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惱地丟開手中的筆,她起身拉開窗簾;深深吸了口氣。天際已然大白,又是一天的開始,然而,她紊亂的思緒並未隨著夜的盡頭而明朗化,盤踞心頭如縷的情愁依舊剪不斷、理還亂。
展拓凡……這個男人究竟有什麼能耐?自他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後,似乎一切全亂了,平靜的心湖不再干靜、冷漠的心境不再冷漠,在他面前,她甚至無法成功地扮演女強人的角色,他一心一意就是要融化她心中那道冰冷的牆……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時而溫柔、時而霸的舉止,嚴重影響了她無波無瀾的感情世界,他到底想怎麼樣?
也許,答案已呼之欲出、昭然若揭地擺在她眼前是她拒絕看清,不願承認,因為這會亂了她的心。
展拓凡怎麼可能……對她動心?
不,這不可能的!
她在心底大聲駁斥這項可能性。堂堂跨國企業大亨的二公子,顯赫的家世足以令多少名媛淑女趨之若鶩;再者,他本身的卓眾不凡便能吸引太多愛慕的眼光,這樣的他,什麼絕色女子沒見過;怎會輕易地為誰而動心,她自知自己美則美矣,但猶不足以博得他的垂青。
何況,她的心,早已隨風飄去,她的情,早已隨岳君衡長埋黃土,展拓凡是何心態對她已不重要,她更無心去探究。
這一直是三年以來,她根深蒂固地認定,誰也動搖不得。婉柔說,她在用似錦的年華追悼那斷逝如雲煙的愛情,也許吧!她無力反駁。
可是為什麼如今想來,她卻覺得為一段已逝的情……堅持得好辛苦?因為展拓凡嗎?
目光投向鏡中的自己;幽惚低抑的嗓音再度迴繞她耳畔……
我愛看這樣的你……那夜之後,我始終念念不忘……
她不由自主地取下眼鏡、髮夾,看著流瀉而下、嫵媚萬千的秀髮,她幾乎忘了自己也曾嬌柔,也能嬌柔。
只是,如今的她又是為誰而嬌?她還能為誰而嬌?
矛盾的雜思,有的只是無盡迷茫。
一路走進辦公室,她知道自己造成了不小的騷動,背後的竊竊私語、議論紛紛,她不至於麻木到全然不察,看樣子,全公司上下的同仁茶餘飯後又多了個閒聊的話題了。
芷柔歎了口氣,拉下透明玻璃的窗簾。
她並不是個惟恐天下不亂的人,也不樂於成為他人議論的焦點,今日衝動的行為,連她都解釋不出個所以然來。
今早一踏入公司,數雙驚艷的眸光一致地緊鎖她身上,原因只在於她莫名其妙地聽了展拓凡的話,不再戴眼鏡,不再刻意掩住渾然天成的柔媚,結果,便是引來這樣的騷動。
她的裝束,是為塑造自身的冷肅與威嚴,否則,一個嬌嬌媚媚的小女人要如何服眾?正因為如此,也難怪見-著眼前風姿綽約、成熟嫵媚的女人,每個人的反應都是死命地揉眼睛,以為自己的視力出了問題。
她無力辯駁什麼,口裡堅定地說著展拓凡於她全無意義,偏偏行為又深深被他左右,對於自己矛盾而言行不一的舉止,她亦深感無力。
她也弄不懂自己的心態了。
甩甩頭,拋開煩人的雜思,正欲專心投入工作,輕緩的敲門聲拉去了她的注意力。
展拓凡悠閒地斜倚門邊;意思性地輕敲了兩下門板,引來她的注目後,才丟給她似笑非笑的一頷首。
又是他!嫌她還不夠煩嗎?
「你沒事做了嗎?成天來這裡報到。」瞧,他都可以進出自如,暢行無阻了,整個公司上下,何人不識他展拓凡,秘書小姐連通報都省了。
他看來似乎很閒,雖說依常理來判斷,這段時日他應日理萬機,忙得分身乏術、焦頭爛額才對。要不,就是他將「展氏」當玩具玩,毫不在意。
不過,這又不可能,她深知展拓凡不是個虛有其表的富家放蕩子;所以,她實在無法想像他是如何將時間運用自如,可以成天無所事事地在她面前晃;而所有的
事又都井然有序地進行著。
他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正所謂大匠不斫,大庖不豆;大勇不鬥。這道理你不懂嗎?如果凡事都得親力親為,我不死也會去掉半條命,何苦這麼想不開。」基本上,他所需做的,只是處理最後的決策,他的手下可不是請來吃閒飯的。
一個人有沒有才幹,由此可見一斑。同樣身為主事者,芷柔知道用人遣度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要做到知人善任、各司其職是多麼不容易呀!
「那麼展大公子紆尊降貴,究竟有何貴幹?」
「我主動送上門來任你差遣不好嗎?」他微挑起眉,熠亮的黑眸直瞅住她。
「您折煞我了,展公子。一間無足輕重的小公司,怎敢勞駕堂堂展氏太子呢?」
的確,新揚在廣告界也許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其規模也是許多廣告公司所望塵莫及,但與跨國集團的展氏相較,無疑是微不足道。
「所以,你就該知道你的面子有多大了。」他傾身欺近她,半戲謔地回道,雙手搭在椅子的扶手,等於將芷柔整個困在椅子與他的懷抱範圍內。
噢,又來了!
也許是一回生,二回熟吧!,她雖有些意識迷亂,但至少長進了點,不再像上回那般傻愣愣地忘了今夕是何夕地任人擺佈。
芷柔不自然地逼開他,匆匆抓了一疊資料往他懷裡塞去,「喏,幫我整理歸檔,另外這一份要列印十份,我明天開會要用--希望你中英打能力不會丟人現眼。」是他自己說的,那麼她也就不必客氣,大大方方地奴役他。
看著手中成疊的紙張;他露出一抹苦笑。
他實在很感歎自己的命運,若在從前,他又怎料得到自己會淪落到今日的下場,任一個小女人使喚;正因動輒千萬的重大裁決做久了,他覺得自己此刻的處境實在像極了戲曲中跑龍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