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他道,「你呢?」
「我往洛陽,」這好像是廢話,而她自己也發現了這一點。「我叫殷行雲,行雲流水的行雲。」
殷行雲──他發誓絕對聽過此名,但是在什麼時候呢?
行雲沒給他深入思考的機會,將最後一口粥塞進他的嘴巴,動手收拾碗碟,「乖,我該更正先前的話,你比盼雲聽話多了。」
她真把他當孩子哄了,真是奇恥大辱。
他對著行雲的背影喊道:「我想我有必要嚴重抗議,我拒絕被你當成小娃兒。」
行雲巧笑嫣然,回身坐回床邊,「這是你對救命恩人的態度嗎?」
「因人而異。」
「言下之意,好似閣下『經驗豐富』?」
嘖,真是烏鴉嘴!
「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例如?」她想了想,「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句話不曉得是哪個笨蛋說的,我向來不相信否極泰來這回事,倒楣到連喝口涼水都塞牙縫的人看多了,也不見他們多有『後福』。」
向楚天談談笑看,沒有反駁,他喜歡看她暢所欲言的模樣。
行雲向來不喜歡家人以外的人直勾勾的瞅著她瞧,太多的讚揚聽久了,每一道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總帶有垂涎意味,正如攬月樓中那群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嫖客,教她是打心底的排斥!然而,眼前的男子不同,他的凝望帶著柔柔的暖意,很包容、很憐惜的那一種,而她,竟有些喜歡這種感覺。
向楚天──這個名字在她心底漾起千層浪花,這男人,在她生命中究竟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生平第一次,她什麼也掌控不了,什麼也捉摸不住,條理分明的腦海,此刻只剩下深深的迷惘──
第四章
向楚天復元的情形比預料中的還要樂觀,這段期間,他逐漸瞭解了一些事,只除了行雲的真實身份以及委身青樓的真正原因。
有許多次,秋月欲吐之而後快,皆被行雲適時阻止,她希望向楚天安心養傷,心中別有沉重的內疚或不安的感覺,反正真相他早晚會知道,又何必在他情況最糟的時候令他難過呢?
況且,這段時日的相處,她多多少少也有些瞭解他,當初的直覺是正確的,向楚天的確是個胸懷落拓的君子,若此時知道真相,她預料得到他多有什麼樣的反應。好不容易好轉的傷勢,她可不願見到一個死脾氣的固執男人硬撐著一身傷離開此地,然後再來躺個十天半個月。
她的用心,秋月當然明白,也就更加肯定了行雲那份不尋常的關懷與柔情背後所隱含的意義,若硬要死咬著救人的藉口不放,那絕對是個差勁透頂的謊言。
他們獨處的時間很多──多半是秋月識相,將空間留給他們自由發揮,最常做的事,便是聆聽行雲輕彈古箏,向楚天簡直愛死了那悠揚曼妙樂音在他耳邊迴盪的滋味!
聽行雲吟唱完一首長恨歌,他難以自己地沉醉其中,裊裊餘音,繞樑不絕。
一如往常,她離開古箏座前,來到他床邊。
「你的表情很耐人尋味。」
他直視她,「哪是因為在想耐人尋味的你。」
「我?」
「對。」向楚天凝望她,有著深沉的感歎,「你有一種沉靜如水、飄逸絕塵的潔淨特質,這種虛浮濁亂的煙花之地實在不適合你。」
「你會輕視我嗎?」對於煙花女子,沒有多少人能抱持尊重的心態,反正只要有錢,便能任人輕押玩弄,這是一般人的心態,也是事實,更是行雲倍感無奈的地方。
「不。」他毫不猶豫的回道,「沒有誰有權利去輕視任何人,更何況我這條命還是你救回的。其實平心而論,你是個很讓人心折的女子,身在風塵,卻能潔身自愛,能否告訴我,你何以會淪落此地?」
這話題行雲總是避而不談,雖然他明白得到答案的希望微乎其微,還是不免有此一問。
「情勢所逼,莫可奈何。」回答得真簡單俐落!
她又在避重就輕了。向楚天翻翻白眼,這不是廢話嗎?哪個墜入煙花地的女人不是出於無奈呀!這有說不等於沒說。
「很難以啟齒嗎?」
「不是。要知道可以,交換條件是,必須等你傷好的那一天。」
向楚天直覺事情不單純,尤其這女人聰明得過分,他實在看不送她的心思。
他還想再說什麼,行雲已有些不滿的抗議:「喂、喂、喂,如果你沒忘記的話,現在來路不明的人是你耶!我都沒有拷問你,你反倒先聲奪人,盤查起我來了。」
「你可以問。」他會說,因為對象是她。
她揮揮手,「算了啦!隨便說說而已,我沒有探人隱私的習慣,只要知道你不具危險性就行了。」
向楚天反握住她的手,行雲不察,一個重心不穩,不受控制地傾向他。
「為什麼對我這麼放心?你甚至不清楚我的底細,這份信任從何而來?」
「呃?」
他的臉龐與她太過靠近,俊美的容顏就在她眼前,行雲一時芳心大亂,原本清晰流利的口才在此時全然失靈。
他接看撫上她光滑白皙的嬌容,「你難道不知道,你的容貌足以引誘全天下的男人犯罪嗎?尤其──你錯得離譜,我相當具有危險性。」
向楚天眼底有著不明顯的促狹。從來都是行雲逗弄他,偶爾也得換他來整整她才公平嘛!
「先──先放開我。」行雲的口吻有些驚慌,有些焦急。
這女人也懂得害怕了嗎?他很滿意她的反應,預計地會花容失色地奪門而出。
才剛放開她,她立刻起身,取來藥瓶與包紮傷口的白布。
「拜託你乖一點行不行?看,傷口又裂開了啦!」她一邊說著,一邊解開他手中層層包裹的布,「手是你的,不是我的,能不能請你自愛一點?」
向楚天傻住了,怔怔地看著為他上藥、動作溫柔的行雲,再也說不出話來。
行雲見他不語,不禁抬頭望向他,「很痛是不是?我會小心點,你忍一下,很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