的女人竟然將那一雙手根捶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