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歸來
𨪜𨪜需要多大的力氣，才能把愛牢刻在心？
𨪜𨪜需要多少的記憶，才能完整留下愛的軌跡？需要多長的火柴，才能劃出屬於你我的浪漫？
𨪜𨪜需要多高的溫度，才能在心頭烙下一個永恆的記號？
𨪜𨪜需要多濃的情感，才能把你永存在心，永不忘懷？
第一幕 卷首
永遠是──浪跡天涯過後，心中最深的眷戀，仍是有你的地方。
𨪜𨪜「各位旅客，感謝您搭乘華航班機，飛機即將在桃園中正國際機場降落，請繫好您的安全帶……」
𨪜𨪜頭頂上傳來空中小姐字正腔圓的甜美柔嗓，我坐直了身，望向窗外久違的土地，熟悉又似陌生的情懷襲上心頭，一陣模糊的霧氣，迷濛了我眼前的視野——
𨪜𨪜「程先生，請問有什麼需要我為您服務的嗎？」甜美的嗓音從我右後方的走道傳來。
𨪜𨪜我回首禮貌地微笑。「不用了，謝謝。」
𨪜𨪜這句話，我今天已經說很多遍了，這架飛機上的空服員，似乎每個都很愛來問我這句話。
𨪜𨪜我不想太自戀，還是當她們服務態度不錯就好。
𨪜𨪜她看著我眼底未散的水光。「你一定很久沒有回台灣了對不對？乍逢故土，才會這麼感動。」
𨪜𨪜「是啊，都三年了。」我溫淡地回應，沒讓口氣冷漠得太失禮。
𨪜𨪜「你住台北嗎？」
𨪜𨪜「嗯。」
𨪜𨪜「真巧，我也住台北呢！晚上可以一起吃飯嗎？」
𨪜𨪜「回台灣的第一餐，我想陪家人一起吃。」
𨪜𨪜「也對，這是應該的。那——我飛完這一趟，有五天的假期，你離開台北有一段時間了，很多地方一定很陌生，我可以陪你到處走走看看哦！」
𨪜𨪜「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才剛回來，想多和家人聚聚。」
𨪜𨪜「噢！」她眼中的失望太明顯，我想假裝不懂都沒辦法。
𨪜𨪜再說下去，我就很難再純粹當作是服務態度的問題了。
𨪜𨪜下飛機前，坐在我旁邊的女乘客悄悄遞來一張字條。「這是我住處的電話和地址，歡迎你來找我。」
𨪜𨪜之前她向我要電話，我沒給她。
𨪜𨪜我收下字條，只能苦笑。
𨪜𨪜這些年，類似的搭訕碰多了，饒是我神經再大條，也不會不清楚那樣的慇勤代表什麼。
𨪜𨪜經年累月，世界各國飛來飛去，少不了這樣的艷遇，如果我有心玩一夜情的話，大概每晚都不用睡了。
𨪜𨪜我走出機場，順手揉掉幾張不同芳名的字箋和名片，丟入附近的垃圾桶。
𨪜𨪜刺目的陽光迎面直撲而來，我抬手去擋。
𨪜𨪜台灣的驕陽，依然是如此的熱情。
𨪜𨪜我深深吸了口氣，環顧這片睽違了三年的土地，酸楚的熱浪沖擊著胸口。
𨪜𨪜沒想到，我還有勇氣，再一次回到這裡。
𨪜𨪜我隨便挑了輛計程車坐上去，眺看窗外飛掠而過的景物。
𨪜𨪜三年的時間，不算長，也不算短，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那些生命中我曾關心過的人，變了多少？而我自己，又變了多少？
𨪜𨪜看著車窗上倒映出的影像，我撫上臉龐。容貌沒變，心，卻已經好滄桑了
𨪜𨪜三年前，我帶著一顆面目全非的心遠走天涯，而三年後，我又該以什麼樣的心情，重新面對這片埋藏太多不堪回首的往事的地方？
𨪜𨪜我一直以為，我不會堅強到能夠勇敢面對，至少不會是這麼快。除非——我能淡看一切。
𨪜𨪜那麼，現在回來，是因為我已能雲淡風清了嗎？
𨪜𨪜我給不了自己答案。
𨪜𨪜或許，只是因為我累了吧！
𨪜𨪜異地生涯的一千多個日子裡，我像是無根浮萍，四處飄泊，看遍各地風情，身邊過客來來去去，過了這一站，永遠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在哪裡，有時看著萬家燈火，心裡是說不上來的空虛淒涼。
𨪜𨪜短短三年，我卻覺得好倦、好累了，身心俱疲。
𨪜𨪜我想停下漫遊的腳步，而陌生異國，沒有我的停歇處。
𨪜𨪜於是，我回來。
𨪜𨪜近家，情怯。
𨪜𨪜我站在家門許久，看著圍牆外迎風搖曳的杜鵑花，佇立了近十分鐘，才慢慢有回到家的真實感。
𨪜𨪜真正按下電鈴，已經是二十分鐘後的事。
𨪜𨪜前來應門的，是一張我完全陌生的臉孔。
𨪜𨪜我呆在那裡。
𨪜𨪜「請問，找誰？」
𨪜𨪜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菲傭，約莫二十來歲，很年輕，不過國語還不是很標準。
𨪜𨪜「這裡是程公館吧？」想想，這樣的對話真是有些可笑，回到自己家裡還得不確定地詢問一下，這是不是我家？
𨪜𨪜「是的，你是？」
𨪜𨪜「那就沒錯了，我想，這是我家。」我笑笑地繞過她進屋。如果還要我拿身份證給她確認，我會更覺得這種行為白癡得不可救藥。
𨪜𨪜我走過熟悉的庭院，刻意放慢了腳步，重溫三年來深深想念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緩緩拾級而上，推開廳門。
𨪜𨪜父親正坐在老位子上看報。
𨪜𨪜「……爸。」我放下行李，輕淺地喊了出口。
𨪜𨪜報紙滑落，露出父親驚愕的臉孔。
𨪜𨪜「予、予默」聲調是完全不敢置信的。
𨪜𨪜「是的，爸。」
𨪜𨪜下一刻，我被一記強而有力的擁抱緊緊地圍困住。
𨪜𨪜「死孩子！我以為你打算老死他鄉了。」
𨪜𨪜口氣是痛斥的，聲調卻是顫抖的，我動容地回摟住。
𨪜𨪜「對不起，爸——」
𨪜𨪜父親稍稍鬆手，由上到下的打量我。「這幾年在外頭，有沒有吃飽睡好？」
𨪜𨪜「有。」我輕聲回應。
𨪜𨪜「有才怪！瞧你，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𨪜𨪜「爸也是，幾年不見，都長白髮了。」我鼻骨泛酸。「人老了啊！」爸爸感歎，抬頭看見大廳口呆呆看著我們的女孩。
𨪜𨪜「凱若，來，我給你介紹，這是我兒子。」
𨪜𨪜「你好！」女孩咬著有些生澀的國語發音向我打招呼。
𨪜𨪜我回以友善的微笑。「你叫凱若是嗎？你好，我是程予默。」
𨪜𨪜「少爺長得真帥。」她呆呆地看著我說。
𨪜𨪜「呃？」我怔了一下。「謝謝，但是你可以不必喊我少爺，叫我名字就行了。」那只會讓我聯想到餐廳端盤子的Waiter。
𨪜𨪜父親大笑。
𨪜𨪜「凱若，我兒子這輩子最怕人家說他帥了。」
𨪜𨪜這老爸，居然扯我後腿。
𨪜𨪜我只能苦笑以對。
𨪜𨪜「可是……真的很帥啊！」她單純的困惑表情，很可愛。
𨪜𨪜「是是是，但帥可不能當飯吃——」老爸說到一半，回頭問我：「你今晚沒其它安排吧？」
𨪜𨪜「沒有，我陪爸吃飯。」
𨪜𨪜「凱若，你聽到了，今晚要加菜。」
𨪜𨪜「是，我這就去準備！」
𨪜𨪜我們一起由凱若興奮消失的背影拉回目光，開始有了坐下來話家常的興致。
𨪜𨪜「家裡什麼時候請了菲傭？」
𨪜𨪜我每到一處，會不定期寄幾張當地的風景明信片，寫上幾句關懷問候，有空時也寫幾封家書報平安，因為行蹤不定，就沒留地址。真正打電話回家的次數倒是不多，也難怪不曉得。
𨪜𨪜而爸的回答，更是存心激起我的愧疚感
𨪜𨪜「你們一個個走的走，散的散，家裡只剩兩個老的大眼瞪小眼，整間屋子冷冷清清的，只是想多個人，也多點人氣而已，要不然哪需要請什麼菲傭。」
𨪜𨪜「你和媽，還會常吵架嗎？」
𨪜𨪜「不吵啦，沒什麼好吵了。」
𨪜𨪜「說得倒像我們這群兒女是禍源，沒我們在，就沒事可吵了。」
𨪜𨪜「可不是。你每次寫信回來，都再三叮嚀我們要好好相處，你媽怕我們再吵下去，你索性這輩子就不回來了，哪還敢再跟我吵。」
𨪜𨪜「是嗎？」原來年紀一把了，用離家出走這一招還威脅得了老媽。
𨪜𨪜「你這次回來，打算停留多久。」父親突然問了這一句，眼中藏不住對孺慕親情的渴求，我意識到自己的不孝。
𨪜𨪜「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𨪜𨪜「那就好。」他點頭，吐了口氣。
𨪜𨪜我好笑地看著老爸那副明明欣喜，卻又為了長者威嚴而強自忍抑的怪相。
𨪜𨪜「爸，太ㄍㄧㄥ會內傷的。」
𨪜𨪜「誰說的，我只是在想，你不走最好，免得有人又要哭斷肝腸，望穿秋水盼不到！」
𨪜𨪜我呼吸一頓，不自在的僵了下。「爸，你在說什麼啊！」
𨪜𨪜「我指的是你媽，你想到哪裡去了這麼敏感。」老爸的表情要笑不笑的。
𨪜𨪜「爸——」我苦笑連連，再笨都知道老爸在戲弄我。
𨪜𨪜這一記反擊，讓我領悟到，姜果然是老的辣。
𨪜𨪜「說真的，這次回來，有沒有打算去會一會『故友』？」「嗯。」我別開眼，淡淡地回答：「幾個高中、大學的老朋友，都會聯絡，只希望他們還沒將我登報作廢。」
𨪜𨪜「誰跟你說那個了！我指的是『交情匪淺』的。」
𨪜𨪜「交情淺的我也不打算聯絡啊！否則誰還認得我是誰？」
𨪜𨪜父親一口氣憋在胸口，瞪了我三十秒。「裝嘛，你再裝嘛！就不曉得是誰比較ㄍㄧㄥ。」
𨪜𨪜「爸，說話不要太用力，年紀有了，當心咬碎了牙。」
𨪜𨪜「不孝子！你是專程回來忤逆我的嗎？」口氣有夠氣惱怨恨。
𨪜𨪜「現在把我掃地出門還來得及啊，行李還沒卸下，省了麻煩。」我笑笑地回道。
𨪜𨪜「哼！」老爸悶著不說話。
𨪜𨪜對嘛，誰教你捨不得，是不？
𨪜𨪜我心情好了起來，輕快地問：「怎麼沒看見媽？」
𨪜𨪜「在睡午覺。你要不要也去洗個澡睡一下，把時差調回來？」
𨪜𨪜「不用了，這些年世界各國飛來飛去，早習慣了，哪還有什麼時差問題。」我起身上樓。
𨪜𨪜「予默——」
𨪜𨪜「嗯？」我偏轉過身。
𨪜𨪜「沒，沒什麼，上去看你媽吧，我們晚點再聊。」
𨪜𨪜「好。」關於爸的欲言又止，我沒多想，上樓會我三年未見的高堂。
𨪜𨪜※※※
𨪜𨪜晚餐時刻，難得看到父母能夠和睦共處。
𨪜𨪜因為我的歸來，他們都顯得神采奕奕，餐桌上氣氛愉快。
𨪜𨪜「予默，你好久沒吃到中國菜了吧？多吃一點。」
𨪜𨪜媽媽一直不斷在幫我挾菜，我有些好笑地想，從小到大，媽幫我挾的菜加起來恐怕都沒今晚多，因為她一向都在忙著和爸吵架。
𨪜𨪜「沒想到凱若手藝這麼好，中國菜煮得很道地哦！」
𨪜𨪜聽到我的誇獎，凱若欣喜地笑開了臉。「真的嗎？你喜歡吃？」
𨪜𨪜「是啊！」
𨪜𨪜「你也不錯嘛，刀叉拿久了，還記得筷子怎麼用。」爸爸涼涼地接了句，我可以肯定這句是挖苦。
𨪜𨪜看來我這三年的「離家出走」，讓爸積了不少怨懟。
𨪜𨪜「你怎麼不乾脆說，外頭混久了，予默還記得家在哪裡？」媽媽白了爸一眼。
𨪜𨪜事實上，看見來開門的凱若，我還真的不確定的瞄了門牌一眼。
𨪜𨪜但我不會誠實的招供，這無異是找死。
𨪜𨪜我希望這些菜最後是吃進我肚子裡，而不是被砸在我頭上。
𨪜𨪜「對了，予默，你曉得嗎？予潔拿到文憑，下個月也要回來了。」
𨪜𨪜「真的嗎？」我訝異地看著媽媽。
𨪜𨪜「予潔改變了很多，你看到一定會嚇一跳的。每逢過年過節回來，我看著她一點一滴變得成熟懂事，以前那些任性妄為的大小姐嬌氣，經過這些年的歷練都收斂許多了，你當年的做法是正確的。」爸爸感歎地界面。
𨪜𨪜「那就好。」回首懵懂年少的荒唐，起碼還有件事是值得欣慰的。
𨪜𨪜「真好，你們都回來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還在外頭的海寧，不知道什麼時候……」「程雲平！你幹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媽媽瞬時變臉。
𨪜𨪜「這壺水早就快煮干了。」爸也不甘示弱。
𨪜𨪜「你為什麼老愛跟我唱反調？明知道那女人當年是怎麼傷害予默的，兒子會離開我們三年，全都是她害的，你還在予默面前提……」
𨪜𨪜你自己還不是提得很過癮。
𨪜𨪜我在心底歎息。
𨪜𨪜「沒關係的，媽。」
𨪜𨪜在決定回來時，我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即將面對的是什麼。
𨪜𨪜我可以面對的，真的可以。
𨪜𨪜「以後誰都不許再提那個刺耳的名字，聽到沒有。」母親大人頒下懿旨。
𨪜𨪜「為什麼不提？把頭埋進沙堆裡不看，事情就不存在了嗎？那你當人幹麼？去當鴕鳥算了。」父親大人的聖旨更絕。
𨪜𨪜眼看好不容易得來的和平又將宣告終結，我無力地歎了口氣。「爸、媽，你們能不能維持二十四小時不吵架？真的，二十四小時就好！」
𨪜𨪜這樣的要求夠卑微了吧？
𨪜𨪜小的時候，學校教唱「可愛的家庭」，我一邊唱，伴奏是乒乒乓乓的物體摔落聲，和音是此起彼落的叫罵……
𨪜𨪜再唱下去就是嚴重的自我欺騙了。
𨪜𨪜如果每個家庭都像我們這樣，那法律規定小孩不可以離家出走，真的是很不人道的條文。在這種環境下成長，還能發展出正常人格，沒有扭曲成社會問題人物，連我都佩服自己。
𨪜𨪜也許他們應該慶幸，這三年我是到世界各地遊歷，而不是在綠島唱綠島小夜曲。
𨪜𨪜※※※
𨪜𨪜也許還是有避不掉的時差問題吧，回台灣的第一個晚上，我失眠了。
𨪜𨪜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個鐘頭，周公遲遲不肯垂憐，我放棄地坐起身，下樓倒杯熱茶暖身。
𨪜𨪜時序入了冬，有點冷。
𨪜𨪜經過父母房間，門正巧打開。
𨪜𨪜「還沒睡？」父親壓低了音量。
𨪜𨪜「讓爸說中了，時差作祟。」
𨪜𨪜「那到書房來，我們聊聊。」
𨪜𨪜我想，爸等著這個「聊聊」很久了。
𨪜𨪜我無言地跟在身後。
𨪜𨪜一進到書房，他直接拉開某個抽屜，向我遞來一個紙盒。「這是這三年當中，你所有的私人信件。」
𨪜𨪜我放下杯子，伸手接過，拿起一疊大致翻看，「這麼多？」
𨪜𨪜「這叫多？還有不少是被你媽攔劫到，一把火燒掉的呢！」
𨪜𨪜媽幹麼要攔劫我的信？
𨪜𨪜我帶著困惑逐一看下去，扣除掉幾封朋友的來信，高中、大學同學會的邀請函或結婚請帖，以及不重要的廣告信函外，最主要的，全是來自同一處的信件。
𨪜𨪜在細讀地址前，我已認出那娟雅的字跡，胸腔猛地一陣撞擊，手中的信件如片片雪花飄散開來。
𨪜𨪜「這麼受打擊？」爸挑眉看我。「光是收到信就這樣，還說什麼已經無所謂了。」
𨪜𨪜「爸，她……」平靜的心湖，全因觸及往事而再起波濤。
𨪜𨪜「從你離開到現在，一直都沒斷過，三、五天就一封，害我時常要和你媽搶信箱。」
𨪜𨪜我彎身拾起一封封的信，心亂如麻。
𨪜𨪜初步估計，起碼有上百封。
𨪜𨪜爸爸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撿信的動作，問著：「你會去見她嗎？」
𨪜𨪜「會吧！」撿完信，暫時擱放在桌上，我以能力所及的自然態度回應。「她還是住在原來的地方嗎？電話呢？有沒有改？」
𨪜𨪜「你走後，她就搬回台北了，手機也在兩年前換了新的，但是號碼還是堅持保留那一組，因為怕你回來找不到她。」
𨪜𨪜「真是個傻瓜，她換地址、電話，我不會問你啊！有心要找，哪怕找不到。」我輕笑出聲，但是誰都聽得出來，我笑得有多麼勉強。
𨪜𨪜「她怕的就是你無心。」爸接著又說：「手機會換，也是因為有一回來看我，和你媽起衝突，你媽那種個性，你是知道的，卯起來像瘋婆子一樣，她不慎跌下樓，手機也摔壞了，修不好，她哭了好久呢！」
𨪜𨪜我扯了下唇角，牽強地說道：「這有什麼好哭的，她傷得如何比較重要吧？」
𨪜𨪜「是啊！你媽也說，大不了賠她一支新的。但是她哭得都接不上氣來，說這是你送的，千金難換。」
𨪜𨪜我啞了聲，再也接不上話來。
𨪜𨪜「後來，為了避免和你媽見了面不愉快，她幾乎不回來了，每次都是約在外頭見面比較多。」
𨪜𨪜「她……」我艱澀地擠出聲音。「還好嗎？」
𨪜𨪜「還好啊，不就是老樣子，白天等下班，晚上等天亮，平平凡凡，沒什麼大起大落。」
𨪜𨪜「她還是一個人嗎？有沒有……我是說，她年紀也不小了……」
𨪜𨪜「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問好玩的？」爸斜瞥我一眼，沒好氣的說。
𨪜𨪜「爸可以不必回答……」我並沒有非知道不可的意願，只是基於兄長立場表達關切。
𨪜𨪜真的，我並不想知道……
𨪜𨪜我轉過身，捧起水杯輕啜了口，想舒緩壓迫胸口的沈窒感。
𨪜𨪜父親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吐出話來，「予默，她一直在等你。」
𨪜𨪜這一句話，幾乎擊潰我平靜自持的表像。
𨪜𨪜我用力吸了一口氣，雙手無意識地抽緊。「爸，你想太多了，或許……她只是沒碰到合意的對象，你知道……她是很有主見的女孩，一向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你不必太為她擔心。」
𨪜𨪜「是這樣嗎？」一雙探凝的眼神停留在我身上，像要透視什麼，我不自在的避開。
𨪜𨪜「予默，你熱水杯握那麼緊，不燙嗎？」
𨪜𨪜爸的聲音恍惚飄進耳裡，我垂眸，鬆開緊握的玻璃杯，怔然看著掌心一片燙紅痕跡。
𨪜𨪜慢慢回神，才感覺到陣陣襲來的刺痛。
𨪜𨪜「你還是在乎她的，對不對？畢竟你們曾經那麼相愛」
𨪜𨪜「爸！」我及時界面，阻止他再說下去。「都過去了！」
𨪜𨪜「是嗎？你過得去？」
𨪜𨪜「嗯，過去了，以後不要再提。」我堅定地回答，想說服他，也說服自己。
𨪜𨪜「很晚了，我先去睡，爸晚安。」無意再深入探討相關話題，我拿起桌面上的信件轉身。
𨪜𨪜「予默！」
𨪜𨪜我停住，握著門把，沒應聲，也沒回頭
𨪜𨪜「那年，她有去機場找你，你知道嗎？」
𨪜𨪜※※※
𨪜𨪜「那年，她有去機場找你，你知道嗎？」
𨪜𨪜這句話，像顆石子投入我的心湖，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𨪜𨪜這段回憶是一道禁忌，被牢牢鎖在心靈深處，不敢開啟。
𨪜𨪜但是，不開啟並不代表不存在。
𨪜𨪜我記得的，我一直都記得。那年，臨上飛機之前，奇異的心靈悸動，讓我抑制不住，眷戀的做最後回顧，也因此，看見了淚眼淒迷的她。她來多久了，我並不清楚，只知道在我目光與她對上之後，她給了我一記酸楚而又淒美的笑容。
𨪜𨪜「予默，我等你。」
𨪜𨪜清清楚楚的唇語，不容錯辨。
𨪜𨪜剎那間，震麻了我的神魂。
𨪜𨪜什麼意思呢？她等我？她等我
𨪜𨪜她為什麼要等我？
𨪜𨪜等了我，又能如何？
𨪜𨪜那樣的她，像是有千言萬語說不出口，笑著流淚，交織甜蜜與心碎——
𨪜𨪜當一個女人流著眼淚，柔腸寸斷的告訴男人，不論多久，她會一直等下去的時候，涵義是眾所皆知，無庸置疑的。
𨪜𨪜但我不敢想，不敢去碰觸那驚悸的可能性，任何正常的男女公式，套在我們身上完全不適用。
𨪜𨪜就像三年前，我掏空所有，愛得全心全意，以為可以換來另一顆真心，卻只得到一句「薄情寡幸」的鄙恨與指控。
𨪜𨪜可笑嗎？只可惜我笑不出來。
𨪜𨪜可悲嗎？奇怪的是，我也哭不出來。
𨪜𨪜直到那時，我才領悟到，痛已至極，會麻木到什麼感覺也沒有，就連想宣洩情緒的痛哭一場，都沒有辦法。
𨪜𨪜直到現在，我依然沒掉一滴淚。
𨪜𨪜看著散落滿床的信件，我怎麼也提不起勇氣，去拆開任何一封。
𨪜𨪜片片段段殘缺的回憶閃過腦海，花了三年的時間才逐漸癒合的傷，再一次被挑刺得悶悶作疼。
𨪜𨪜海寧……這個在心底埋得太深、太沈的名字。
𨪜𨪜我閉了閉眼，走到書桌前，拉開檯燈底座，取出放置其中的鑰匙，開了書桌底層的抽屜，裡頭靜靜躺著的，只是一本陳舊的心情手札，或者說，是歷年來，我對她的感情記錄。
𨪜𨪜一頁頁的翻著手札，往事一幕幕的回首，看完一整本的手札，窗外天色已經微微亮了。
𨪜𨪜不知不覺，我竟坐了一夜。
𨪜𨪜再一次低頭看著滿床的信件，我一封又一封的收拾，依著順序疊放，不必看上頭的郵戳，每一封信件的左下角都有標注日期，好似早料到有那麼一天，我必會歸來，一一細讀她這些年來的心路歷程……
𨪜𨪜收好滿滿一抽屜的信，我留連最後一眼，深深吸了口氣，連同手札一併放入，堅定地關上；將那一段年少癡狂，牢牢深鎖。
𨪜𨪜那些她想對我訴說的，究竟是怎樣的悲歡情懷，三年後的今天，已不再重要，就讓那些不堪回首的愛恨嗔癡，隨著這一封也沒拆看的信件，永遠沈埋。
𨪜𨪜它，只是一段記憶。
第一幕 卷二
永遠是——在無盡歲月裡，以淚水堆疊思念，等待遲來的幸福。
𨪜𨪜我曾經很愛、很愛一個女孩，愛得掏空了心，掏空了靈魂，幾乎沒有自我。
𨪜𨪜別問我為什麼會愛得這麼重。用情的深淺，不是我能決定的。就像每天早上睜開眼，太陽一定是從東邊升起，西邊落下，這是很自然就接受的事實，沒人會無聊的想去推翻它。而我也不是天文學家，不會在浩瀚銀河裡，探究那奧妙的「為什麼」。
𨪜𨪜愛她，就像吃飯、睡覺一樣，很自然的存在於我的生命中，彷彿從有生命以來便是如此。
𨪜𨪜我無法用確切的中文詞彙，去形容我到底有多愛她，我只能說，我會忘了呼吸，卻不會忘了愛她。
𨪜𨪜而它，真的一度沉重得讓我無法呼吸。
𨪜𨪜如此深沈的感情，對我來說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因為我已失去了自我保護的能力，像是走在步步驚魂的獨木橋上，下頭是萬丈深淵，我渴望與她相互扶持，攜手走過，然而，她卻選擇了推我一把。
𨪜𨪜於是我明白，這世上最苦的，不是停止呼吸，而是你已經累得不想再呼吸，卻不得不呼吸。
𨪜𨪜這世上最悲哀的，不是不懂愛為何物，而是明明愛得刻骨銘心，而對方卻認為你不懂愛為何物。
𨪜𨪜有時想想，她沒有絕艷的容貌，在我所認識的女孩之中，算不上最美的，但是那張清雅容顏，卻是我唯一深深記憶，刻劃於心版上的。
𨪜𨪜她的性情也算不上溫馴，比起溫柔癡情又善解人意的校花學妹，她那股子倔強的傲脾氣常讓我苦惱不已，也因為這樣，使我為她惦念縈懷，放也放不下。
𨪜𨪜她甚至，不會是最愛我的那一個。
𨪜𨪜那，我又為何對她抵死癡狂？
𨪜𨪜這些年來，身邊過客來來去去，看盡東方美人的古典婉約，西方佳麗的熱情明媚，我還是心如止水，沒有人能夠激起我一絲絲的感情漣漪，生命中唯一能挑起我心湖波動的，只有她。
𨪜𨪜彷彿，只為了呼應一首古老的詩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𨪜𨪜不需再問為什麼了，只因，她是我的那片海。
𨪜𨪜我決定把它寫出來，為我那最初的女孩——海寧。
𨪜𨪜當我寫完它的時候，也等於為我的過去，做了完整的交代與回顧，然後，將它深深的沈澱在記憶的洪流中，永不開啟。
𨪜𨪜一切，將真正的結束。
𨪜𨪜※※※
𨪜𨪜看完幾封友人的問候信，我的視線停在其中一封信上頭。
𨪜𨪜它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真要說有，就是使用髒話的頻率和創新度讓人拍案叫絕。
𨪜𨪜我沒去統計，但是初步看下來，兩張信紙的內容，有一張半都是在罵我。
𨪜𨪜例如，一般正常人會用的詞句通常是：「予默，許久未見，甚為掛念，請與我聯絡。」
𨪜𨪜可是用在此人身上就會變調成：「你他媽的悶騷男是被外星人強姦，羞憤地躲到深山裡生外星寶寶了喔？再不給我死出來，這輩子都不必出現在本少爺面前了。」
𨪜𨪜想都不必，用腳趾頭猜都知道，會說這種話的人，必然是我高中、大學的摯友——趙嘉穎。
𨪜𨪜他的來信前前後後加起來也有十來封，在所有朋友當中，算是最情深義重的了。
𨪜𨪜我辨識了一下最近這一封的郵戳——慘了，是半年前。
𨪜𨪜他肯定氣壞了。
𨪜𨪜這下，我要是出現在他面前，他不將我挫骨揚灰，丟到海裡去餵鯊魚才有鬼。
𨪜𨪜想歸想，還是認命的拿起電話「從容就義」。
𨪜𨪜「喂——」另一頭，是一副睏倦得快要死掉的沙啞聲。
𨪜𨪜我心虛的瞄了眼桌上的鬧鐘，清晨六點整。
𨪜𨪜「嘉穎，是我。」我自動將音調放得愧疚。
𨪜𨪜「誰啦？」趙家少爺有起床氣哦，火力不小。
𨪜𨪜「我，予默。」
𨪜𨪜「我管你予默是——予默」最後那兩個字是用嘶吼出來的，我猜，他不曉得跳得夠不夠高，有沒有撞到天花板……
𨪜𨪜「哎喲！」
𨪜𨪜咦？還真傳來一聲慘叫。
𨪜𨪜「怎麼？真撞到天花板了？」我笑問。
𨪜𨪜「我撞你他奶奶的蛋！」
𨪜𨪜我真的覺得很懷疑，和這個人廝混這麼久，我的氣質居然沒受到影響。
𨪜𨪜「我奶奶沒有蛋吧？爺爺才……」和趙公子相識久了，我也有一套以不變應萬變的準則。
𨪜𨪜「姓程的！你再給我啦咧一堆屁話試看看！」
𨪜𨪜屁話明明是他啦咧的，怎麼變成我了？入境隨俗也錯了哦？
𨪜𨪜「你不是被外星人抓走了嗎？現在大清早打電話來是幹麼？叫我起床尿尿？」
𨪜𨪜「來得及嗎？」
𨪜𨪜「什麼來不來得及？」他愣愣地反問。
𨪜𨪜我發現他變笨了。
𨪜𨪜「尿床了沒？我來得及叫嗎？」
𨪜𨪜電話另一端，再度悶悶地冒出一長串精采絕倫的……藝術用語。
𨪜𨪜「好了，好了，看在我昨天才回台灣，今天就打電話給你的分上，不要再罵了！」
𨪜𨪜「怪誰？」他很有個性的用鼻音哼我。
𨪜𨪜看來我是眾叛親離了。
𨪜𨪜「那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和我們趙大少爺吃頓飯？」
𨪜𨪜「有人要請客嗎？」
𨪜𨪜我認命的應聲。「是是是，還請口下留情，別把我吃垮了。」
𨪜𨪜「我幹麼要口下留情？一聲不響就消失三年的人又不是我。」
𨪜𨪜再扯下去，可能又要助趙大少的罵人功力更上一層樓，我趕緊說：「我們以前常去的那家茶坊見，時間你訂。」
𨪜𨪜「不是凱悅哦？」
𨪜𨪜「想到死吧你！」和這種人說話，完全不需要客氣。
𨪜𨪜他又悶聲低咒了兩句。「不是凱悅，百年後的今天再說。」
𨪜𨪜「誰啊——」模糊的嬌噥傳來，我差點嚇掉了手中的話筒。
𨪜𨪜「沒事，你再睡一下。」他輕聲哄著，從沒聽過他這麼低柔的口氣，我差點連胃都翻過來，幸好我還沒吃早餐……
𨪜𨪜這重色輕友的傢伙！
𨪜𨪜「喂，姓程的，你死了沒？」他又再度移回話筒，喊著這一頭的我。
𨪜𨪜「依然健在。」我沒好氣地回他。
𨪜𨪜「那今天中午十二點見，我現在還要繼續睡。」
𨪜𨪜我想，我能夠理解他為什麼要「繼續睡」了。
𨪜𨪜「把那位枕邊人一起帶來，我想一睹芳容。」
𨪜𨪜「那還用你交代，這人你很熟的。」說完，沒等我反應就掛了電話。我對著嘟嘟作響的電話發呆……
𨪜𨪜※※※
𨪜𨪜十一點半，我提早到了。
𨪜𨪜守時是我的原則，寧可等人也不讓人等是我的美德。
𨪜𨪜雖然嘉穎說我龜毛，沒遲到就好了，幹麼還堅持不讓人等。
𨪜𨪜他大概忘了，我是處女座的，龜毛無罪……
𨪜𨪜抬手再看一次表，十一點四十五分了，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
𨪜𨪜我還在思考，嘉穎說的那個我「很熟」的朋友是誰……
𨪜𨪜記憶中，唯一能讓那個左一句「媽的」、右一句「哇靠」的嘉穎化為繞指柔的女性，只有……
𨪜𨪜不會吧？有那個可能嗎？
𨪜𨪜「想什麼？癡呆老人！」一記拳頭捶上我的肩，我連想都沒有，回頭禮尚往來一番。
𨪜𨪜「你才——」拳頭在半空中定格，我呆愕的看著他身後的女人。
𨪜𨪜還真是她——宋、可、薇
𨪜𨪜「傻啦？」嘉穎大笑，拉著宋可薇在我對面坐下。
𨪜𨪜「你、你們……」我來來回回打量他們，還反應不過來。
𨪜𨪜「很意外吧？」嘉穎一點也不避諱，當著我的面親密地摟著她的肩……那個幾乎成為我未婚妻的女人。
𨪜𨪜我逐漸由震驚狀態中恢復，緩緩地吐出胸腔裡的一口氣，挑眉瞥他。「看來有人要好好交代清楚了。」
𨪜𨪜「我幹麼向你交代？你又不是我馬子。」
𨪜𨪜「你現在摟著的這一個，差那麼一點點就是我的馬子了。」
𨪜𨪜「怎樣，你是嫉妒還是羨慕？」我不理他，神情認真地偏頭問她：「可薇，這痞子對你好不好？」
𨪜𨪜「當然好得不得了——」痞子搶著回答。
𨪜𨪜「不是問你！」我不看他一眼，直接拿未拆封的濕紙巾朝他丟去。
𨪜𨪜可薇看了看我們，笑了。「嗯，很好。」
𨪜𨪜「這得感謝你當年及時讓賢，我才有這個機會贏得美人心。」
𨪜𨪜我安心地點頭。「那就好。」
𨪜𨪜可薇是我心頭最深的虧欠，當初拋下一往情深的她，不顧一切遠走天涯，是我這輩子做過最不負責任的一件事，現在看到她過得好，我也能多少減輕愧疚感。
𨪜𨪜「你感謝我被拋棄？」可薇斜睨他。
𨪜𨪜「拋棄不是重點，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才是重點。」
𨪜𨪜「你還真敢說，臉皮厚不厚啊？」
𨪜𨪜「你咬一口就知道厚不厚嘍！」
𨪜𨪜我笑看著他們一來一往，打情罵俏。
𨪜𨪜「先點餐吧！邊吃邊聊。」我招來侍者，三人各自點了餐，嘉穎才又接續未完的話題。
𨪜𨪜「予默，你都不知道，你在訂婚前反悔，可薇哭得多傷心啊！還好有我在她身邊安慰她，她才慢慢地看見我的好，知道我是繼恐龍絕跡之後，史上唯一一個碩果僅存的霹靂無敵世紀癡情奇男子，然後死心的放棄你這個沒心沒肝的混球。」
𨪜𨪜還霹靂無敵世紀癡情奇男子？
𨪜𨪜「你捧你自己就算了，幹麼損人？」
𨪜𨪜「我說錯了嗎？」
𨪜𨪜「是是是，沒錯。」被我拋棄的人證就坐在他旁邊，我哪敢吭聲？
𨪜𨪜當年，被海寧傷得太深，幾乎是萬念俱灰的不想再掙扎什麼，她一逕認定我負了可薇，輕視我的薄情，於是，我在這種情況下向可薇求了婚，反正，海寧始終都認為我該和她在一起。
𨪜𨪜那時的我，對一切都無所謂了，怎麼做對大家最好，我就怎麼做，可薇等了我很多年，起碼，我可以少讓一個人傷心。
𨪜𨪜只是，沒想到我最後還是讓她傷心了……
𨪜𨪜因為在訂婚的前幾天，嘉穎眼中佈滿血絲，一臉憔悴地跑來找我，警告我必須好好對待可薇，否則他會狠狠地打死我。
𨪜𨪜我是在那一刻，才恍然驚覺自己做錯了什麼。
𨪜𨪜我永遠沒辦法像嘉穎那麼真、那麼絕對地為可薇付出，因為我生命中最真的一切，全都給了那個傷透我的女孩，我也和他一樣，愛得絕對，沒有轉圜的餘地。
𨪜𨪜那麼，我現在又在做什麼呢？
𨪜𨪜給不起她這一切，又不讓給得起的人去給，我誤了多少人？這樣，可薇就算如願等到了我，她會幸福，她能快樂嗎？
𨪜𨪜做下臨陣脫逃的決定，其實潛意識裡，是想給他們一次機會吧……
𨪜𨪜侍者送來餐點，我微微側開身讓她擺上，還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𨪜𨪜這位小姐有點粗心大意，有好幾次差點打翻桌上的水杯。
𨪜𨪜等她走後，嘉穎才放聲大笑。
𨪜𨪜我莫名其妙地問：「有這麼好笑嗎？」人家只是手腳不夠利落，何況水杯又沒真的打翻，這樣取笑人家會不會缺德了點？
𨪜𨪜「我就說這傢伙是生來傷女人心的，沒錯吧？」嘉穎賴在可薇身上，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我懷疑他真正的目的，其實是想吃可薇的豆腐。
𨪜𨪜「又關我什麼事了？」這傢伙連921大地震都可以賴給我，說我「傾國傾城」。
𨪜𨪜「人家……天！真是有夠不解風情。」他一邊笑，一邊揩眼角的淚光。「你都沒發現嗎？人家小妹一直『含羞帶怯』地偷瞄你，水杯哪在她的視線範圍？我真慶幸她沒連我的午餐也一併砸了。」他還加重「含羞帶怯」四個字。
𨪜𨪜「有嗎？」我皺眉，沒留意到。可薇撫著額，有些無力地歎息。「別說她了，就連我唉，真是糟糕，看到你還是會臉紅心跳。」
𨪜𨪜「呃？」我呆住，憂慮地望向嘉穎。
𨪜𨪜「喂喂喂，你當著我的面說對別的男人臉紅心跳」他哇哇叫的抗議。
𨪜𨪜「實話嘛，難道你要我說謊？」
𨪜𨪜「那也別講得那麼囂張啊！」
𨪜𨪜「都是你的人了，還怕我跑掉啊！」
𨪜𨪜「難講。煮熟的鴨子不會飛掉，但有可能會被別人吃掉。」
𨪜𨪜這什麼爛比喻？真是夠了！
𨪜𨪜他再不加強氣質，任何鴨子都不屑給他吃。
𨪜𨪜我埋頭和午餐奮戰，不打算發表任何意見。
𨪜𨪜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我幹麼吃力不討好？
𨪜𨪜這是我處於家庭戰爭多年，所學到最寶貴的經驗，有時吵啊吵的，就扯到我身上，就像近十年以前，予潔和海寧課業成績的爭執就是一例，這時只要明哲保身，裝聾作啞就對了。
𨪜𨪜不是冷漠，而是我一開口，只會讓戰事無止盡蔓延。
𨪜𨪜前頭的人終於發現他的愚蠢，冒出一句：「我們為他吵到口乾，那傢伙居然安安穩穩吃他的飯，那我們在幹麼？」
𨪜𨪜「對！不吵了啦，吃飯、吃飯！我要吃你的排骨。」
𨪜𨪜「好，那你的菠菜分我。」
𨪜𨪜旁若無人的分起贓來，還將魔爪伸到我的地盤，干走了我一塊雞肉。
𨪜𨪜我埋頭，抿唇忍住笑。
𨪜𨪜就說吧，勸架是吃飽撐著的人在做的事，你愈是叫他們不要吵，他們往往會吵得更加如火如荼，而我還沒吃飽，也沒撐著。
𨪜𨪜「你這傢伙就是這樣。」他嘴裡咬著我的宮保雞丁，筷子指著我咿咿唔唔的，完全不懂什麼叫吃人嘴軟。
𨪜𨪜「我怎樣？」喝了口水，衝去嘴裡的辛辣感，我淡淡地反問。
𨪜𨪜「八風吹不動的樣子。我猜我們就算打起來，你頂多在最後關頭幫我們叫救護車。懂你的人就懂你，不懂你的人就會覺得你事不關己，冷漠無情。」「這樣不好嗎？」我習慣了隔一段距離觀察別人，比較客觀、冷靜，沒有盲點。
𨪜𨪜「不是好不好的問題。是人，就要人性化一點，就算做些蠢事，感覺也比較有人味，不至於讓人覺得你像天邊的寒星，遙不可及得難以親近。」
𨪜𨪜「嗯……」我沈思。「所以？」
𨪜𨪜我沒人味，難不成有鬼味？
𨪜𨪜「所以女人就算很愛你，也很難有勇氣向你表明。」這句是可薇答的。
𨪜𨪜「再所以？」
𨪜𨪜「還再所以？﹗」趙先生的耐性不是很好，直接吼回來。「再所以你就會錯失很多機會，搞不好其中包括你愛的那一個！」
𨪜𨪜「嗯……咦？會嗎？」我們是怎麼由勸不勸架，扯到我的異性緣身上來的？
𨪜𨪜「ㄏㄡˋ！這傢伙真是遲鈍得氣死人ㄋㄟ！」嘉穎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
𨪜𨪜他氣不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又連續搶劫了我好幾塊雞肉，用力咬著像要洩忿。
𨪜𨪜「真的是這樣，予默。你給人的感覺，就是溫溫的、淡淡的，對凡事都漠不關心，那你就算在乎一個人，她也不會知道。」可薇柔淺的話，扯動了我心底某根弦。
𨪜𨪜真的是這樣嗎？我太淡漠，淡漠到……讓人看不清我的心？
𨪜𨪜也因為這樣，所以海寧從不明白，我有多在乎她？
𨪜𨪜她看不到，我對她的關懷；她觸不到，我對她的感情；只因為我深沈得讓人難以捉摸？
𨪜𨪜從不以為，自己是難懂的，因為我懂自己；可是別人呢？由別人眼底看到的，竟是這樣一個沈晦如謎的我？
𨪜𨪜「哎唷，不必跟他說這麼多啦，那些話我幾年前就跟他說過了，他處女座的，早沒救了。」趙先生直接宣告我「病情」不治。
𨪜𨪜「處女座怎樣？」可薇聽不懂多年哥兒們的情誼默契，好奇接問。
𨪜𨪜「公認的悶騷。」
𨪜𨪜我早知會是這句不甚美妙的答案，老早就埋頭苦吃了，免得真被這土匪劫去吃光。
𨪜𨪜「我吃飽了，到外頭去抽根煙，你們聊。」嘉穎丟下這一句，逕自起身。
𨪜𨪜我心知肚明，嘉穎是想讓我和可薇有單獨談談的機會。
𨪜𨪜我放下筷子，專注的看著她。「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𨪜𨪜「真正在一起嗎？」她偏頭想了下。「一年多前吧！知道我為什麼會和他在一起嗎？」
𨪜𨪜我搖頭。「你想談嗎？」
𨪜𨪜她有近十秒的沉默。「你知道——我曾經有多愛你，長久走在感情的單行道，付出的一切完全得不到回應，真的好累。你的心，我看不清楚，但是他的心，我可以看得明明白白，在愛人與被愛之間比較起來，被愛輕鬆多了，我只想單單純純感受一回被人放在心上惦念在乎的感覺……」
𨪜𨪜「只是這樣嗎？」我直覺想起當年心力交瘁的我，消極的逃避行為……我心下一驚，現在的她，會是當年的我嗎？
𨪜𨪜「嘉穎對你很真，從以前就是這樣。」我有些心急地告訴她。
𨪜𨪜「我知道。」她低頭，把玩著桌巾。「但是你也知道，女人在面對愛情的時候，誰能夠理智的去判斷利弊得失？那時，我滿心都是你，根本看不見他的無怨無悔，就像你滿心都是她，看不見我的一往情深……」
𨪜𨪜我沒說話，沉默地聽著。
𨪜𨪜「一直到你離去，都還是如此。我沈浸在自己的悲傷中，憔悴、神傷；而他也陪著我同受煎熬，他一直守在我身邊，不離不棄，明知道我的落寞失意是為了另一個男人……」她停了下，看我一眼。「後來，心情慢慢地平靜下來，也感受到他為我做的一切。現在知道，我為什麼和他在一起了嗎？」
𨪜𨪜「被這霹靂無敵世紀癡情奇男子給感動了？」我套用嘉穎的話。
𨪜𨪜她也笑了。「是啊！所以你不必擔心我們，我感受得到他的心情，也會努力讓自己用同等的感情去回報他。」
𨪜𨪜「嗯。我祝福你們。」不須再說更多了，我懂她未出口的話是什麼。
𨪜𨪜她對我依然餘情未了，但是她清楚知道她往後要認真對待的人是誰。
𨪜𨪜感情這回事，最怕的就是盲目，她過了這一段，就沒什麼好擔心了。往後，她有更多的時間，去營造屬於她的幸福。
𨪜𨪜而，我呢？是否也在三年前醒了？還是……依然執迷其中？
𨪜𨪜「那你呢？會去找她嗎？」
𨪜𨪜「嗯。」我會見她，但不再是為了愛情了……
𨪜𨪜「我也祝福你，別忘了，火車會誤點，但幸福可是不等人的。」
𨪜𨪜沒錯，火車會誤點，幸福，當然也會遲到。
𨪜𨪜可薇等到了她的幸福，而我的幸福，已經遲了好多年，漫漫無期……
𨪜𨪜和嘉穎、可薇分別後，我獨自走在久違的台北街頭，擦身而過的行人來去匆匆，漫無目的的我，倒顯得突兀。
𨪜𨪜海寧曾說過，北部生活步調太緊湊，容易讓人神經緊繃，是以，她難捨南部時光的悠閒……
𨪜𨪜不知不覺中，我坐上捷運，來到淡水，等我意識過來，人已經在漁人碼頭。
𨪜𨪜為什麼……突然想來這裡？
𨪜𨪜帶著幾許恍惚，我站在堤防邊，迎著海風。時間還早，想看夕陽恐怕還得再等一段時間。
𨪜𨪜這個地方，我已經好久沒來了，記得上一回是和海寧一塊兒來，那年，她十八歲。
𨪜𨪜那是我第一次和她單獨出遊，第一次感覺與她之間，心與心的距離靠得好近，不再那麼遙不可及。我們牽著手嘗小吃、並著肩看夕陽；我包容她小賴皮偷襲我盤裡的食物，她以慧黠笑語為我驅走煩憂。
𨪜𨪜那時的我們，什麼也不是，但我卻恍惚起了錯覺，彷彿我們已是知心相契的愛侶……
𨪜𨪜之後曾有幾次和朋友來過，卻怎麼也找不回當時的心情，身邊少了她，連感覺都不對了。
𨪜𨪜到最後，人生路上與她漸行漸遠，這輩子已無法再有交集，我就再也不曾來過。
𨪜𨪜好遙遠，又好模糊的記憶了……
𨪜𨪜一條水藍色的絲巾迎面飄來，喚回我飄惚的神智。
𨪜𨪜我彎身撿拾飄落腳跟的絲巾，迎著風向望去。
𨪜𨪜逆著光，我瞳孔一時無法適應，隱約只見模糊的身影拂開隨風翻飛的髮絲，側身回眸
𨪜𨪜我動作頓住，不經意地，撞進了一雙清亮水眸中！
𨪜𨪜她的目光穿越人群，與我交會。
𨪜𨪜那麼熟悉，又似遙遠的一雙眼……
𨪜𨪜我的腦海，瞬間一片空白。
第一幕 卷三
永遠是——跌進你溫柔如水的瞳眸，銷魂而癡狂
𨪜𨪜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毫無道理的為她動心，或許，只因為那雙眼吧！
𨪜𨪜一切，全因那最初的凝眸開始。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家裡，爸牽著她的小手走進客廳。她和所有的女孩一樣，綁著公主頭，上面繫著一條粉紅色的髮帶，長長的頭髮，粉嫩的臉蛋，神情嬌怯怯的，和小妹同齡，看起來一樣可愛。
𨪜𨪜母親因為她的出現，和父親吵翻了天。小小的予潔深怕被取代小公主的地位，容不下她，直嚷著：「出去、出去！我家不歡迎你！」
𨪜𨪜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小鹿般的大眼睛裡，寫滿了驚慌與無辜。
𨪜𨪜就是在那一刻，她的眼對上了我的。
𨪜𨪜憐惜，毫無預警的撞進心房，這是我第一次，有了心疼一個人、想要保護她的念頭。
𨪜𨪜任何一個人，在那樣無助、怯憐的水亮眸子下，都很難無動於衷。
𨪜𨪜我不懂，她初到陌生的環境，小小心靈就已經很惶然了，媽媽和予潔為什麼還要這樣壓迫她呢？她們都看不出來，她有多害怕嗎？
𨪜𨪜小小的她，像是經不起風雨摧折，那時我就告訴自己，要用全部的力量去守護她。
𨪜𨪜我並沒有站出來，也沒有任何表示，因為在那之前，我發現母親的怒氣是源於父親的偏寵；予潔的不平，是因為被分去專屬的疼愛。
𨪜𨪜爸爸護得愈明顯，媽媽就吵得愈凶，予潔私底下，更加欺負她。
𨪜𨪜我不要當第二個爸爸。
𨪜𨪜反正媽媽給她難堪時，我說明天要交勞作，叫她上來幫我，不會讓她傻傻在那裡被媽媽拿東西砸。
𨪜𨪜予潔搶她的東西時，我另外買新的送予潔，予潔貪新厭舊，自然就會還給她了。
𨪜𨪜她總是一臉新奇的看著彈鋼琴的我，我利用媽媽和予潔不在的機會，教她辨識幾個琴音，但是我估計錯誤，她對音樂根本沒興趣，簡單的一首小毛驢彈得我想死給她看。
𨪜𨪜那，她又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呢？讓她雙眸閃著光芒的因素到底是什麼？我到現在還是不甚明白。
𨪜𨪜如果知道她渴求什麼，我會為她達成的。
𨪜𨪜後來，我發現她在媽媽和予潔那裡受了委屈，情緒低落時，就會想聽我彈琴。我懂了，她想藉由我的琴音療傷。
𨪜𨪜成長過程中，我看著她由天真無邪的女孩，慢慢地築起一座心牆，將自己和外界牢牢的隔開。
𨪜𨪜她的防備，為的是自我保護，是這樣的環境，逼得她不得不早熟、世故。
𨪜𨪜我心痛、心憐，卻無法為她做什麼，我好痛恨這樣無能為力的自己。
𨪜𨪜她其實很細膩，容易受傷，卻必須武裝自己，隱藏最真實的情緒；她明明怕孤單，卻總是不要人陪；她明明想哭，卻還是會笑著離開，在沒有人的角落，才盡情釋放悲傷。
𨪜𨪜只因為她什麼都沒有，只剩一把不容踐踏的傲骨了。
𨪜𨪜這就是她，一個矛盾、倔強又讓人心疼的她。
𨪜𨪜她的成績從來沒贏過予潔，以我對她的瞭解，如果全力以赴應該是不難辦到的，難道我料錯了嗎？
𨪜𨪜媽媽和予潔的輕視羞辱，肯定讓她很難受，她是自尊心這麼強的人……
𨪜𨪜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𨪜𨪜如果成績真的可以代表一切，那，我要幫她爭回這口氣。
𨪜𨪜而事實也證明，我猜的沒錯，她之前並沒有盡全力，因為這一回段考，她贏了予潔。
𨪜𨪜我恍然明白，她不盡全力，為的是保護自己。
𨪜𨪜說不上來那一刻的心痛，胸口揪得好緊、好酸。我們給她的，究竟是什麼樣的生活？讓她時時刻刻，都必須小心地自我保護？
𨪜𨪜帶著對她的痛憐與不捨，我問了出口：「有什麼是我能為你做的？」
𨪜𨪜我真的好希望，自己能為她做點什麼……
𨪜𨪜而她，只是要求我帶她出去玩。
𨪜𨪜這麼卑微、這麼渺小的一個願望，她卻投注了過多的渴求。
𨪜𨪜這個家，讓她透不過氣來，我想帶她出去走走。
𨪜𨪜淡水到阿里山，日落到日出，她明白，我安排這樣的行程，背後所蘊涵的深意嗎？那是一種無言的承諾。
𨪜𨪜我會守護她，朝朝暮暮，不離不棄。
𨪜𨪜短短兩天兩夜，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因為身邊有她。
𨪜𨪜沒了束縛，我可以釋放深藏在心底的關懷愛憐，這是第一次，我沒有顧忌地表現出對她的好。
𨪜𨪜她也很快樂，因為這兩天，她的笑容沒有斷過。
𨪜𨪜回程途中，她沉默異常，我想她是累壞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𨪜𨪜我一直留意著，在她睡著之後，我怕她著涼，小心扳開隔在我們之間的扶手，起身將內側的冷氣口關閉，再拿出外套幫她蓋上。
𨪜𨪜她真是睡糊塗了，居然一路睡到我腿上來，這在平時，倔強獨立的她絕不會如此，但我並不排斥這個甜蜜的意外，事實上，我希望這趟路永遠沒有終點。
𨪜𨪜我看她累到連站的力氣都沒了，攔了計程車只想讓她快快回家休息。
𨪜𨪜司機誤以為我們是情侶，但我說：「我們是兄妹。」
𨪜𨪜是的，目前為止，我們最多只是兄妹，但是我希望不久後的未來，我們不只是兄妹。
𨪜𨪜※※※
𨪜𨪜多麼熟悉又似遙遠的一雙眼……
𨪜𨪜那一記凝眸，瞬間令我胸口緊得無法呼吸。
𨪜𨪜我無法思考，無法動作，看著她一步、一步的朝我走來。
𨪜𨪜她張了口，沒發出聲音，目光定定的停留在我身上，清眸水光閃動。
𨪜𨪜「海、海寧……」我不曉得我是怎麼發出聲音的，艱澀地喊了出口，這個在我心底埋得太深的名字，這個——曾經牽動我所有愛恨情愁的名字。
𨪜𨪜「是你、是你、真的是你……」
𨪜𨪜聲音很微弱，必須要凝神細聽才能捕捉。
𨪜𨪜「是我，我回來了。」
𨪜𨪜她伸出手，又僵在空中，膽怯似的。我不知道她想做什麼，只是定定的與她對望。
𨪜𨪜「什麼時候……回來的？」她問，這回的聲調平穩多了，雖然還是隱隱帶著顫抖。
𨪜𨪜「昨天早上。」我本能回答，還處於乍然重逢的衝擊中。
𨪜𨪜「昨天、昨天……」她一直低低重複。「你回來了，卻不願意見我……」
𨪜𨪜「不是這樣的！我本來就打算和可薇吃完飯就……」我打了住。要命，我在說什麼啊！
𨪜𨪜「你見過宋可薇了……」
𨪜𨪜她臉色有點蒼白，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回來，最先見的人不是她……
𨪜𨪜「海寧，你別多心……」我只是還沒整理好，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她。
𨪜𨪜「嗯？沒關係啊，我又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她揚起笑，口氣輕快起來，但，我盯著的不是她唇畔的笑意，而是眸底未退的水光。
𨪜𨪜「真的不要緊嗎？」
𨪜𨪜「嗯，不要緊。」
𨪜𨪜我看了看週遭，問她：「你一個人？還是約了朋友？」
𨪜𨪜她搖頭。「那不重要。」
𨪜𨪜「那你吃過了沒？要不要——」
𨪜𨪜她還是搖頭，視線沒有離開過我。「不重要。」
𨪜𨪜我笑了。「那什麼才重要？」
𨪜𨪜「陪我走走，好嗎？」
𨪜𨪜「逛逛淡水老街？」海寧偏愛淡水小吃，我料想她該還沒用餐，她呀，一向不大懂得照顧自己。
𨪜𨪜我們沿著堤防，漫步離開漁人碼頭，陣陣海風送來幾許寒意。
𨪜𨪜「入冬了——」我想起她一向最怕冷，不知道她今天穿得夠不夠暖。
𨪜𨪜「是啊！到昨天為止，你一共離開台灣一千一百九十五天。」
𨪜𨪜我訝異地偏頭看她。
𨪜𨪜她怎會記得那麼清楚？
𨪜𨪜有些什麼被勾動，我趕緊壓了下來。
𨪜𨪜「你——過得好嗎？」
𨪜𨪜「還好，白天在學校教書——叔叔有告訴你，我現在在一所國中任教嗎？」
𨪜𨪜「還沒談到那麼深入，你不介意由你自己來告訴我吧？」
𨪜𨪜「那晚上一起吃飯？」
𨪜𨪜「可以啊，到哪裡吃？」
𨪜𨪜「我家。我煮給你吃。」
𨪜𨪜我差點絆到地上的空鐵罐。
𨪜𨪜「你確定？」我開始乾笑，因為我胃藥還沒買……
𨪜𨪜「你的表情羞辱了我。」
𨪜𨪜「我道歉。」如果道歉就可以免於一死的話。
𨪜𨪜「我接受，但我還是要煮。」她道。
𨪜𨪜「海寧……」我欲言又止，思忖著該怎麼告訴她，生命誠可貴的道理……
𨪜𨪜「不要擺那種表情啦！我現在廚藝還不錯。」
𨪜𨪜「……噢。」我努力不讓自己露出一絲懷疑的成分。
𨪜𨪜「每天除了上班，突然覺得時間多出好多，就試著去學一些以前沒碰過的東西，不讓日子太空洞。」
𨪜𨪜會覺得時間多到心慌的人，通常因為寂寞；而寂寞，通常因為心靈沒有寄托。
𨪜𨪜她找不到生命的重心嗎？
𨪜𨪜「聽起來有點小糟糕。」
𨪜𨪜「那你呢？這麼長一段時間，一定去過不少地方、看過不少美景吧？」
𨪜𨪜「是很多，你要我說哪一部分？」
𨪜𨪜「那一定也看過不少美艷熱情的西方佳麗，一定很容易有艷遇啊什麼的……」
𨪜𨪜「的確。西方人的觀念比東方人來得開放，那種短暫浪漫的異國之戀，發生機率高得離譜。」我沒多想，純粹就事論事。
𨪜𨪜「聽說——外國女孩，幾乎都把一夜情當作家常便飯的事……」
𨪜𨪜她遲疑的聲音飄入耳畔，我神情僵了下，想起分離前，那場傷痛的爭執……
𨪜𨪜一直到現在，她都還是把我看成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嗎？那我還能說什麼？一個人的人格，是來自於信任，而不是解釋。
𨪜𨪜「予默，我沒那個意思……」她大概也和我想起同一件事，心急地想要解釋。
𨪜𨪜「你沒說錯什麼啊！外國的一夜情是很常見啊，單身男人長時間處在那種環境，要還能守身如玉，恐怕會被笑不是男人了。」我輕笑著打發過去。
𨪜𨪜「……噢，是嗎？」她跟著擠出笑聲。「哪一段最香艷，說來聽聽？」
𨪜𨪜「你想聽哪一段？」我隨口應了句。
𨪜𨪜「還有很多段啊？真是艷福不淺唉喲！」聽到身旁傳來痛呼聲，我停下腳步看去。
𨪜𨪜路旁的店家招牌太低了，她整個人撞了上去，現在正撫著額頭慘叫。
𨪜𨪜「怎麼了？我看看！」拉開她的手，掌心沾著血漬。
𨪜𨪜「糟糕，流血了……」我發表我的觀察結果。
𨪜𨪜「好痛……」她哽咽著說，眼淚一串又一串的掉。
𨪜𨪜一見她哭，我也慌了，忙著抽出來的面紙，不知道該先擦她的眼淚還是血跡。
𨪜𨪜最後我決定先按住傷口。
𨪜𨪜「你眼睛長到哪裡去了？招牌那麼大一個你居然沒看到。」
𨪜𨪜「……真的好痛……你知道嗎？」語調透著委屈，她並沒有哭出聲來，只是淚水接連著滾落頰腮。
𨪜𨪜她也不管傷口，就將臉埋進我的胸膛。
𨪜𨪜我僵愣著，不知該安慰她好，還是任她哭，雙手遲疑著無法給她一記擁抱。
𨪜𨪜「我不是故意的，予默……」她哭得很傷心，語調嚴重不穩。那種悶悶的哭法，比放聲痛哭更讓人揪心。
𨪜𨪜「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沒人會故意去撞破頭吧？
𨪜𨪜但是我不懂，需要哭成這樣嗎？
𨪜𨪜「有這麼痛嗎？」那是肝腸寸斷的哭法。
𨪜𨪜這並不像她。
𨪜𨪜小的時候，不過就因為她喊了我一聲哥哥，予潔覺得獨佔權利又被瓜分了，失手害得她撞破頭，那麼小的年紀，她一滴淚都沒有掉。那時的傷，可比現在嚴重多了。
𨪜𨪜我怎麼也忘不掉，她睜著大大的眼，忍著眸中閃動的水光，不在眾人面前哭出聲的模樣。記憶中，看到她在我面前毫無防備的落淚，就只有三次。
𨪜𨪜一次是她的初戀男友背叛她，令她傷心欲絕。
𨪜𨪜再來，是機場離別，她淚眼淒傷與我遙遙相望。
𨪜𨪜最後一次，就是現在。
𨪜𨪜「別哭了，我們去醫院。」
𨪜𨪜她只是搖頭，兩手緊緊地纏抱我的腰，埋在我懷裡的頭不肯抬起。「我想回家……」
𨪜𨪜「好，那我送你回家。」
𨪜𨪜等了一分鐘，她還是沒放開我。
𨪜𨪜我知道她仍在哭，胸前的濕意持續氾濫。
𨪜𨪜「海寧？」
𨪜𨪜「對不起……」她聲音破碎，痛苦地，擠出這句話。
𨪜𨪜我想我可能聽錯了。
𨪜𨪜撞傷的人是她，她向我道什麼歉？
𨪜𨪜「我……好累……」
𨪜𨪜「什麼？」中間有一段模糊，我沒聽清楚。
𨪜𨪜她說她什麼好累？
第一幕 卷四
永遠是——以柔情密密織就，等待蛹化成蝶的愛情，舞出斑斕光輝
𨪜𨪜我等她，等得很累。
𨪜𨪜從她五歲到十八歲，整整十三個年頭。
𨪜𨪜單獨與她共游回來後，我已經沒有辦法再壓抑真實的情緒了。
𨪜𨪜於是我決定，就等她到聯考完，屆時，無論如何，我都要認認真真的，把我的心意告訴她。
𨪜𨪜我們的關係比起從前的疏冷，已經改善很多了，她會對我笑、對我撒嬌，至少在這個家中，她對我的態度比其它人特別，她並沒有防備我。
𨪜𨪜這令我安心。
𨪜𨪜而我對她的實力也有信心，我等著她來當我的學妹。
𨪜𨪜沒料到的是——她聯考時竟嚴重失了水準！
𨪜𨪜是考前那一晚，我們之間的不愉快所造成的嗎？
𨪜𨪜到現在，我還是不懂為什麼。
𨪜𨪜只記得她當著我的面，喊出那一句——「程予默，我討厭你！」
𨪜𨪜她南下求學，似乎已成定局，將我原先的計劃全都打亂了。
𨪜𨪜但是我沒有阻止她，我比誰都清楚，只要待在這個家的一天，她就永遠無法用力呼吸，暢所欲言，為了她好，我選擇放手，讓她海闊天空，展翅高飛。
𨪜𨪜即使，我有多不捨，難受的失眠了好幾晚。
𨪜𨪜她下高雄的前一天，我整晚無法合眼，幾度起身看著她的房門發呆。
𨪜𨪜她起得很早，但是一夜沒睡的我比她更早，我送她去坐車，幫她買了早餐在車上吃，捨不得她餓肚子。
𨪜𨪜她一直催我回去，但我太珍惜這有限的共處時光，往後她一人隻身在高雄，她懂得照顧自己嗎？會不會吃飽睡好？遇到困難，誰來幫她？
𨪜𨪜她一定覺得我很煩吧？
𨪜𨪜我是真的放不下她啊……
𨪜𨪜只是，我完全沒預料到會有這種狀況——上車前，她突然回身，吻了我。
𨪜𨪜我整個人徹底傻掉！
𨪜𨪜這是什麼情形？我在作白日夢嗎？
𨪜𨪜一晚沒睡，可以讓人精神恍惚到如此嚴重的地步？
𨪜𨪜不不不！這不是錯覺！她唇上的溫度是真的，她柔柔軟軟的觸覺也是真的！
𨪜𨪜所以——所以她吻我當然是真的，天！這是我的初吻耶！而且吻我的還是我愛慘了的女孩，我居然只會愣在那裡冒充國父銅像。
𨪜𨪜真是太差勁了！我無顏面對江東父老。
𨪜𨪜重來，重來！再NG重來一遍，這回我會狂熱地回吻她！
𨪜𨪜問題是——時光不會倒流，人生沒法NG再來，而我也沒有熱吻她的機會。
𨪜𨪜她放開手，上了車，我才回魂。
𨪜𨪜其實，只要她再多給我一秒，我就會緊緊地抱住她，再也不放手。
𨪜𨪜去他的高雄，去他的統聯，我很吐血！
𨪜𨪜我有好多話想對她說，也有好多話想問她。
𨪜𨪜那個吻……算是一個承諾嗎？她要我等她，是不是呢？
𨪜𨪜我也是在那時，才想起百密一疏，居然忘了給她準備一支手機，不然現在就可以一通電話直接撥過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接大喊：「I love you」了！
𨪜𨪜我懊悔在她走前沒有及時對她說清楚，我早就該表白了，幹麼在得知她要去高雄讀書時，擔心她走得不安心，為了讓她無牽無掛的去追尋她想要的一切，自己吞忍下一切？
𨪜𨪜這一等要再等四年耶，我聖人啊？情操那麼偉大，誰會頒獎給我？萬一這當中殺出個什麼程咬金把她給追走了，聖人不變豬頭？
𨪜𨪜更吐血的是，她每次打電話或者回台北，我不是在洗澡，就是剛好和嘉穎、可薇去中部玩。
𨪜𨪜我發現，老天爺大概是對我很有意見，存心玩我。
𨪜𨪜早知道就不理趙嘉穎那餿人出的餿主意了，他要追可薇干我鳥事？為什麼我要去陪襯插花？還有臉說我不去，可薇也不可能去。
𨪜𨪜那現在是怎樣？你把馬子還是我把馬子？要是這一趟中部之旅，沒增進他和可薇的感情，反而增進了我和可薇的感情，他就等著挖個洞把自己給埋掉吧，白癡加三級！
𨪜𨪜我可是全心全意對海寧的，一點都不希望沾惹無謂的桃花債。
𨪜𨪜為了些無聊事一再錯過海寧，我已經嘔到最高點了。
𨪜𨪜一個月、兩個月、兩個半月……唉，算一算，統聯站一別後，我也將近三個月沒見到她了。
𨪜𨪜而離開海寧的我，也立即被濃濃的思念所吞噬……
𨪜𨪜海寧，你還好嗎？
𨪜𨪜台北天候轉涼了，你所在的高雄又是什麼天氣呢？
𨪜𨪜在台北的我，好想你……
𨪜𨪜※※※
𨪜𨪜海寧堅持不上醫院，只好由我替她消毒、上藥、包紮。
𨪜𨪜並不是真的嚴重到撞破頭，血跡是被招牌鋒利的邊緣刮傷的，所以應該沒有腦震盪的顧慮。
𨪜𨪜不過額頭撞出一個腫包倒是真的。
𨪜𨪜我幫她推揉，她枕臥在我腿上，初時我有些許愕然，但她神態自若，反倒顯得我太敏感了。
𨪜𨪜桌上擺著一盆熱水，我手裡拿著毛巾，她躺在我腿上，我斟酌力道，以熱毛巾幫她推散那塊瘀血。她大概是哭累了，或者我的推揉舒服過了頭，她的眼皮愈垂愈低——
𨪜𨪜「海寧？」我弄好了，她沒移動。
𨪜𨪜「讓我睡一下。」她低噥一聲，沒再搭理我。
𨪜𨪜我想移開身，但又怕驚擾到她的睡意，她看起來像是很久沒有睡好了。
𨪜𨪜我放棄任何的動作，放她睡去。
𨪜𨪜午後陽光由窗欞灑落屋內，我的目光由窗外拉回她沈睡的臉上，金色陽光柔柔的落在她身上，她睡得很熟；不知道舒服的是她家的沙發，還是我的腿。
𨪜𨪜我開始有閒情打量她的住處。
𨪜𨪜裡頭都是些居家式的擺設，很簡單樸實，我比較意外的，是角落那架鋼琴，我記得她恨五線譜的程度僅次於蟑螂。
𨪜𨪜可能是擺好看的吧，我想。
𨪜𨪜其中的佈置，絕大部分都是柔和的淡色系，尤以米色為主，那是我最愛的顏色。
𨪜𨪜也許和個性有關，我不喜歡太強烈的鮮明對比，認識我的人都說，我溫謐沈靜得像水一樣。
𨪜𨪜嘉穎比較毒，他少爺心情不爽的時候，就說我這杯水喝之無味，倒掉浪費。
𨪜𨪜心情比較好時，說出來的話就比較有建設性你這個人啊，平時像海水一樣風平浪靜的，那是因為沒有遇對人，真正遇到「颱風」，那撩起來的波濤洶湧才嚇死人呢！
𨪜𨪜也許，嘉穎說對了。我生命中唯一的一次「颱風」，掀起來的驚濤駭浪的確是嚇壞了不少人，我的熱情是潛藏在海水深處的，難怪他要說我悶騷。
𨪜𨪜我俯低了頭，凝視這個曾經在我生命裡頭攪起翻天巨浪的女孩。
𨪜𨪜沒有想到，三年前愛得那麼衝擊，分得那麼難堪，三年後再見，會是如此平心靜氣，沒有太多激動場面——雖然在她走向我時，有一度我幾乎以為她要投入我懷中……
𨪜𨪜但，也只是幾乎而已，我們現在，倒像個老朋友，閒話家常，那些沉重的愛恨嗔癡，已經離我們好遙遠了。
𨪜𨪜這樣就好。
𨪜𨪜我想，我還是適合當風平浪靜的海水，太驚天動地的生活並不適合我，而我安謐的性情，也無法再一次承受那些幾乎窒息的波瀾洶湧，畢竟，我是適合安定的處女座，而不是勇於冒險犯難的雙子座。
𨪜𨪜能夠和她重拾往日情誼，不再有那些不堪回首的狂愛狂恨，像兄妹一樣問候對方，彼此關心，偶爾見個面聊聊近況，很溫馨，也很樸實。
𨪜𨪜我是真的覺得，這樣就好。
𨪜𨪜電話鈴聲打斷我的思緒，我直覺的低頭看了下猶處於熟睡狀態的海寧，再看向茶几上的電話，怕驚擾海寧好眠，猶豫著是不是該接起它。
𨪜𨪜擾人清夢的鈴聲不斷在響，她秀致的眉頭似有若無的輕蹙了下，我當下也沒想太多，伸手接起。
𨪜𨪜才剛張口，還沒來得及發聲，另一端就先傳來急促的男聲。「海寧，你怎麼回事？為什麼沒來？我在淡水等你好久——」
𨪜𨪜我愕然，接不上話。
𨪜𨪜原來，她真的和人有約，而且還是個男人。
𨪜𨪜我可以理解三年不見，她以我為重的瞬間衝動，只是不曉得……這男人對海寧的意義重不重要？她為我而爽了他的約……不要緊嗎？
𨪜𨪜「海寧？海寧？你說話啊！」
𨪜𨪜「呃——」我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先生，很抱歉，海寧身體不舒服，現在在休息，請問您哪裡找？」
𨪜𨪜我想，我有那個義務代她亡羊補牢一番，不管這男人對她而言有什麼意義。
𨪜𨪜男人呆了下，立刻問：「你是誰？」
𨪜𨪜我聽出他話裡的危機意識。
𨪜𨪜「我是她大哥。」這男人對海寧的企圖很明顯，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𨪜𨪜「海寧有哥哥嗎？」
𨪜𨪜「這我不方便說明，你可以問海寧。」多說多錯，我選擇不說。「請問您是？」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方便轉告海寧而已。
𨪜𨪜「我姓王，是她男朋友。」
𨪜𨪜男……朋友？﹗
𨪜𨪜我閃了一會兒神。
𨪜𨪜「請你告訴她，明天同一個時間、地點，我會一直等到她來為止。」
𨪜𨪜「……噢，好的，我會轉告她。」
𨪜𨪜掛了電話，我吐出長長的一口氣。
𨪜𨪜我想，爸是多慮了，海寧並不乏追求者。
𨪜𨪜這樣，我就可以放心了……對吧？
𨪜𨪜淡淡的疲憊感襲來，我閉了下眼，往後仰靠著椅背，讓腦海呈真空狀態。
𨪜𨪜「嗯……」細微的輕吟傳進耳裡，我睜開眼，瞥向腿間棲臥的海寧。
𨪜𨪜「醒了？」
𨪜𨪜「唔……」她動了動，嫩頰蹂蹭著我的大腿，十足她平日賴床時的嬌態，還真拿我當枕頭了？
𨪜𨪜我輕揉她的發。「醒了就起來，不要賴床。」
𨪜𨪜「這又不是床……」她悶悶地低噥。
𨪜𨪜「問題是我的腿已經被你睡麻了。」
𨪜𨪜「啊？是嗎？你怎麼不早說！」她立刻跳起來，伸手要幫我按摩。
𨪜𨪜「不要，海寧！」我下意識裡側身避開，拒絕她的碰觸。
𨪜𨪜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尷尬地收回，乾笑著。「也對，手腳麻掉，胡亂碰觸是不太舒服……」
𨪜𨪜我不知該怎麼界面，看著她不大由衷的笑容，無言著。
𨪜𨪜事實上，我的腿根本沒麻……
𨪜𨪜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想起，某一年的午後，她也是這樣靠著我睡，那一次我是真的被她睡麻了腿，她以輕巧的按摩補償我，按著、揉著，就成了激情碰觸，我們糾纏、擁吻，在沙發上，百般纏綿——
𨪜𨪜「啊，對了，現在幾點了？」她再一次以輕快的嗓音，打破我們之間凝滯的氣氛。
𨪜𨪜「四點……」我看了下表，補充：「二十六分。」
𨪜𨪜「真是糟糕，差點睡過頭。」她拿把梳子，胡亂梳了兩下頭髮，隨意攏到左胸前，編了個松逸的髮辮。
𨪜𨪜她的發又留得更長，都快過腰了。
𨪜𨪜我腦中很自然的躍入這麼一句話
𨪜𨪜寶髻鬆鬆挽就，鉛華淡淡妝成。
𨪜𨪜她現在看起來就有這種慵懶嫵媚的美感。
𨪜𨪜記憶中的她，有那麼點不一樣了……
𨪜𨪜三年前，她年輕、衝動，帶著倔傲的清靈之美；三年後的她，柔逸、知性，帶著成熟的小女人風韻。
𨪜𨪜以前的她，有一部分和予潔是很像的，有時為了賭一口氣，會做出很不理智的事，就像……
𨪜𨪜我打住思緒，不願再往下想。
𨪜𨪜回首如今的她，那是走過滄桑人世後的成長嗎？她學會了穩重、也學會了深思熟慮。
𨪜𨪜我無法妄下定論。
𨪜𨪜「走啊，發什麼呆？」她站在門口催促。
𨪜𨪜「走？」去哪？
𨪜𨪜「去超巿買點東西呀，我說要煮飯給你吃的，你未老先衰喔？」
𨪜𨪜「不必吧？冰箱裡有什麼，隨便煮煮就好了。」我不想她太大費周章。
𨪜𨪜「那不好意思，程先生，你只有白飯可以吃。」換句話說，冰箱在唱空城計。
𨪜𨪜我幫她鎖好門窗，回過頭皺眉問她：「那你平時都吃什麼？」
𨪜𨪜「很少煮，煮了也沒人吃，都在外面吃比較多。」
𨪜𨪜很少煮——很好，當務之急，我得先弄清楚這附近的西藥房在哪裡。
𨪜𨪜※※※
𨪜𨪜超市。
𨪜𨪜我抱著一絲僥倖心理，想碰運氣看看超巿裡有沒有賣胃藥，才剛回過神來，看到推車裡堆積如山的東西，當下傻眼……
𨪜𨪜「你是要辦桌還是流水席？」好恐怖的女人。
𨪜𨪜「誰教你都不說話？問你要吃什麼也不答，只好全都買啦。」
𨪜𨪜「你不要瘋狂了好不好！」才剛想她理智多了呢！馬上就給我來這一手……
𨪜𨪜或者，她的瘋狂只是對我？我甩甩頭，將一半的物品放回原處。
𨪜𨪜結帳時，超巿的小妹口沒遮攔的冒出一句：「佟姊，換男朋友啦？這個比較帥哦！」
𨪜𨪜我和她同時僵在那裡。
𨪜𨪜如果以漫畫手法形容，我相信我們臉上一定都浮起好幾條黑色的效果線，而且是特粗加黑的那一種，我瞥見她的嘴角在抽搐。
𨪜𨪜這小妹簡直找死。
𨪜𨪜我用了最快的速度付帳，拉她離開那裡，免得發生命案。
𨪜𨪜「予默……」她像要說些什麼。
𨪜𨪜「那女孩很可愛哦，你們很熟？」我立刻打斷她的話，以輕快的語調沖淡尷尬。
𨪜𨪜「……欸！」她吶吶地點頭。
𨪜𨪜靜默了一陣，她又開口。「予默，其實……」
𨪜𨪜「啊，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剛剛有人打電話找你哦，他要我告訴你，明天他會在同一個時間、地點，一直等到你出現為止。」
𨪜𨪜我不想知道！
𨪜𨪜真的，不管她即將出口的聲明是什麼，我都不想知道。
𨪜𨪜這回，她沒再多說什麼，一路上，我們出奇靜默……
𨪜𨪜※※※
𨪜𨪜回到家，她在廚房洗菜，料理食材，我想起還沒告知家裡一聲，便到客廳撥電話回去。
𨪜𨪜接電話的是凱若。
𨪜𨪜「喂，凱若，是我。」
𨪜𨪜「予、默？」她喊我的口音還是很生澀，我聽得莞爾。
𨪜𨪜「今晚我不回去吃飯了，幫我跟爸媽說一聲。」
𨪜𨪜「你不回來？可是我做了你最喜歡的粉蒸排骨。」
𨪜𨪜「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什麼？」
𨪜𨪜「我問太太的。還有涼拌腰片、蒜球干貝、家常豆腐、三杯小卷……」
𨪜𨪜「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對我的喜好如數家珍，更相信你絕對是全天下最賢慧的女性，請不要再念下去了。吃不到就已經很殘忍，你不要再害我內傷了。」
𨪜𨪜「那……你真的不能回來嗎？」她還真不死心。
𨪜𨪜我輕笑出聲。「我說凱若，堂堂男子漢，是不會輕易為區區美食折腰的。」
𨪜𨪜「那，我要不要等你回來？」
𨪜𨪜「不用了，我有帶鑰匙，你先去睡，不必替我等門。」
𨪜𨪜「噢。那，我先說晚安。」
𨪜𨪜「好，那我也先說晚安……Bye！」才下午五點多就跟我說晚安，真是個可愛的女孩。
𨪜𨪜我搖頭失笑，掛了電話。
𨪜𨪜一回頭，撞進海寧凝視的目光。
𨪜𨪜「家裡有人等你？」
𨪜𨪜她一定很久沒有回去了，連家裡請了菲傭都不知道。
𨪜𨪜「嗯。」我沒多解釋什麼。
𨪜𨪜本來和爸約好，今晚要一起下兩盤棋，這麼久沒碰棋盤了，不知道棋藝有沒有退步。
𨪜𨪜「那……你要不要回去？」她的聲音隱隱泛著一縷脆弱，這令我不忍，她真的很寂寞，是吧？
𨪜𨪜我給了她一記安撫的微笑。「我說過要陪你吃晚餐，就絕不反悔。」
𨪜𨪜「那……我去準備。」
𨪜𨪜她匆促地轉身而去，我也不好意思蹺著二郎腿等吃飯，跟著進廚房。「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
𨪜𨪜「不用啦，廚房是女人的天下，男客止步！」
𨪜𨪜「海寧，跟我不必這麼見外」聲音乍然頓住，我對上了她眼底閃動的淚光。
𨪜𨪜「真是糟糕，切洋蔥就是這樣……」她輕笑著，顫抖得擠出話來。「你不是想幫忙？抽張面紙給我啊！」
𨪜𨪜「噢。」我順手抽了兩張面紙遞去，不忍看她切得淚兒漣漣，一併接手切洋蔥的重責大任。
𨪜𨪜「予默——」
𨪜𨪜「嗯？」我專心切著洋蔥，和辛辣感奮戰。
𨪜𨪜「你——幸福嗎？現在的你，幸福嗎？」
𨪜𨪜我停住動作。
𨪜𨪜這句話，從來都是我在說的。
𨪜𨪜我想起，過去一向只問她快不快樂的酸楚心情……
𨪜𨪜「你不在的這些時日，我每天都在想，當我們見面，第一句話要對你說些什麼？想來想去，最想說的，就是這一句。還有——」
𨪜𨪜我專注地聽著，直覺地界面：「還有什麼？」
𨪜𨪜「對不起。」
𨪜𨪜「咦？」我訝然挑眉。
𨪜𨪜「這句話，足足遲了三年。後來回想起對你做的每一件事，覺得自己好殘忍，我一直在等，等著親口對你說出這句話，對不起，予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𨪜𨪜這就是那年在機場，她所謂「我等你」的意思嗎？
𨪜𨪜她等的，只是要說這句對不起而已？而不是……
𨪜𨪜心頭五味雜陳，分不清什麼成分居多。
𨪜𨪜「我甚至無法理解，那時的我怎會如此盲目，太多事實清楚地擺在眼前，我卻不肯看清，執意報復，將所有的怨恨丟給無辜的你去承擔，我、我甚至找不到借口原諒自己……」
𨪜𨪜「過去了，都過去了！」我出聲阻止，不願看她再自責下去。
𨪜𨪜我難道就沒有錯嗎？如果我可以更勇敢一點，在錯誤造就前，明明白白告訴她心裡真實的感覺，而不是一逕屈就，一逕壓抑自己，就算她無法接受我的心意，也不至於任她鑽牛角尖，演變到最糟糕的狀況。
𨪜𨪜其實，盲目寵她，遷就著她，自以為愛得高尚，愛得無怨無悔的我，也是縱容錯誤發生的元兇之一。
𨪜𨪜所以，她真的不需要責怪自己。
𨪜𨪜「那——你原諒我了嗎？」
𨪜𨪜「自家人哪來的隔夜仇。不愉快的事，我們誰都別放心上，好嗎？海寧。」
𨪜𨪜「自家人？」
𨪜𨪜「不管怎樣，總還是兄妹吧？」
𨪜𨪜「兄——兄妹」
𨪜𨪜「是的，兄妹。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永遠是兄妹。」
𨪜𨪜她神情恍惚了下，我並不想去探究，那一瞬間的空洞神情代表什麼。
𨪜𨪜在經過那樣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之後，我們還能重拾手足情誼，如此結局，已經是出乎意料的好了，是不該再奢求更多了。
𨪜𨪜「好，兄妹……」她極專注的仰臉問我：「予默，你真的很好嗎？真的——已經找到，你要的幸福了嗎？」
𨪜𨪜「嗯。」這麼說，是對的吧？唯有放下我，徹底結束過去，她才能全心全意去開始另一段新的人生。
𨪜𨪜「你呢？你好不好？」這些年始終提不起勇氣探問她的狀況，一直到現在才有辦法問出口。
𨪜𨪜「很好，我很好……予默，你也一定要很好、很好才可以，知道嗎？這樣，我才能甘心……」
𨪜𨪜是聽錯了吧？她說的，是安心，還是甘心？
𨪜𨪜「別光說我，你自己年紀也不小了，多花點心思在男朋友身上，別讓他跑了，否則當心老得嫁不出去。」
𨪜𨪜「男朋友？」
𨪜𨪜「那位不見不散的王先生啊！」
𨪜𨪜「他予默，其實我和他……」
𨪜𨪜「你不用那麼緊張，又沒人反對你交男朋友，爸還很擔心你的終身大事呢！」
𨪜𨪜她吶吶地看著我，消了音，好一會兒才問：「那你呢？這也是你希望的嗎？」
𨪜𨪜我呼吸一頓。「和他交往的是你，怎麼問我呢？重要的是你自己覺得怎樣吧？」
𨪜𨪜她埋頭，悶悶地不說話。
𨪜𨪜「怎麼？鬧意見了？」我研究她沈鬱的神情，推測著。
𨪜𨪜「沒有。」
𨪜𨪜口氣那麼悶，還說沒有！
𨪜𨪜「海寧，你已經不是十八歲的小女生，不再有任性的權利了。當年我就說過，你太傲，有時為了顧及尊嚴，而弄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在面對感情的時候也是。但是海寧，要找一個愛你、包容你的男人不容易，自己學著成熟點好嗎？如果他對你夠真心，不要再輕易錯失可以牢牢握在手中的幸福了。」
𨪜𨪜「是啊，你是說過……真愛稍縱即逝，一日錯過，就是一輩子的遺憾了……我好後悔，那時為什麼沒把你的話聽進去……」
𨪜𨪜她指的，是童聖陽吧？
𨪜𨪜那些話，是在她被童聖陽傷透了心時所勸她的，要她考慮清楚，究竟她是真心想和我在一起，還是只為意氣用事而放棄童聖陽。
𨪜𨪜她在後悔，那年沒把握住童聖陽嗎？
𨪜𨪜事隔多年，再度提及舊情人，她仍會感傷，我沒料到，她會對童聖陽用情這麼深。
𨪜𨪜我停下切洋蔥的動作，望向她時，她匆匆地偏轉過身。
𨪜𨪜「辣椒沒了，我去買。」
𨪜𨪜她又不吃辣，買辣椒做什麼？
𨪜𨪜見她匆匆出門，我趕緊放下菜刀跟上去。
𨪜𨪜追出大門，正要叫喚，目光瞥見蹲靠在門邊的身影。
𨪜𨪜「海寧？」
𨪜𨪜她仰起臉，眼角一抹殘淚來不及抹淨，就迫不及待的先擠出笑來。「還有什麼要我順道買回來的嗎？」
𨪜𨪜我在心底沈歎了聲。
𨪜𨪜她還是沒變，倔強得讓人心疼。
𨪜𨪜我蹲下身，食指劃去她眼角淚痕。「在我面前還強撐什麼？」
𨪜𨪜「予默——」
𨪜𨪜我想，我不該說這句話的，因為這句話才一出口，她立刻投入我懷裡，心酸地痛哭失聲。
𨪜𨪜我沉默著，輕摟她，就像三年前，她遭逢情變時那樣。
𨪜𨪜三年前，三年後，我永遠只能無言收納她的淚水，看著她，為另一個男人心碎神傷。
𨪜𨪜「好了、好了，不哭了，路人都在看我們了。」我捏捏她紅通通的鼻頭逗她。「年紀一把了還像個孩子似的，丟不丟臉啊！」
𨪜𨪜她被我逗笑，回握住我的手，貼著她帶淚的頰偎蹭，倒真像個撒嬌的孩子。
𨪜𨪜「予默，我可以常去找你嗎？」
𨪜𨪜「可以啊！但你呢？『某人』不介意？」路人投來的目光令我不自在，我抽回手，不想造成親暱的錯覺。
𨪜𨪜「我不在乎……」
𨪜𨪜「海寧！」我蹙眉。「才剛說完，你又意氣用事了。」
𨪜𨪜「我……」她張口似要辯解什麼，最後還是悶悶地閉上了嘴。
𨪜𨪜「今天似乎不是測試廚藝的好時機，走吧，別煮了，我請你去吃大餐。」
𨪜𨪜她輕搖頭。「我不要吃什麼大餐。」
𨪜𨪜「那你要吃什麼？我去買回來。」
𨪜𨪜「我要7-11的統一鮮奶和麵包。」
𨪜𨪜我頓了頓，深睇她一眼。
𨪜𨪜我不知道，她是真的想吃，還是……想追憶什麼？
𨪜𨪜「那你等我。」
𨪜𨪜「嗯。我會等你的。」她柔柔地笑著。「再見。」
第一幕 卷五
永遠是——把祝福留在街角，把你永埋在心底
𨪜𨪜海寧從不對我說「再見」，從以前到現在，都不曾，包括統聯站的那一別。
𨪜𨪜其實，我是希望聽她對我說聲「再見」的，這樣，我可以由她口中，去感受她期待下一次再見到我的心情，然後，將分離之後的思念，慢慢儲存，直到下一次的重逢，完完整整的交給她。
𨪜𨪜沒有她的日子出奇難熬，我的失魂落魄太明顯，無法再隱藏，濃濃的相思幾乎滿溢出來，再不見到她，所有人都會看穿我的異樣。
𨪜𨪜我翻著桌歷、數著、算著，再過一個多禮拜就是她的生日。
𨪜𨪜決定了！我要在她生日那天下高雄找她，既然要表白，那就當面說比較有誠意，這次一定要把話說清楚，我不要再擺烏龍了！
𨪜𨪜至於生日禮物，我連想都沒有，到通訊行買了手機，有過這次的教訓，我希望想她時，就能馬上聽到她的聲音。
𨪜𨪜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我的名字和手機號碼輸入進去。做著這個動作時，我是滿心甜蜜的，我的名字，是她手機電話簿裡的第一筆記錄，更希望，我同時會是第一個進駐她心底的感情記錄。
𨪜𨪜只是，我沒想到我滿腔熱忱地趕來，等待我的會是這一幕！
𨪜𨪜我由早上到深夜，超過十二個小時的等待，等到的，卻是她和別人親密擁吻的畫面。
𨪜𨪜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她真的讓別人追走了……
𨪜𨪜明明都看得一清二楚了，就是不肯死心，非要親口聽她說出來，非要讓她那句甜甜的「男朋友」，狠狠地撕碎我的心。
𨪜𨪜我還以為，統聯站前離情依依的吻，會是一種盡在不言中的承諾，原來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廂情願，她從來都沒有那個意思。
𨪜𨪜她的心，是屬於另一個男人的；柔唇的溫度，由另一個男人嘗……
𨪜𨪜看來，這個豬頭我是當定了。
𨪜𨪜長達十三年的初戀，結束得黯然又可悲。
𨪜𨪜我還有什麼好說呢？不需要了，什麼都不需要說了，她也不需要知道，曾經有個人，多麼地深愛著她，為她付出了這輩子所有能夠付出的情感，默默守護了她十三年……
𨪜𨪜我知道，該是我放手的時候了，今後，她有了另一個能夠守護她的人。
𨪜𨪜我只問了她一句話：「你快樂嗎？和他在一起，你找到你要的快樂了嗎？」
𨪜𨪜她太讓我心疼，從小到大，不曾得到真正的快樂，如果另一個人，能夠給她更多的快樂，我可以放手放得心甘情願，痛也痛得心甘情願。
𨪜𨪜真的，只要她過得好就夠，儘管她的幸福不是由我給。
𨪜𨪜手機鈴聲響了，螢幕上顯示的是海寧的名字，但我沒有勇氣接聽，害怕一聽到她的聲音，就會再也管不住自己，說出悔恨終身的話來。
𨪜𨪜回程的途中，以及回台北後的日子，我沒掉半滴眼淚。奇怪吧？明明難受得要命，就是哭不出來。
𨪜𨪜也許我真的表現得太反常，嘉穎近來最常掛在口中的一句話變成：「媽的，你是月事不順還是內分泌失調？陰陽怪氣的。」
𨪜𨪜那是一個陰雨綿綿的雨天，我被他拉出來壓馬路。
𨪜𨪜我不知不覺就問了出口：「嘉穎，你覺得我帥嗎？」
𨪜𨪜他一口珍珠奶茶噴了出來。「姓程的，你吃錯藥啦？」
𨪜𨪜「那是帥還是不帥？」
𨪜𨪜「你腦袋被火車輾過哦？這種智商居然考得上台大，還是榜首！」
𨪜𨪜「那是帥還是不帥？」
𨪜𨪜「如果你知道有多少男人痛恨你這張臉，我有多少次想毀你的容，你就不會找死的這樣問我了。」
𨪜𨪜「那是帥還是不帥？」
𨪜𨪜「連我死追活追追不到的女人都對你情有獨鍾了，你還要怎樣？是很久沒被揍了是不是？」
𨪜𨪜「那是帥還是不帥？」
𨪜𨪜「帥啦、帥啦，帥到天地變色、日月無光，兩眼發昏、四肢無力行不行？如果我是女人，你早被我強姦了！」他被我問到不爽，喊得很大聲，引來不少行人的側目。
𨪜𨪜「那，她為什麼不肯回頭看我一眼？」我茫然地問他。
𨪜𨪜「誰？」
𨪜𨪜「海寧。」
𨪜𨪜「海寧是誰？」
𨪜𨪜「我喜歡的女孩。」
𨪜𨪜「你喜歡的女孩是哪一尊？」
𨪜𨪜「海寧。」
𨪜𨪜「海寧是誰？」
𨪜𨪜「我喜歡的女孩。」
𨪜𨪜「你喜歡的女孩是夠了！鬼打牆啊！我們幹麼一直繞在同樣的對話？你就不能有突破性的答案嗎？」
𨪜𨪜「我只知道我喜歡她。」最近空得發慌的腦子裡，已經搜索不到更多東西了。
𨪜𨪜他很忍耐地吸了一口氣。「好，那換個方式說，你怎麼知道她不喜歡你？」
𨪜𨪜「她有男朋友了。」
𨪜𨪜「難怪你最近像被雷打到，反常得很！喂，你喜歡她多久了？」「十三年。」
𨪜𨪜「噢，十……十三年」嘉穎被吸進去的粉圓嗆得差點一命嗚呼。好不容易咳出一串淚，他擠出聲音又問：「她知道嗎？」
𨪜𨪜「不知道。」
𨪜𨪜「為什麼不知道？」
𨪜𨪜「我沒說。」
𨪜𨪜「為什麼不說？」
𨪜𨪜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有男朋友了。」
𨪜𨪜「難怪你最近像被雷打到，反常得……喂，又要重複鬼打牆了嗎？怎麼我們今天老在同樣的對話輪迴裡繞啊，毛得很。」他搓搓手臂，神經質的左右看了一下。「我真的不知道該同情你還是乾脆叫你一頭撞死算了，免得留在世上丟我們男人的臉，居然可以喜歡人家十三年不去說，還讓她有機會愛上別的男人，你是天兵還是天將啊？」嘉穎說得熱血激昂，比我這個失戀的人更氣忿……
𨪜𨪜「無所謂，她快樂就好。」
𨪜𨪜嘉穎磨著牙，一副氣得想掐死我的表情。「你不去說，怎麼知道你沒有機會成為她的快樂？就只會偷偷喜歡人家，還可以十三年不被發現，真他媽處女座的悶騷男，不失戀才是奇跡咧！」
𨪜𨪜我輕輕地笑了，笑得酸楚諷刺。
𨪜𨪜連我都佩服自己可以掩飾得這麼成功，成功到不被她發現，成功到讓她走入另一個男人懷中，成功到失去她……
𨪜𨪜呵，為自己的成功喝采吧！
𨪜𨪜恍恍惚惚，附近店家傳來片段的歌曲旋律，我不由自主的駐足聆聽。
我只好假裝我看不到 看不到你和他在對街擁抱
𨪜𨪜你的快樂 我可以感受得到 這樣的見面方式對誰都好
𨪜𨪜我只好假裝我聽不到 聽不到別人口中的他好不好
𨪜𨪜再不想問 也不想被通知到 反正你的世界我管不了
𨪜𨪜若不想問 若不想被通知到 就把祝福留在街角
𨪜𨪜（詞：戴佩妮）
𨪜𨪜很意外，對流行歌曲一向沒多大興趣的我，居然牢牢記住了這首歌的旋律，原來，它叫街角的祝福。
𨪜𨪜那天的台北天氣很討厭，雨下得淋濕了我的臉。
𨪜𨪜但是嘉穎說，雨早就停了。
𨪜𨪜※※※
𨪜𨪜由海寧那裡回來有半個多月了，這當中，我們沒再見過面。
𨪜𨪜爸最近一直嚷著要退休，年紀一把了還在做牛做馬的操勞，真是有夠歹命，子孫不肖……
𨪜𨪜如果我不要臉一點，可以假裝什麼事都沒有，可惜的是，我不夠無恥，所以我知道爸是故意念給我聽的。
𨪜𨪜拋下肩頭的重擔，離開台灣三年，是我這輩子做過最不負責任的事，如今回來了，該擔的責任與義務，我沒有理由逃避。
𨪜𨪜爸急著把一切都移交到我身上，所以最近我都在忙著摸索公司的一切事務，忙著進入狀況，忙著重新瞭解適應，忙得……沒有時間思考其它的事。
𨪜𨪜只有在夜深人靜，累得躺在床上，即將進入睡眠時，不再防備的腦子裡，有那麼幾次會躍入海寧的形影。
𨪜𨪜不曉得——她和男友和好了沒？
𨪜𨪜一個累到回家就直接在床上躺平的夜晚，我接到予潔的電話她要提早回來了！
𨪜𨪜我記下她回台灣的日期、班機時間，說好去機場接她。
𨪜𨪜那一天的天氣很好，陽光普照，很適合全家團圓。
𨪜𨪜三年不見，她變得更加明亮動人了，走在路上，身後會跟著一長串男人流的口水，我差點就認不出她來。
𨪜𨪜我給了她一個溫馨的擁抱，她悲喜交集地抱著我哭。
𨪜𨪜唉……改天買衣服，第一個考量要件，得問問防不防水了，最近老是有美女在我懷裡哭泣。
𨪜𨪜幾個小時下來，我發現爸說得沒錯，予潔真的改變很多，從前那些驕縱任性的大小姐脾氣已不復見，少了尖銳的氣焰，多了些溫婉與成熟。
𨪜𨪜吃過飯後，我回房研究公司近年來的營運狀況，而予潔在樓下和爸媽閒話家常，直到十一點多，我聽到敲門聲，予潔探進頭來。
𨪜𨪜「哥，你睡了沒？」
𨪜𨪜「還沒。」我回過頭，問她：「怎麼還不去睡？坐了一天的飛機，不累嗎？」
𨪜𨪜「不累。我可不可以和你聊聊？」
𨪜𨪜我不置可否，擱下鋼筆，偏轉過身來看她。
𨪜𨪜她晃進房來，揚了揚手中的玻璃壺。「要不要喝一杯？」
𨪜𨪜「不要。那是你們女孩子在搞的玩意。」
𨪜𨪜「什麼嘛，玫瑰茶可以養顏美容兼瘦身呢！」
𨪜𨪜所以我才說那是女人的把戲啊！
𨪜𨪜我沒和她辯，端起我的咖啡啜了口。
𨪜𨪜「哥，這三年，你過得……還好嗎？」她挨近我，悄聲問。
𨪜𨪜「還好，很平靜，沒什麼大風大浪。」我放柔了眸光，輕撫她風情無限的微鬈長髮。「你呢？怨不怨我當初強迫你出國唸書？」
𨪜𨪜她搖頭。「我很感激當年你幫我做下這樣的決定，這三年，讓我學習到很多事，也成長不少。」
𨪜𨪜「嗯，這樣我就放心了。」
𨪜𨪜「哥——」
𨪜𨪜「想說什麼？」我看穿她的欲言又止。
𨪜𨪜「你會回來，是不是表示，你已經原諒海寧了？」
𨪜𨪜我抽回手，沒說話。
𨪜𨪜「哥——」她遲疑了下，開口。「有些話，放在我心裡很久了。這三年，我想了很多，我反省自己做過的每一件事，才赫然發現，我做錯了多少！我太任性自私，什麼事都只想到自己，完全不去顧慮別人的感受，造成了太多的錯誤與遺憾，你和海寧，本來可以很幸福的，要不是我……」
𨪜𨪜「都那麼久的事了，還提它做什麼？」我淡淡地阻斷。
𨪜𨪜「不，這件事不說出來，我到死都不會原諒自己！」
𨪜𨪜「有這麼嚴重嗎？」她凝重的神情換來我關切的一瞥。
𨪜𨪜「哥，你不知道，其實海寧並不是存心要玩弄你的感情，她也曾經愛過你的，在她十八歲那年！」
𨪜𨪜原來她要說的只是這個。
𨪜𨪜我訝然失笑，順手拿起桌面上一疊卷宗，到沙發上閱讀。
𨪜𨪜「我不曉得你幾時學會讀心術了，連海寧的心思都摸得一清二楚。」我一心二用，邊看著檔，習慣性的甩動手中的鋼筆，淡笑置之。
𨪜𨪜「是真的！我沒有讀心術，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我曾經親眼看到她親吻沈睡中的你！」
𨪜𨪜沒接穩的筆飛了出去，在地板上敲擊出清亮的聲響。
𨪜𨪜我閃了閃神，起身撿起，鋼筆的尖端斷裂，暗沈墨色在潔白的地板上漾開，我抽了兩張面紙擦拭，予潔的聲音仍然持續傳來
𨪜𨪜「如果她對你的感覺不是愛情，她不會用嘴對嘴的方式親你。還有一件事，你和她都被蒙在鼓裡，那年，她寫過一封信給你，在聯考之前，她說，為了你，不論如何她都會考上台大，因為她不想和你分開，你已經在她心中埋得太深，和她的呼吸共同存在，無法抽離了……
𨪜𨪜「那個時候我不懂事，只覺得她好不要臉，敢勾引你，氣得把信撕了。又怕到時候她會問起你這件事，索性的就順手拿了篇我本來要投稿到報社副刊的短篇小說給你，說是她要你幫她看，給點意見的……」
𨪜𨪜我站起身，視線突來的一陣昏暗，踉蹌了兩步才站穩。
𨪜𨪜還記得——那時我是怎麼對她說的呢？
𨪜𨪜我說，寫抒情文最重要的是感覺，在這方面她還需要再磨練。
𨪜𨪜我說，詞溢於情的文章，會讓人有濫情的感覺。
𨪜𨪜我說，她還年輕，青澀無知，少不經事。
𨪜𨪜我說……
𨪜𨪜天！我在說什麼？
𨪜𨪜她是那麼驕傲的女孩，怎受得了這種羞辱？我難以想像她會有多恨我……
𨪜𨪜「我想，這就是她聯考失常的原因了。後來，我又騙她可薇姊是你的女朋友，你們正在熱戀中，她是真的傷透了心才會離開的。但是那時候，我並不愧疚，總覺得是因為她的出現，破壞了我們家的和諧，把所有的罪都怪在她身上，她走了我還正中下懷。
𨪜𨪜「後來想想，爸媽的感情本來就不好，把一切都歸咎於她實在有欠公允。又看到在她交了男朋友之後，你那麼明顯的失魂落魄，我才發現，原來你也是喜歡她的，我覺得……對你有一份虧欠，但是又怕你罵，沒勇氣坦白。
𨪜𨪜「直到五年後，天時地利人和之下，我刻意的接近童聖陽，用我自以為是的方法想補償你，我以為，只要你得到這個本來該屬於你的女人，你就不會再耿耿於懷，做什麼事都不開心了……」
𨪜𨪜我麻木地聽著，麻木地感覺我的麻木……
𨪜𨪜最痛的那一刀，已經在三年前挨過，現在再面對什麼，都只是一片麻木……
𨪜𨪜我該感到欣慰的，至少海寧真的曾經愛過我。
𨪜𨪜但是，那對現在的我來說，又有什麼差別？真要說有，那也只是多承受一分錯誤的遺憾悵然，在一切都已事過境遷之後。
𨪜𨪜「哥……你沒事吧？」
𨪜𨪜「沒事。」我吸了口氣，把沾了墨漬的面紙丟進垃圾桶，移步到窗前，拉開窗簾，讓滿天星光迤邐而入。
𨪜𨪜「你在生我的氣嗎？」
𨪜𨪜我搖頭，沒說話。
𨪜𨪜「還是——你還沒原諒海寧？」
𨪜𨪜我仍是搖頭。
𨪜𨪜不曾恨過，哪來的原不原諒。
𨪜𨪜「哥，你說句話好不好？」
𨪜𨪜「要我說什麼？」
𨪜𨪜「什麼都好，你不要……不要這樣！」
𨪜𨪜「我說我沒事。」
𨪜𨪜「還說沒事！你知不知道你表情空洞，沉默著不說話的樣子多讓人擔心？我寧願你罵我、打我、教訓我，也不要你這樣，承受天大的痛苦都只會自己吞忍，受了委屈也不說……」說著、說著，竟哽咽地哭了起來。
𨪜𨪜我回身，看著哭成淚人兒的小妹，無奈地拍了拍她的肩。「傻丫頭，這有什麼好哭的？」
𨪜𨪜她索性趴在我肩上，像個孩子似的放聲大哭。「我覺得好難過，要不是我把信藏起來，她也不會聯考失常；要不是我騙她可薇姊是你的女友，她也不會傷心失望地離開，更不會有童聖陽的出現；要不是我自作主張，搶她的男朋友，她也不會誤會你，對你造成那麼大的傷害……這一切全都是我害的，我甚至覺得……你會心灰意冷地離開台灣，在外地飄泊三年，都是我的錯！是我一手拆散了你們，如果你們不能在一起，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𨪜𨪜相較於她的激動，我是過度平靜了。
𨪜𨪜我能明白予潔的好意，但是現在說這些，已經沒什麼意義了。「沒錯，我和海寧之間，是有太多的陰錯陽差，那也只能證明，我們的情緣太淺，怪不得任何人，你也別放在心上。」
𨪜𨪜「那，現在你都知道了，你會和她重續前緣嗎？」
𨪜𨪜我搖了下頭，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心急地搶先說：「其實三年前的事，並不全然是她的錯，我一直這樣任意的擺佈她、玩弄她，完全沒去顧慮她的心情，也難怪她會做出這種事，哥，你原諒她好不好？那真的不能怪她……」
𨪜𨪜「我沒有怪她。」
𨪜𨪜「那你為什麼不肯重新接受她？」
𨪜𨪜「當感覺已經失去，怎麼追都追不回了。如果更早之前，我能勇敢一點，向她表明心意；或者她對我的感情再堅定一點，別被任何事左右，也許，今天的我們真的可以有不同的結局。但一切就是差了那麼一點，不是嗎？現在的我們，已經錯過了相愛的時間與契機，至少現在的我，不論時間、空間及心情，都不再是三年前的我了，過去的只能當成過去。」
𨪜𨪜「你是說——你現在不愛她了？」
𨪜𨪜或者該說，我現在沒有愛的心情了。
𨪜𨪜「我用了三年的時間，去沈澱對她的感情，現在大家都能夠平靜下來，也有了新的生活，沒必要再去緊抓著過去不放。」
𨪜𨪜「就……這樣了嗎？」予潔的口氣，帶著遺憾。
𨪜𨪜「嗯，就這樣了。」
𨪜𨪜我不再多說。
𨪜𨪜因為能講的，真的就只有這樣了。
第二幕 償愛
𨪜𨪜該如何訴說我無盡的悔恨？
𨪜𨪜該如何償還虧欠你的深情？
𨪜𨪜一生的等待
𨪜𨪜如海的淚水
𨪜𨪜刻骨的思念
𨪜𨪜夠不夠？
𨪜𨪜夠不夠再換你一句－－戀我如昔？
第二幕 卷六
永遠是──你與我同步呼吸，笑淚與共
𨪜𨪜我曾經以為，我和她就這樣了。
𨪜𨪜她有了守護她的人，而我，默默退開，藏起我的失意與惆悵，姻緣路上，錯身而過，背道遠馳，今生再無交集，只除了偶爾和嘉穎他們去唱歌，必點那首「街角的祝福」。
𨪜𨪜然而，我錯得離譜!
𨪜𨪜我都已經做好心理調適，這輩子只打算遠遠地看著她，將愛她的責任與義務，交到另一個男人手中，看著她笑、看著她甜蜜幸福，卻沒想到，予潔的膽大妄為，會在我和她之間，掀起狂濤巨浪!
𨪜𨪜予潔換男友的速度，我已經見怪不怪了，各人有各人的價值觀，我自己身體忠於感情，總不能也要求全世界都認同我的思想模式吧？
𨪜𨪜但定－－天下男人何其多，她為什麼偏偏要招惹海寧的男人呢？
𨪜𨪜最初發現時，我震驚不已，這段時間，我勸過、也罵過予潔，她就是充耳不聞，還莫名其妙的回我一句：「以後你就會感謝我了。」
𨪜𨪜感謝她什麼啊？我現在只煩惱海寧要是發現，她怎麼能承受這些？！
𨪜𨪜我開始擔心，害怕看到她哭泣的容顏。
𨪜𨪜予潔勸不動，只好改從海寧這邊著手，要她多上台北陪陪童聖陽，我看得出童聖陽還是愛海寧的，出軌只是因為寂寞，我希望還能及時阻止不該發生的情況。
𨪜𨪜只是，沒想到該來的，還是避不掉。
𨪜𨪜我終究還走看到了我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她被傷透了心，在我懷裡哭啞了嗓子，而我的心，也隨著她一聲聲的啜泣而抽緊。
𨪜𨪜我的心情，並沒有比她平靜多少，我一直在想，有什麼是我能為她做的？我該怎麼做，才能讓她好過些？
𨪜𨪜以海寧剛烈的性子而言，面對背叛她的男友，她是很難再接受的，但是如果她真的很愛童聖陽，這樣的倔強，只足苦了自己。
𨪜𨪜我該怎麼做呢？
𨪜𨪜我煩惱得一夜無法成眠，隔天陪她到旗津散心也沒什麼興致。
𨪜𨪜她問我在許願池里許了什麼願？是不是和心愛的人永遠在一起？
𨪜𨪜不，她錯了，我許的，是想看到心愛的人一記真心的笑容，她快樂，比我能不能與她相守更重要!
𨪜𨪜或許，那個許願池真有些靈吧!接下來的後半天，我感覺到她開朗許多了，逐漸能敞開心房和我說說笑笑，我有種錯覺，像定時光倒流，回到五年前與她共游的那兩日，沒有童聖陽，沒有予潔，也沒有太多噬心的悲歡情愁，單單只有我們兩人，忘卻世俗煩憂。
𨪜𨪜如果可以，我真的想一直這樣陪著她走下去……
𨪜𨪜這一切太美好，美好到我都忘了現實的殘忍，直到－－看見守在她家門口的童聖陽。
𨪜𨪜那一剎那，我像是由雲端疾速跌落萬丈谷底，暖熱的心瞬間凍結成冰。
𨪜𨪜走啊!怎會忘了殘忍的現實呢？海寧一直都不是我的……
𨪜𨪜我不知道她會怎麼選擇，畢竟她和童聖陽交往了五年，這麼深厚的感情，不是說拋就能拋捨的，否則她昨晚也不會哭得那麼傷心了。
𨪜𨪜沒料到的走，她會當著童聖陽的面吻我……
𨪜𨪜我又一次被嚇掉了三魂七魄。
𨪜𨪜這女人!老是來這招，一點心理準備都不給我，要是身體差一點的人，怕不心臟衰竭，送醫急救了？
𨪜𨪜這一次的震撼比五年前更強烈，有了一次教訓，錯愕只是瞬間的事，我其實早在第三秒就回過神了，但我貪戀她柔唇的溫暖與觸覺，硬足壓抑罪惡感和良心的譴責，到第六秒才拉開她。
𨪜𨪜我可以很自戀的假設她選擇的是我，問題是，我還沒學會自欺欺人的本事，我知道她只是在和童聖陽賭氣。
𨪜𨪜於是我又一次發揮連自己都唾棄的高貴情操，給了他們私下談談的機會，童聖陽要是再有本事些、海寧要是多愛他一點，要重修舊好並非難事。
𨪜𨪜我做得瀟灑，事實上，我一進屋裡，就將臉埋入浴室的洗手台，直到快窒息才抬起頭，看著鏡中水珠一顆顆由臉上滑落，心裡嘔得想拿頭去撞牆。
𨪜𨪜不知過了多久，我洗完澡，她才進門。
𨪜𨪜我不敢去探問他們談的結果如何，而海寧也沒主動告訴我。看出她的侷促不安，我心知肚明，是那個衝動的吻所造成，她現在一定懊悔萬分吧？
𨪜𨪜「我吻你好不好？」
𨪜𨪜咦咦咦？
𨪜𨪜我沒聽錯吧？這是懊悔萬分的人該說的話嗎？我想我有必要提醒她，這次她沒有衝動的理由和借口了，她如果敢吻我，我一定會當真……
𨪜𨪜呃？來不及了，她已經吻下去了!
𨪜𨪜我的思緒再一次被炸鹹灰屑，理智宣告陣亡!
𨪜𨪜這是她自找的，這回我管不了這麼多了，先親了再說，就算她只定利用我來逃避痛苦，或是其它，那都無所謂了－－
𨪜𨪜然而，她並沒有放我走，五指牢牢地纏握著我的，眼神走那麼的心慌、那麼的無助，深怕我不要她……
𨪜𨪜她選擇了我，是這樣的嗎？
𨪜𨪜我不確定，由她眼中讀出的訊息是什麼，但是無庸置疑的，她在乎我。
𨪜𨪜她要我陪她!
𨪜𨪜棲臥在我懷抱中的她，神情看來定如此安適，像只回到家的小貓，眷戀偎暱，如果這樣都還不算是承諾，那我這次真的會一頭撞死給她看。
𨪜𨪜這是上天給我的另一次機會嗎？
𨪜𨪜若是，那麼，這一回我不想再錯過她。
𨪜𨪜※※※
𨪜𨪜焦頭爛額，是我目前最貼切的形容詞。
𨪜𨪜老爸太急著將大權移交給我，而我一切才剛上軌道，再加上求好心切，我忙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算奢侈。
𨪜𨪜這個時候，天皇老子想見我都得預約。
𨪜𨪜只不過－－有人就是比天皇老子還無賴。
𨪜𨪜才剛辦好一個多禮拜的手機響了，我一邊翻桌上的報表，眼睛瞄的是電腦上剛跑出來的數據，用剩下三分之一的心思接電話。
𨪜𨪜「喂，我說姓程的，你事業做很大哦，總統都沒你忙。」
𨪜𨪜另一頭傳來涼涼的幸災樂禍嗓音──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就是我那個最佳損友趙嘉穎。
𨪜𨪜「有話快說，沒空聽你哈啦。」
𨪜𨪜「可是我很有時間跟你哈啦耶，今天天氣很好喔，涼涼的，好想睡……」
𨪜𨪜這簡直就是刺激我這個每天只睡五個小時的可憐蟲。
𨪜𨪜「很好，我們拜拜再聯絡!」
𨪜𨪜嘉穎也料準我的行為模式了，趕在我切斷通話之前丟來一句:「不聽你會後悔。」
𨪜𨪜「你還有十秒鐘的時間。」把時間浪費在聽你打屁我才會後悔。
𨪜𨪜「不要這樣嘛，親愛的－－」
𨪜𨪜哇咧，還來？！
𨪜𨪜「五秒、四秒－－」我開始倒數計時。
𨪜𨪜「我要結婚了!你當伴郎。」他直接快速的拋出一句。
𨪜𨪜很好，相當有效率，沒多浪費一秒……等等!他說什麼？！
𨪜𨪜我抓緊差點滑落的手機，坐直身子。「你再說一遍，我年紀大了，有點耳背。」
𨪜𨪜這顆炸彈太大了，炸得我頭昏腦脹。
𨪜𨪜「是的，程老先生，區區、敝人、在下、不才、小生、我，要結婚了，對像當然是我親愛的可薇，你以前承諾過我，要是我追得上可薇，你要當我伴郎的。」
𨪜𨪜「是嗎？那恭喜你了。」我真心為嘉穎感到高興，執著了這麼多年，總算得到應有的回報。
𨪜𨪜同時，也有莫名的悵然，摯友情有所歸，而我，依然像一葉孤帆，在茫茫無際的情海裡飄蕩……
𨪜𨪜「我很懷疑，你是用了什麼方法讓她點頭的？」那天和可薇談過之後，我預計嘉穎這革命烈士應該還會有一段抗戰期才是。
𨪜𨪜「當然是本人無遠弗屆、打逼天下無敵手的男性魅力……」
𨪜𨪜「呵……」我打了個長長的呵欠。
𨪜𨪜「再加上我高貴的情操，天人般完美的氣質，以及……」
𨪜𨪜他還沒唬爛完啊？害我想不昏昏欲睡都難。
𨪜𨪜「不會是奉兒女之命成婚吧？」我隨口丟出一句堵了他的話，免得耳朵受盡凌虐。
𨪜𨪜「@#$％……」前頭是一串模糊的咕噥聲，我只聽清楚後半段:「我現在相信你有足夠的智慧考上台大了……」
𨪜𨪜咚!我的下巴滑掉在地板上。
𨪜𨪜「你……你這個人……」為了娶到可薇，連這種手段都用上了，我實在不知該怎麼說他。
𨪜𨪜「喂，你當乾爹了，不高興嗎？」
𨪜𨪜「呵呵－－你沒看到我正在笑嗎？」雖然是乾笑。
𨪜𨪜「是的，我感受到你的喜悅了，所以親愛的，現在麻煩你為你乾兒子盡一點心力吧!」直覺告訴我，最好現在就掛掉電話－－
𨪜𨪜「我現在人在高雄，你知道的，我老闆像吸血鬼，為了我長長的婚假著想，我現在要很拚、很忙，所以說－－」
𨪜𨪜「所以說我們拜拜再聯絡!」我趕緊接下去。
𨪜𨪜「親愛的，你真無情－－」另一頭傳來抽噎聲，害我雞皮疙瘩全都由冬眠期甦醒。
𨪜𨪜「你到底想怎樣？」我沒轍的歎了口氣。
𨪜𨪜「我和可薇約了今天陪她做產檢，但是我趕不回去，親愛的程程－－」
𨪜𨪜我就知道!他打電話來準沒好事!
𨪜𨪜「你開什麼玩笑？我自己也忙到快上吊好不好？」一天只睡五個小時，是為了陪別人的老婆去做產檢嗎？
𨪜𨪜「別這樣嘛，那家婦產科就在你公司附近而已，你忍心讓一個懷了孕，嬌美柔弱的女子，自己孤立無援的去面對世間的滄桑、生命的無常－－」
𨪜𨪜他可以去寫小說了!
𨪜𨪜以前怎麼從沒發現，趙公子這麼有肉麻當有趣的潛質？
𨪜𨪜「什麼時候？」我認命。
𨪜𨪜再和他扯下去，天都黑了，不認命還能怎樣？
𨪜𨪜「親愛的默默，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不會忘記把你的大恩大德告訴我兒子，讓後代子孫源遠流傳的……」
𨪜𨪜我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到底幾點？」
𨪜𨪜「下午三點!親愛的，你不會曉得我有多愛你－－一」
𨪜𨪜「最後一件事。」
𨪜𨪜「請說。」
𨪜𨪜「不、許、再、喊、我、親、愛、的!」
𨪜𨪜「那程程？」
𨪜𨪜「閉嘴!」
𨪜𨪜「予予？」
𨪜𨪜「住口!」
𨪜𨪜「默默!」
𨪜𨪜「我殺了你－－」
𨪜𨪜「那親愛的程程、予予加默默－－」還玩得不亦樂乎。
𨪜𨪜卡!
𨪜𨪜趁粗話還沒飆出口以前，我掛掉電話。
𨪜𨪜再好的氣質都經下起他這樣磨，再和他多扯一句話，我會腦血管爆裂。
𨪜𨪜靜默了數秒，那支手機又響了起來。
𨪜𨪜我都答應了，他還要跟我ㄌㄨˊ什麼？
𨪜𨪜懶得和他啦咧一堆五四三的廢話，他少爺有那個閒工夫，我可沒有，現在不一個人當三個人在操，下午哪抽得開身去陪他親愛的未婚妻產檢？
𨪜𨪜手機響了很久，又歸於岑寂。
𨪜𨪜旋即，換訊息鈴聲響起，我還是沒理會。
𨪜𨪜半個小時後，來電、訊息鈴聲二度先後響起，我還是沒給它垂憐的一瞥。
𨪜𨪜再半個小時－－
𨪜𨪜天!這傢伙還真不死心。
𨪜𨪜我又不是他愛人，需要這樣情意纏綿的死命連環call嗎？
𨪜𨪜我索性將手機關閉，丟進抽屜裡，來個眼不見為淨。
𨪜𨪜奸不容易熬到下午，一些急件大致先處理完，看了看時間，兩點二十七分。
𨪜𨪜我順手整理了幾份報表回家研究，再撈起被我遺忘在抽屜的手機，離開前交代
𨪜𨪜秘書。「我下午可能不回公司了，有事電話聯絡。」
𨪜𨪜「那個，經理－－」
𨪜𨪜我停下腳步。「有事？」
𨪜𨪜「有位小姐等你很久了－－」
𨪜𨪜「有預約嗎？」
𨪜𨪜「沒有。她說沒什麼重要的事……」
𨪜𨪜「那就請她改天再來，我現在有事。」
𨪜𨪜SHIT!兩點三十六分了。
𨪜𨪜我沒再浪費無謂的時間，快步走向電梯口。我不希望我從不遲到的原則在今天破功。
𨪜𨪜※※※
𨪜𨪜我用了最節省時間的方式來到可薇公司，她已經在門口等我了。
𨪜𨪜我心虛地看了一下表－－嗯，兩點五十八分。
𨪜𨪜「從不讓人等的你居然破天荒讓我等了你五分鐘，看來你是真的很忙哦!」上車後，可薇打趣的說。
𨪜𨪜我笑笑的不答話。
𨪜𨪜到了醫院，我幫她掛號、等門診，陪她做些懷孕初期的檢查。
𨪜𨪜醫生幫她照了超音波，我們只看到一個小小不成形的胚胎。
𨪜𨪜然後醫生告訴我們，胎兒一切正常，並且交代一些基本的孕婦須知。
𨪜𨪜他以為我是孩子的爸爸，交代我懷孕初期的女人脾氣比較陰晴不定，要多體諒她，還有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做；這個要留意，那個要當心的……聽得我暈頭轉向，這才體悟到女人懷孕真的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𨪜𨪜這世上的媽媽真是太偉大了，以後要少跟老媽頂嘴。
𨪜𨪜最尷尬的是醫生最後那句:「行房還是可以，但是要小心，以前那些激烈動作都要暫時停止。」
𨪜𨪜「呃？」我和可薇對望一眼，困窘得誰也答不上話。
𨪜𨪜偏偏醫生還沒發現我們怪異的神色，逕自接著說:「其實也不必太擔心啦，你們現在正處於生小孩最理想的年紀，又是俊男美女，生出來的肯定是個漂亮的健康寶寶。」
𨪜𨪜「好的，謝謝醫生!」我已經聽下下去了。
𨪜𨪜走出醫院，我有些啼笑皆非地對她說:「下次嘉穎陪你來，要叫他帶個小型錄音機，把醫生的話錄起來，當成聖旨奉行。」
𨪜𨪜「很不錯的主意。」她也笑了。
𨪜𨪜「醫生說你現在會有孕吐的現象，是不是要吃點蜜餞、酸梅什的？記憶中，古裝戲好像都是這樣演的，不曉得效果如何？」
𨪜𨪜「真正吐得昏天暗地的時候，別說酸梅了，吃仙丹都沒用，但平時胸口悶的時候，還是有那麼一點成效在。」
𨪜𨪜「那你等一下，我去買。」
𨪜𨪜常聽人說，7－11在台灣氾濫的程度，每走幾步就有一家，現在我相信了，因為現在醫院旁邊就有一家。
𨪜𨪜我用了五分鐘時間，買來一包蜜餞、一包酸梅、一瓶鮮奶，及一個全麥麵包。
𨪜𨪜我將蜜餞順手拆開包裝遞給她，她吃了一顆，看著我手上的鮮奶和麵包。「你還沒吃午餐。」
𨪜𨪜「是啊。」因為我剛好不幸認識了趙嘉穎這個損友。
𨪜𨪜「你好像很愛吃7－11的鮮奶和麵包？」
𨪜𨪜喜歡嗎？我答不上來。
𨪜𨪜無所謂喜不喜歡，只是一進7-11，看到了就會習慣性的買下來。
𨪜𨪜這個習慣，是在什麼時候養成的呢？
𨪜𨪜我恍惚了下。
𨪜𨪜「予默，你在想什麼？」
𨪜𨪜「沒。」我回神，溫溫一笑。
𨪜𨪜「嘉穎為什麼說，孩子也有你一份，可以盡情勞役你，能壓搾多少就壓搾多少，不必愧疚？」
𨪜𨪜這傢伙!居然有臉這麼說!
𨪜𨪜我為自己的年少無知、交友不慎，哀悼地歎了一口氣。「因為我們以前就約定好，誰先結婚，另一個就要無條件當伴郎，誰先有孩子，另一個就要當孩子的乾爹，任勞任怨地為孩子盡一份心力。」
𨪜𨪜可薇恍然大悟的「喔」了一聲，摸了摸街平坦的小腹，半戲謔的說:「那我也算有了『你的孩子』，可以說圓了年少時的夢想。」
𨪜𨪜看出她只是在開玩笑，我視線順著她的動作落在她腹問，也輕快地回她:「那還得麻煩你好好照顧我的孩子嘍!」
𨪜𨪜「那有什麼問題？現在孩子的娘熱到快中暑了，走，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她拉著我，行動力十足。
𨪜𨪜「拜託，你忘記醫生的交代了嗎？懷孕的人不要跑跑跳跳－－」說到一半，我停住，她也停住。
𨪜𨪜她停住，或許是因為我的話；而我停住，是因為幾步之前站著的那個人。
𨪜𨪜「海寧？」我訝喊。
𨪜𨪜不知道她站在那裡多久了。
𨪜𨪜「你怎麼會在這裡？來找我的嗎？」因為這裡離我公司只有一個紅綠燈，所以我很自然的這樣猜想。
𨪜𨪜她點了一下頭，目光卻不是停在我身上，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𨪜𨪜身後是婦產科，而我旁邊是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
𨪜𨪜這樣的場景會讓人做什麼樣的聯想，根本不需要懷疑。
𨪜𨪜「恭喜你。」她輕輕的，不曉得是在對誰說。
𨪜𨪜「噢，謝謝。」可薇柔笑回應。
𨪜𨪜「什麼時候結婚？」
𨪜𨪜「快了，到時送張請帖給你。」
𨪜𨪜「好。」
𨪜𨪜她們一人一句，等我插上話，才想到要問她:「你來怎麼不先打通電話給我？」
𨪜𨪜「我有。」
𨪜𨪜「啊？」
𨪜𨪜「但是你沒接，之後打不通。」
𨪜𨪜原來……那幾通電話是她打的？
𨪜𨪜我拍了下額頭。「對不起，我以為……」
𨪜𨪜「我以為你很忙……」她像是沒聽到，逕自喃喃接續。
𨪜𨪜我是忙啊!手中的鮮奶和麵包可以作證，但是身旁的可薇令我心虛，這一刻很難答得理直氣壯。
𨪜𨪜「我不是故意的，海寧……」
𨪜𨪜「沒關係，真的沒有關係，我懂你的意思，再見。」
𨪜𨪜她越過我往前走，在與我擦身而過時，熟悉的馨柔髮香淡淡地自我鼻翼間漫開，這股香味，曾經親暱的揉入我懷中，成為我最深的眷戀。
𨪜𨪜「海寧……」我下意識的伸出手，又徒勞無功地垂落。
𨪜𨪜因為我不知道，留下她，又該跟她說什麼。
𨪜𨪜「她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可薇後知後覺地問我。
𨪜𨪜我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她的身影，一步步走遠。
𨪜𨪜想起之前聽到的訊息鈴聲，我趕緊拿起手機，這才記起我忘了再開機。
𨪜𨪜開了機，進入語音信箱，發現竟有十幾通的留言。
𨪜𨪜「予默，你怎麼不接電話啊？呵呵，沒什麼事，只是要確認一下你新手機的號碼，這是我第一次打這支電話給你哦!」
𨪜𨪜「半個小時後……你還是沒接電話。好吧，我當你在忙。」
𨪜𨪜「再半個小時……你還沒忙完啊？」
𨪜𨪜「肚子餓了，我去陪你吃午餐好不好？不說話？好，我當你同意了。」
𨪜𨪜「……唉，你要忙到什麼時候？」
𨪜𨪜「午餐時間過了，你真的不吃嗎？這樣不行哦，會弄壞身體的，改天向叔叔抗議，叫他不要這樣欺負你。」
𨪜𨪜「……我是不是打錯電話了啊？不然你怎麼都不理我？」
𨪜𨪜「你在哪裡？給我一點回應好嗎？」
𨪜𨪜「你定不是……真的不想理我？」
𨪜𨪜「予默，我好想聽聽你的聲音……」
𨪜𨪜之後幾通，聲音已經輕得下太有力氣，最後那一句，幾乎令我鼻頭酸得泛淚。
𨪜𨪜「追上去啊，你發什麼呆!」可薇推了我一下。
𨪜𨪜我沒多想，下意識拔腿往海寧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一路追到人行道的盡頭，十字路口上，行人來來去去，卻尋不著我渴望見到的芳蹤。
𨪜𨪜胸口彷彿沉沉的壓著什麼，我撥了通電話回公司，問我的秘書，那個等我的小姐，是不是姓佟？
𨪜𨪜她說是，而且在會客室等了近四個鐘頭，知道我在忙，沒去打擾。
𨪜𨪜掛了電話，我所有的知覺彷彿都被掏空了－－
𨪜𨪜手機的訊息鈴聲再一次響起，我立刻打開簡訊，這一次是文字訊息。
𨪜𨪜裡頭，只有簡單幾個字:
𨪜𨪜我們都要幸福，好嗎？
𨪜𨪜我們都要幸福，好嗎？
𨪜𨪜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𨪜𨪜她誤以為可薇是我的幸福，那，她的幸福呢？
𨪜𨪜我按了回撥鍵，她並沒有接聽，最後轉了語音信箱。
𨪜𨪜「對不起，海寧……」
𨪜𨪜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留下這句話，只是下意識裡，飄出唇畔。
𨪜𨪜對不起，海寧。
第二幕 卷七
永遠──千孤單靈魂，尋找相契的半圓，補足今生缺憾
𨪜𨪜如果你問我，幸福是什麼？這時的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你：「海寧就是我生命中全部的幸福。」
𨪜𨪜我不知道喜歡一個人該怎麼表達，像小說連續劇那樣，每天說「我愛你」嗎？
𨪜𨪜那多怪!這是現實生活，又不是演戲。
𨪜𨪜如果是一拍即合，乾柴烈火的情侶倒還好辦，問題是我從她五歲就認識她，連她流著兩管鼻水，最沒氣質的樣子都見過，早就熟到快爛了，這時要對她說那三個字……光是想，我自己就渾身不自在，更別提她會用什麼看外星人的眼神看我了。
𨪜𨪜所以我不說愛她。
𨪜𨪜一個男人可以對一百個女人說我愛你，卻未必真的愛她們；但是一個男人不說我愛你，也未必不愛。
𨪜𨪜我選擇當後者。
𨪜𨪜愛，不是放在嘴裡說了就算的，我用最真實的守護，讓她去感受我的真心，那比毫無根據的口頭承諾更有意義多了。
𨪜𨪜我們，已經比夫妻更親密了，只除了不住在一起。
𨪜𨪜我想起初次與她有了身體親密之後的隔天，她問我，是不是第一次？
𨪜𨪜這個問題實在太難回答了。
𨪜𨪜我很想誠實地告訴她：「我是!」
𨪜𨪜但她會相信嗎？我又該怎麼解釋，一個男人到了二十六歲還不曾碰過任何女人？尤其我相當具有玩一夜情的條件。
𨪜𨪜我說了謊，我告訴她，我不是。
𨪜𨪜並非為了面子問題，而是我不想在那時讓她知道，一直以來，我的眼裡、心裡都只容得下她，無法多看其它女人一眼，更別提與她們發生親密關係。
𨪜𨪜我曾經對她說過，有些男人可以深愛一個女人，卻和另一個女人上床。
𨪜𨪜但我不是!我沒有辦法在愛她的同時，去碰觸另一個女人。
𨪜𨪜這份深到連身體都無法背叛的感情有多沉重，我自己知道，我不想她去背負感情的壓力。如果有一天，她說愛我，那必然是真心真意，我不要她因為覺得虧欠了
𨪜𨪜我什麼，而去刻意回報，這對她不公平。
𨪜𨪜我想和她從頭開始，一點一滴，慢慢地釋放我的心意讓她看見，十八年都等了，我並不急於一時。
𨪜𨪜我不會說任何口頭上的甜言蜜語，但是－－看菜單時，第一個浮現腦海的念頭不是我要吃什麼，而是她會喜歡吃什麼。
𨪜𨪜天冷時，想到的不是要加件保暖衣物，而是不在我身邊的她會不會冷。
𨪜𨪜下雨時，擔心的不是自己會不會淋濕，而是趕在她被淋濕前去接她。
𨪜𨪜逛街時，思考的不是我需要什麼，而是該為她添購些什麼。
𨪜𨪜她一個顰眉，我就知道她為什麼不開心;她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我瞭如指掌;只要她一通電話，我再遠都會飛奔過去接她;她想找人說話時，我可以一晚不睡的聽她吐苦水；生活瑣事，我替她打理好，從不需她傷神；她生病時，我不曾離開她身邊一步……
𨪜𨪜如果在我為她做盡一切之後，她要是還不清楚我有多愛她，好，那也只能說我這個人徹底失敗，我認了!
𨪜𨪜最近，意外聽到一首歌：它叫「愛情的海洋」，我細細品味其中的意境，愈聽就愈覺得心有成成焉。
𨪜𨪜決定了，以後不能再唱那首哭死人的「街角的祝福」，要改唱「愛情的海洋」了。
𨪜𨪜找個機會，唱給海寧聽吧!
𨪜𨪜聽完她將會明白，我這顆為她癡狂了一輩子的心。
𨪜𨪜※※※
𨪜𨪜海寧那天離去時的幽寂眼神，一直在我腦海中迴繞，揮之不去。
𨪜𨪜心底隱約驚覺，她落寞神情下，藏不住的酸楚心事;也隱約知曉，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我和她，從來都不只兄妹那麼單純……
𨪜𨪜白天繁重的工作量，明明已經讓我累到快掛掉了，但是躺在床上，就是怎麼也睡不著。有好幾晚，就這樣想著她空寂的眼神，輾轉難以成眠。
𨪜𨪜一直到昨晚，和家人吃飯時閒聊起－－
𨪜𨪜「真好，你們都回來了，今年聖誕節總算可以大家團聚在一起過節了。」
𨪜𨪜「沒呢，還差海寧。」予潔冒出這句，媽立刻沈下臉。
𨪜𨪜「提她做什麼!」
𨪜𨪜「我又沒說錯。」錯過媽之前頒下的那道懿旨，予潔一臉無辜。
𨪜𨪜「幾時開始，你也把她當這個家的一份子了？」爸饒富興味地問。
𨪜𨪜「她本來都是，只是我們一直不肯承認而已。」
𨪜𨪜「說得真好聽，她算是什麼一份子!」媽一臉不悅。
𨪜𨪜予潔怯怯地看了我一眼，我埋頭吃飯，沒理會他們的爭執，但還是聽見她小小聲地說:「就算當不成媳婦，她還算是這個家的女兒，對不對，爸？」
𨪜𨪜「這得間你哥了。」我不得不承認，爸這個太極拳打得真好。
𨪜𨪜他們針對的，根本是「媳婦」這個字眼。
𨪜𨪜我不吭聲，但是予潔並沒有放過我。「哥，你說呢？」
𨪜𨪜「既然知道海寧也是這個家的女兒，你以後就少欺負她。」我避重就輕，淡淡地拋回話。
𨪜𨪜「那是以前嘛!」予潔吐吐舌。「所以現在結論是，聖誕節叫海寧一起回來？」
𨪜𨪜「我不准!」媽立刻強烈反彈。
𨪜𨪜「三票對一票，媽，民主時代，請尊重民意。」予潔還真不怕死。
𨪜𨪜媽轉而向我尋求聲援。「予默，你忘了她以前對你做了多過分的事，你還－－」
𨪜𨪜「媽，你不要挑撥離間哦，那明明是我有錯在先，事情都過了那麼久，哥也不計較了，你幹麼這麼記恨？」
𨪜𨪜「你哥有說他不計較嗎？要你多嘴。」
𨪜𨪜「本來就是－－」
𨪜𨪜唉，又吵起來了。
𨪜𨪜這個家就不能有片刻安寧嗎？
𨪜𨪜「好了，你們都不要再為我的事爭執了，海寧想不想回來都還不知道。」我放下碗筷，完全失了食慾。
𨪜𨪜「哼，她不回來最好，省得我見了她，血壓又要升高。」
𨪜𨪜「可是這樣海寧很可憐耶，看著別人歡歡喜喜地全家團聚，她卻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對著四面牆吃飯，感覺一定很淒涼心酸……」
𨪜𨪜我不想承認，但事實上，予潔說進我心坎裡去了，那正是我無法宣之於口的念頭。
𨪜𨪜所以，我還是來了!
𨪜𨪜在前去找她的路上，我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輕揉隱隱抽痛的太陽穴，沉沉地吐了口氣。
𨪜𨪜昨晚，又要命的失眠了，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嚴重精神衰弱。
𨪜𨪜我將車停在外頭，徒步進入校園，問了幾個人，找到位於三樓的教職員辦公室。
𨪜𨪜「請問，佟海寧老師在嗎？」
𨪜𨪜我問了一個正在批改作業的女老師，我想她應該是國文老師，因為她正在批閱的是作文簿。
𨪜𨪜女老師抬起頭，看到我時，表情有些癡呆。
𨪜𨪜「小姐？」
𨪜𨪜「啊……噢!」她像是剛睡醒似的。「你剛剛說什麼？」
𨪜𨪜對這狀況我已經見怪不怪了，自動自發又重複了一次。「請問佟海寧老師在不在？」
𨪜𨪜「海寧？」她又訝異地上下重新打量了我一逼。
𨪜𨪜「有問題嗎？這個眼神我就不大瞭解了。
𨪜𨪜「她在教學樓上課，還有半個小時才會下課。」
𨪜𨪜「那我方不方便在這裡等她？」
𨪜𨪜「可以啊!」她指了隔壁再隔壁的座位。「她的位子在那裡。」
𨪜𨪜「嗯，謝謝。」我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大致瀏覽過整理得整潔明淨的桌面，視線停在桌墊下的課表，對於其中居然有音樂課這件事感到十分訝異。
𨪜𨪜「她也教音樂？」我轉頭問。她不是痛恨死那些豆芽菜了嗎？
𨪜𨪜「是啊，兼個兩堂，教好玩的而已。她是三年前到這所國中任教的，前兩年利用晚上的時間進修。」
𨪜𨪜三年？那不是我一走，她就回台北了？
𨪜𨪜「我記得－－她對五線譜並沒有興趣。」
𨪜𨪜「我也問過她，為什麼要這麼拚，想當個全方位的教職人員啊？她說和拚不拚無關，她是為了一個男人。」
𨪜𨪜我一頓，偏頭回視她。
𨪜𨪜她眼中的興味相當濃厚，我很難假裝沒看到。
𨪜𨪜「為什麼這樣看我？」
𨪜𨪜「你和海寧－－認識很久了嗎？」她別有深意地問我。
𨪜𨪜我點頭。「是滿久了。」從她不包尿布之後到現在，應該夠久了吧？
𨪜𨪜「你該不會姓程吧？」
𨪜𨪜「咦？」我驚訝又不解地挑眉。「你怎麼知道？」
𨪜𨪜「哈!果然是你!」
𨪜𨪜我怎樣？怎麼她說的話我都聽下懂？是我變笨了嗎？
𨪜𨪜「嘿，你知道嗎？海寧對你很癡情哦，現在要找這樣苦守寒窯的堅貞女子，真的是不多了，你可別辜負人家。」
𨪜𨪜我呼吸停窒了下。「為什麼這麼說？」
𨪜𨪜「放眼整所學校，誰都知道她在等一個男人，幾個對她有意思的男老師，看她那麼癡心，想不放棄都不行。有時看她那樣，還滿不忍心的，你自己想想看，一個才二十三歲，正值燦爛年華的女孩，每天除了上課就是回家，不接受任何人的追求，也不和誰出遊，把青春明媚的二十歲搞得像是行將就木的六十歲，一天天翻著日曆數日子，生活沈悶得連我都想為她歎息。
𨪜𨪜「一個人的時候，她總是重複彈同一首曲子，彈得眼眶泛淚，我不敢問她，總覺得那是她一段很傷心的往事，也許，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
𨪜𨪜說完，她等待著。
𨪜𨪜我並沒有告訴她為什麼，因為我自己也有很多為什麼。
𨪜𨪜那些不敢面對的真實，經由第三個人毫無保留地揭露，讓我連最後的自欺都做不到。
𨪜𨪜我以為，她早已釋懷，能夠接受另一段感情了，從沒想過她的心可能還在我身上，不曾收回－－或者，是我懦弱得不敢深思這樣的可能。
𨪜𨪜心，微微地酸著、疼著，海寧－－為什麼這樣傻？
𨪜𨪜她明明可以有其它的選擇，找尋另一個快樂的可能，何苦緊抓著一份支離破碎、面目全非的感情不放？
𨪜𨪜當心已經千瘡百孔，再怎麼補，也補不回最初的完整無瑕，這些，她不明白嗎？
𨪜𨪜何苦呢你，海寧。
𨪜𨪜「咦？海寧回來了。」女老師探出窗口，朝著往這裡走來的海寧招手。「海寧，有客外找哦!」
𨪜𨪜海寧大概是停住了腳步，我聽到她小聲說:「該不會是王某某吧？說我在忙－－」
𨪜𨪜她那表情，應該是預備開溜。
𨪜𨪜「喂喂喂，不是啦!」
𨪜𨪜「那不然是誰？」她喃喃自語。
𨪜𨪜「是我。」我起身，步出辦公室。
𨪜𨪜她呆在原地，傻傻地看著我，完全無法動作。
𨪜𨪜「才多久不見，不認得我啦？」我迎向她，溫柔地撥了撥她的發。
𨪜𨪜她眼底浮起不敢置信的淚光。「予、予默……」
𨪜𨪜「怎麼了？」她的聲音是顫抖的。
𨪜𨪜「我以為、以為……你不想理我了……」
𨪜𨪜「傻丫頭。」我彈了彈她的鼻尖，海寧那令人心疼的傻氣神情，任誰都會不捨憐惜的。「都為人師表了還這麼愛哭，不怕被你的學生笑啊？」
𨪜𨪜「ㄏㄡˊ∼∼來不及了，我看到嘍!」一個小毛頭下知從哪裡冒了出來。「老師，看你怎麼付『遮羞費』來堵我的嘴。」
𨪜𨪜「付你的頭!找死啊!」海寧吸了吸鼻子，逼回淚光，弓起食指往小男生額頭敲去。
𨪜𨪜小男生捂著額頭痛呼。「老師，你在教我什麼叫『殺人滅口』嗎？」
𨪜𨪜「不，我在教你什麼叫『尊師重道』!」
𨪜𨪜我不禁失笑。「海寧，我懷疑你到底是來作育英才，還是來誤人子弟的。」
𨪜𨪜「對嘛!」小男生心有慼慼焉地附和，看了我一眼，又回頭問她：「是『師公』嗎？正點哦!」
𨪜𨪜「豬頭啊，那叫『師丈』好不好？叫你國小生活與倫理的老師提頭來見我!」
𨪜𨪜「是嗎？什麼時候改的？教育部怎麼都沒有通知我？」小男生歪著頭苦惱的神態，讓我聯想到以前海寧連北斗七星在哪裡都搞不清楚的樣子……
𨪜𨪜我悶悶地埋頭笑著。
𨪜𨪜這年頭「腦性麻痺」的人還真不少。
𨪜𨪜「你算哪根蔥、哪條蒜、哪株苗啊!要不要教育部長來給你奉茶請安？」
𨪜𨪜「火氣真大。」小男生嘟囔兩句。「師公－－ㄟ，不對，是『師丈』，拜託你，早點把我們老師娶回去啦，要不然她深閨寂寞，哀怨空虛，荷爾蒙失調，連更年期都要提早到了，老是整我們『堵ㄒ一ㄠˇ』，我們很可憐耶，光一題歷史作業的答案就要抄到將近兩頁的課文，五題下來，一個禮拜都寫不完……」
𨪜𨪜居然對我抱怨起來了，要我拯救他們於水火之中。
𨪜𨪜「小鬼!你再羅嗉一句，我下次出的歷史作業，讓你寫一百年都寫不完。」
𨪜𨪜小鬼趕緊摀住嘴巴，不敢再說話。
𨪜𨪜「老師，你要我收的歷史作業在這裡，我走了!」
𨪜𨪜果然識時務，遞出成疊作業，小毛頭一溜煙的落跑了。
𨪜𨪜海寧把作業拿進辦公室，我站在原地等她，並末預期到裡頭的對話會隱約飄進耳裡。
𨪜𨪜「真是帥得沒話說，我剛才看到他，還不小心呆了一下。」
𨪜𨪜「找死啊，這根草沒你流口水的分。」
𨪜𨪜「這麼小氣？」
𨪜𨪜「別說你了，我看了這麼多年，每次一不小心，還是會看著看著就失魂，我也很氣他為什麼要這麼帥。」
𨪜𨪜「難怪你說什麼都要等他，其它男人就是看不上眼。」
𨪜𨪜「和帥不帥無關吧!應該說－－是他獨一無二的氣質，那才真正教人沈淪得無法自拔。」
𨪜𨪜「是哦？什麼時候會有好消息？」
𨪜𨪜她似是很輕、很淺地歎了口氣。「我不知道。」
𨪜𨪜說不上來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在她出來前，我本能的退離辦公室更遠。
𨪜𨪜為何不敢讓她知道，我其實聽到了她和同事的對話？
𨪜𨪜我無法給自己答案，就像我無法面對和她之間，那段剪不斷，理還亂的舊情。
𨪜𨪜她走出辦公室，我問她:「待會兒還有課嗎？」
𨪜𨪜她搖頭。
𨪜𨪜一前一後，靜默地走了一段路，我才開口。「海寧，我今天來，是要問你－－」
𨪜𨪜她聽到我出聲，停在樓梯口回頭看我，就在這時候，一個在走廊上橫衝直撞的學生，忽然衝了過來，將她撞偏幾步，腳下踩了個空－－我發覺時，要拉她已經來不及，雙手撲了個空，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重心不穩的往下跌!
𨪜𨪜「海寧!」我驚喊，心臟差點麻掉。
𨪜𨪜學生眼見闖了禍，手足無措地呆站在那裡，但是我並沒有慌亂的權利，用盡畢生最快的速度奔去，扶起跌下樓的她。「海寧，你有沒有怎樣？」
𨪜𨪜「我……好痛，腳好痛……」她皺起細緻的眉，斷斷續續地吐出話來。「好、好!我送你去醫院!」我已經沒有辦法再思考什麼，迅速抱起她下樓。
𨪜𨪜來的時候，我並不覺得這所學校有多大，但是離開的時候，我卻覺得這條階梯長得沒有盡頭，一條路怎麼也走不完……
𨪜𨪜她雙手摟著我，臉龐貼靠在我肩上，我感覺到她淺淺的呼吸，迴繞在我頸側。
𨪜𨪜一路上，她沒再開口說一句話，只是安靜地偎靠著我，像是願意陪我到天涯海角－－一如我們還相愛時那樣。
第二幕 卷八
永遠是──驀然回首，感謝你曾經愛過我
𨪜𨪜我想，我們是相愛的，她願意陪我到天涯海角。
𨪜𨪜幸福，是如此的近，一伸手，就能掬了滿懷，我想陪她永遠，永遠。
𨪜𨪜於是，在我認為，我們感情已經夠穩定的時候，我開始和她談未來。
𨪜𨪜我說：「我想要一個小孩。」
𨪜𨪜我本來就很喜歡、很喜歡小孩，他們純真無邪，尤其身上流著我們共同的血液，帶著我與她愛情的延續……我想要一個小海寧。
𨪜𨪜她不說話。
𨪜𨪜我發現，每次當我稍稍觸及與「未來」相關的話題，我們之間的氣氛就會變得很怪異。
𨪜𨪜她只要這一刻短暫的快樂，不要永恆的未來嗎？
𨪜𨪜還足，她不要的只是小孩而已？
𨪜𨪜我聽說，女人懷孕很辛苦，生小孩會痛得像是小死一回，帶小孩更定會累到神經衰弱，讓氣質美女變成夜叉黃臉婆。
𨪜𨪜有這麼恐怖嗎？她怕痛、怕累走不是？
𨪜𨪜沒有關係，她不要小孩就算了，她不喜歡的事，我不想勉強她，我只要有她就夠了。
𨪜𨪜雖然……心裡有那麼一點失落感。
𨪜𨪜那天晚上，與她溫存纏綿過後，我向她提起一同回台北的事。
𨪜𨪜這是我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所做的決定，爸媽還不知道我們在一起的事，我得找一天正式告知。
𨪜𨪜我已經有心理準備，去迎接史無前例的家庭大戰了。
𨪜𨪜先不提海寧名義上定我妹妹這件事，光走媽那關就過不了了，她這輩子最氣的就是海寧，偏偏我哪個女人不要，就偏認定她，媽就算火大到把房子拆了，我都不意外。
𨪜𨪜但是那又怎樣？該說的還是得說啊，我是很認真地要和海寧一起牽手走過後半輩子的，絕不是玩玩而已。
𨪜𨪜我不能再讓她妾身不明的與我在一起，我捨不得委屈她。
𨪜𨪜但是海寧的態度很保留，一直以來，總覺得她心裡有那麼一小部分保留著，無法全然的敞開心胸對我。
𨪜𨪜不說破，並不代表無知，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並不介意。她若付出得不夠完整，那就由我多付出一些;她愛得不夠深，那就由我多愛一點，幫她將不足的補上。一段感情，總要有一方多費些心神，才能維持平衡，不是嗎？
𨪜𨪜海寧的防護，我只能將它解釋成對未來的惶然，畢竟這不是一段受歡迎的感情，她害怕受傷，所以自我保護。
𨪜𨪜於是，我對她唱了那首「愛情的海洋」，向她宣告我的決心。
𨪜𨪜就像歌詞中的某一段－－
𨪜𨪜愛情這片洶湧的海洋 有太多太多傷心的波浪
𨪜𨪜我們別像那樣 我們不要遺憾
𨪜𨪜要一起過海洋……
𨪜𨪜這就是我想表達的。
𨪜𨪜不論前方有多少難關等著我們面對，我都會不離不棄，堅定地牽著她的手，一同走過這片愛情的海洋。
𨪜𨪜只是，她並沒有聽完它。
𨪜𨪜她一定不知道，她轉身而去的身影，不經意的刺傷了我。
𨪜𨪜※※※
𨪜𨪜海寧跌斷了腿。
𨪜𨪜醫生交代，這兩天要多休息，盡量不要勞動。
𨪜𨪜從頭到尾，都是我將她抱進抱出，醫生當我是她男友，一連串的囑咐全是對著我說，包括什麼時候回來換藥、平時該注意哪些事情、當人家男友要多擔待些……
𨪜𨪜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擦傷，還有頭部輕微的腦震盪。
𨪜𨪜領了藥，我送她回家，抱著她下車，她還是以同樣的姿態偎靠著我。
𨪜𨪜「海寧？」我偏頭看她。
𨪜𨪜「我頭好昏。」她貼靠在我肩上，柔弱地說。
𨪜𨪜「因為你剛才撞傷頭了。回家吃過藥，好好睡一覺就會好多了。」
𨪜𨪜「好。」她乖巧地應聲，抬眼問:「你會陪我嗎？」
𨪜𨪜「你現在這樣，我走了也不安心啊!」
𨪜𨪜「那我就放心了。」她低頭翻找鑰匙。
𨪜𨪜「海寧－－」
𨪜𨪜「嗯？」
𨪜𨪜「那位先生，你認不認識？」在離她家幾步之遙，我看見一個男人－－一個瞪著我，眼神很不友善的男人。
𨪜𨪜她拎出鑰匙，順著我的方向看過去，然後立刻癱靠回我的胸前，無力地低吟。
𨪜𨪜「怎麼了？」幹麼一副快要死掉的樣子？
𨪜𨪜她沒有回答我，因為最先回答我的，是那名男子的怒吼:「混蛋，你放開她－－」接著是一記揮來的拳頭。
𨪜𨪜我閃避不及，硬是挨下了這一拳。
𨪜𨪜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這一拳我挨得頭暈目眩。混亂中，聽到海寧的怒斥聲。「王紹安，你在幹什麼!」
𨪜𨪜「海寧，他……」
𨪜𨪜「他怎樣？犯著你了嗎？」
𨪜𨪜「他抱著你!」王……紹安是吧？我稍稍回神，迎上他咬牙切齒的憤恨眼神。
𨪜𨪜「他是抱著我，你管得著嗎？」
𨪜𨪜「海寧，你明知道我喜歡你……」
𨪜𨪜「我是知道，那又怎樣？你喜歡我，我就一定要喜歡你嗎？我早就跟你說過別浪費時間了，是你自己聽不進去的。」
𨪜𨪜「因為這個傢伙嗎？你愛上他了？」
𨪜𨪜我感受到一道足以將我刺穿的怒目凶光射過來。
𨪜𨪜海寧抿緊了唇，硬是不吭聲。
𨪜𨪜「說啊，看著我回答，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𨪜𨪜這人恐怕還不大瞭解海寧的個性，她向來吃軟不吃硬，別人愈是逼她，她就會愈叛逆。
𨪜𨪜眼看場面愈來愈僵，我趕緊回答。「不是的，我和海寧不是那種關係，你們會有怎樣發展我無權置喙，只能說我和海寧是兄妹情誼，就是這樣，沒別的了!」
𨪜𨪜「我要聽你說!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逼，如果不是作賊心虛，為什麼你不敢說？」王紹安完全不理會我，扣住海寧的肩，非要討個答案。
𨪜𨪜海寧被逼急了，衝動地吼了出來。「沒錯，我是愛他!這沒什麼好心虛的，我不怕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如果你要聽的是這個，我說就是了，這樣你滿意了嗎？」
𨪜𨪜這句話無疑是導火線，我甚至沒來得及對海寧的話產生任何反應，就先感受到怒極失控的拳頭威力，而且又狠又重!
𨪜𨪜要命，他在打殺父仇人啊？
𨪜𨪜我跌退兩步才站穩，甩甩頭，有些耳鳴。
𨪜𨪜「可惡，敢搶我的女朋友，你找死－－」他顯然氣瘋了，持續揮來的拳頭不打算放過我，我只能憑著本能閃避。
𨪜𨪜「先生，你冷靜一下－－」我沒辦法思考什麼，怕摔疼了海寧，下意識裡抱得更緊，無法做任何有效的自我防衛。
𨪜𨪜天!這是什麼狀況？當年介入人家的感情都沒被童聖陽揍，今天居然挨拳頭挨得莫名其妙。
𨪜𨪜場面完全失控，海寧的喊叫與阻止，王紹安的激動與怒火……
𨪜𨪜「王紹安，你敢傷害他，我跟你沒完沒了!」
𨪜𨪜拜託，海寧，你知不知道你在火上加油？
𨪜𨪜「你就這麼維護他？」果然，王紹安更激動了。「他都說他不愛你了，你還一心向著他，而我全心全意地對你，你卻不肯回頭看我一眼？這不公平!」
𨪜𨪜這記重擊讓我嘗到一絲血腥味，痛麻了頰，我懷疑他存心要毀我的容。
𨪜𨪜「你好可惡!既然不愛她，為什麼要霸著她的心不放？讓我一點機會都沒有？你知不知道我愛她愛得多辛苦？！」
𨪜𨪜「我沒－－」我避得狼狽，想解釋，卻沒機會。混亂中，一記清楚的巴掌聲響
𨪜𨪜起－－
𨪜𨪜「王紹安，你夠了沒有!」海寧火大了。
𨪜𨪜從沒見過海寧打人，不只挨巴掌的王紹安，連我都傻眼了。
𨪜𨪜「他愛不愛我關你什麼事？！你以為你逢人便說我是你的女朋友，就可以造就既定事實了嗎？王紹安，我受夠了!你給我聽好，這輩子，我再也不可能像愛他那樣的為另一個男人付出了，我知道他不是我的，但是我可以等，就算要等上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輩子，那都是我的事，請你不要再纏著我，我甘心等他到死，這樣夠不夠清楚了？」
𨪜𨪜這番忍無可忍的怒喊，不只震撼了他，也震撼了我。
𨪜𨪜「海寧，你－－」我怔然俯下頭看她。
𨪜𨪜「別說，什麼都別說。」她把臉埋進我頸間，緊緊地摟著我。
𨪜𨪜頸際泛著淡淡的濕意，我不清楚，她是不是哭了。
𨪜𨪜我抱住她的力道緊了緊，眼裡已經看不見杵在旁邊、一臉呆滯的王紹安，開了門進屋。
𨪜𨪜她沒有放開我，我也沒鬆手，相擁著坐在沙發上，誰也沒開口。
𨪜𨪜她始終將臉埋在我肩頭，我將這一刻看來脆弱無比的她，密密圈在胸懷中。
𨪜𨪜我不知道，這樣的擁抱，是憐惜、心痛，還是茫然。
𨪜𨪜時間又過去多久，我們沒去留意，然後，她緩緩地仰起頭，很溫柔、很心疼地碰了一下我臉上的傷口，輕問:「痛嗎？」
𨪜𨪜我搖了下頭，握住她的手。「海寧，我……」
𨪜𨪜「對不起，都是我害的。」不知是不是刻意，她阻斷了我的話，逕自接續。
𨪜𨪜「沒關係，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停了下，接續:「其實海寧，你……」
𨪜𨪜「我和他沒有任何的關係，是他纏著我!」
𨪜𨪜「你不用向我解釋，如果可以……」
𨪜𨪜「我也沒有男朋友，真的!」
𨪜𨪜「我知道，但是如果有機會，我希望你別再錯過幸福。」不顧她再三的阻止，
𨪜𨪜我終究還是說了出口。
𨪜𨪜我最不願看到的，就是再有女人為我蹉跎青春。誤了一個可薇，已經夠了，我無法承受更沉重的感情債。
𨪜𨪜「他不是我的幸福!我的幸福……我的幸福……」她聲音小了下來，我聽不清楚，或者……不敢去聽清楚。
𨪜𨪜我凝視著她迷濛的眼神，深深地歎了口氣。「海寧，你不需要這樣……」
𨪜𨪜她比誰都清楚，我們並不合適，過於癡執強求，下場只會落得兩敗俱傷－－如三年前。
𨪜𨪜遍體鱗傷的痛，一次就夠，我真的沒有力氣再承受一回了。
𨪜𨪜「予默!」她出聲打住我的話。「別說，這樣就好!你可以當做我是為了打發王紹安，衝動之下說的氣話，不必當真，好不好？」只是這樣嗎？
𨪜𨪜顯而易見的答案，卻沒人敢戳破。
𨪜𨪜「你今天在學校，說要問我什麼？」她刻意揚起輕快的語調，轉移話題。
𨪜𨪜我配合著扯出笑容，明知有多牽強。「我是要問你，今年聖誕節有其它安排嗎？」
𨪜𨪜她垂下眼，盯著與我交握的手。「我還能有什麼安排？」
𨪜𨪜落寞的語調，扣緊了我的心，我放柔神情，低問:「如果沒有，那回家過節好嗎？你很久沒回去了。」
𨪜𨪜她搖頭，笑聲酸酸楚楚的。「名不正言不順，回去做什麼？」
𨪜𨪜「再怎麼說，你都是這個家的女兒呀。」我轉述予潔的話。
𨪜𨪜「女兒？有人認同嗎？」
𨪜𨪜「爸、予潔，還有我，都認同啊!那句話，是予潔要我說的。」
𨪜𨪜「那嬸嬸呢？」
𨪜𨪜我答不上來。
𨪜𨪜「那就是了。你們去吧，好好的過節氣氛，別讓我給弄擰了。」
𨪜𨪜「那你呢？」
𨪜𨪜「這些年還不是都一個人過，早習慣了。」她聳聳肩，態度灑脫。
𨪜𨪜「海寧……」
𨪜𨪜「真的沒有關係啦，你不要擔心我，我懂得安排自己的。」
𨪜𨪜我不放心，她愈是表現得滿不在乎，我就愈是擔慮。
𨪜𨪜沒人會比我更瞭解她了，她打小就倔強，就算脆弱無助也會自己躲起來哭，不讓人發現。
𨪜𨪜她說無所謂，可是最怕孤寂的她，怎麼可能無所謂呢？
𨪜𨪜「海寧，搬回家住，好不好？」
𨪜𨪜她被我這句話給嚇到，迅速地抬頭看我。「你怎麼突然－－」
𨪜𨪜「很奇怪嗎？」
𨪜𨪜「你要我回去，總得給個理由……」
𨪜𨪜女兒回家，需要什麼理由？
𨪜𨪜「以前你人在高雄，這我沒話說，可是現在既然搬回台北，沒理由不回家住。」
𨪜𨪜「只是這樣嗎？」她像是極失望的垂下眼睫，讓我懷疑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𨪜𨪜「海寧？」
𨪜𨪜「嬸嬸容不下我，這就是理由。」
𨪜𨪜「你放心，我會護著你。」
𨪜𨪜「不是這個問題……」她洩氣地靠回我肩上。「算了，我不想再讓你們連吃個飯都不得安寧。」
𨪜𨪜「可是你一個人……現在又受傷，我怎麼放得下心？」
𨪜𨪜她輕輕地笑了。「有你這句話，比什麼都重要。」
𨪜𨪜我微怔。
𨪜𨪜她等的，只是這句話嗎？我的牽掛？
𨪜𨪜她不知道，我一直都很關心她嗎？從小時候倔強，令我心疼的她；到荳蔻年華，令我情生意動的十八歲；再到她交了男友，令我傷痛的那五年；甚至與她分離，人在異鄉的那三年，對她的牽念……不曾停止過。
𨪜𨪜她，感受不到嗎？
第二幕 卷九
永遠是──愛過、傷過、痛過，依然不悔
𨪜𨪜我一直都自信滿滿地認為，愛她不一定要說出口，我為她做的一切，她都感受得到。
𨪜𨪜但我想，我錯了，而且錯得相當離譜!
𨪜𨪜我錯在太高估自己，以為什麼都不說，由她自行去體會我的真心，會比舌粲蓮花說盡世間情話更動人，可悲的足，她感受不到!她甚至不知道－－我愛她。
𨪜𨪜直到那時，我才恍然驚覺，這些日子，我自認擁有幸福，其實只是一個在高空中走鋼索的人，步步驚險，一不留神，就會失足跌落。
𨪜𨪜不幸的是，我真的跌了，跌得粉身碎骨。
𨪜𨪜在她當著爸媽的面，直言不諱的說，她只是為了報復予潔帶給她的屈辱才和我在一起，自始至終，不曾真心相對……
𨪜𨪜我彷彿真的感覺到，心一寸寸的被撕裂，痛，沒有聲音。
𨪜𨪜在我不惜豁出一切來扞衛這段感情時，她卻狠狠地踐踏我的真心，殘忍地告訴我，她不稀罕!
𨪜𨪜原來，她從來就沒有愛過我，一直以來，就只有我在自作多情，難怪，她無法體會我的用心，一個不曾真心待我的女人，怎麼可能感受得到我的付出呢？
𨪜𨪜她說：「男人全都一個德行，上半身給一個女人，下半身再分給另一個女人，你知不知道，像你這種男人，真的很髒!」
𨪜𨪜什麼叫上半身給一個女人，下半身再給另一個女人？我的一切，所有能給的，早就毫無保留地給了她。
𨪜𨪜她永遠不會知道，這句話傷我多深。
𨪜𨪜她甚至認定，我為了得到她，和予潔狼狽為奸，無所不用其極地拆散她和童聖陽。
𨪜𨪜我沒為自己澄清，只是覺得好悲哀，認識了這麼多年，她居然一點都不瞭解我!既然在她心中，我已經是這麼卑劣無恥的一個人，那我還需要再辯解什麼呢？她都鄙恨我到用了這麼殘酷決絕的方式在報復了。
𨪜𨪜在我那麼努力、那麼用心的在對待她之後，換來的居然定如此難堪的下場，我得承認，我這個人是徹底的失敗了。
𨪜𨪜不恨她，我只是心痛。
𨪜𨪜我心痛她必須用傷害自己的方武，來傷害那些傷害她的人。
𨪜𨪜我心痛她不懂愛。
𨪜𨪜沒有人愛她，她也不愛任何人，包括自己。
𨪜𨪜我悲哀地發現了這一點。
𨪜𨪜所以當時，我說了那句話－－我意外你居然這樣對待你自己。
𨪜𨪜我被她傷得多重，已經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她傷自己多重？才能做到這樣不顧一切地玉石俱焚？
𨪜𨪜我無法面對那樣的她，所以我走。
𨪜𨪜雖然，所有人都以為，我會走是因為被傷得無力喘息，卻不明白，我真正難受的，是她為了傷害我，而先把自己傷得體無完膚。
𨪜𨪜一首「愛情的海洋」，我終究還是沒唱完，就像我與她，最後仍走沒能一起走過這片愛情的海洋。
𨪜𨪜也許，我和她真的情緣太淺吧，強求不得，過於癡執，只是落得彼此滿身傷痕。堅持了將近一輩子，這一次，我是真的死心了。
𨪜𨪜異地飄泊的生涯裡，每當想起她，心還是會痛得無法呼吸，於是，我用三年的時間，去沈澱所有的愛恨情愁，讓自己能夠再一次，平靜地站在她面前:讓那些曾經椎心刺骨的癡狂心情，化為一頁泛黃記憶：永遠塵封在靈魂深處。
𨪜𨪜故事，該結束了，因為我和她，只能走這樣，所以我也只能帶著淡淡的惆悵，為我和她，劃上感情的句號。
𨪜𨪜?※※※
𨪜𨪜海寧最後還是堅持不搬回來。
𨪜𨪜她受傷的事，我沒與家人多提，她一個人住，再加上受了傷，行動不便，我實在放不下心，除了固定抽空陪她去醫院換藥之外，只要一有時間，我也會去看她。
𨪜𨪜但是我得強調一點，我不是超人，每天睡五個小時，再加上白天的工作量，已經有點吃不清了，現在還要再照顧一個患者……問我累不累？當然累，累斃了!
𨪜𨪜但是要我拋下海寧不管，打死我都辦不到，所以累歸累，每天照常家裡、公司，以及海寧住處三邊跑。
𨪜𨪜中午時，和她通電話，問她晚上要吃什麼，我順道帶過去。
𨪜𨪜她回答:「我要吃麥當勞的薯條、漢堡，外加一杯可樂。」
𨪜𨪜我不苟同的皺眉。「你都夠瘦了，還吃這些垃圾食物，換別的。」
𨪜𨪜「那改成肯德基的薯條、漢堡，外加一杯可樂。」
𨪜𨪜「你沒其它可說了嗎？」
𨪜𨪜「有啊，不然－－小騎士的薯條、漢堡、外加可樂。我要大杯的哦。」
𨪜𨪜我將電話移到另一側，將簽好名的資料夾遞給一旁等待的秘書。
𨪜𨪜「佟海寧，你皮在癢啊!」
𨪜𨪜「我已經換三種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很龜毛耶!」
𨪜𨪜「問題是，你說來說去都一樣啊!」我索性先擱下公事，和她ㄌㄨˊ到底。
𨪜𨪜「哪有？我一次說麥當勞，一次肯德基，一次小騎士!」
𨪜𨪜「那有什麼差別!」
𨪜𨪜「有，不論招牌、念法、寫法、口味，都不一樣。」
𨪜𨪜「你這個強詞奪理的－－」說到一半，忽然覺得好笑。
𨪜𨪜我們這樣隔著電話，為了一點小事爭得臉紅脖子粗，實在幼稚得像個長不大的小孩。
𨪜𨪜她比我早一步笑出聲來，我也笑了。
𨪜𨪜「開玩笑的啦，只要是你買的，我什麼都吃。」
𨪜𨪜「好，那我忙完過去找你，今天要回醫院換藥，你沒忘記吧？」
𨪜𨪜「嗯，我等你。」
𨪜𨪜「好，那就這樣。」我正要掛掉電話，及時聽到她的呼喊。
𨪜𨪜「予默!」
𨪜𨪜「還有事？」我又將話筒貼回耳邊。
𨪜𨪜「沒。只是要說……再見。」
𨪜𨪜「嗯。」我收了線，抬眼望見秘書帶笑的眼。
𨪜𨪜「和女朋友感情很好哦？」她調侃地問我。
𨪜𨪜我輕扯了下唇角，沒做多餘的解釋。
𨪜𨪜接下來，我開了一場股東會議，又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馬不停蹄地審核前半年度的財務報告，再然後是……
𨪜𨪜接踵而來的工作像是永遠也忙不完，等我解決掉手邊的工作，再看一下時間，才警覺－－已經八點整了!
𨪜𨪜天，怎麼會這麼晚!海寧一定餓昏頭了!
𨪜𨪜我趕緊收拾桌面，離開公司。
𨪜𨪜※※※
𨪜𨪜前往海寧住處的路上，我買了兩個雞腿便當，看到對街的招牌，我搖頭輕笑，最後還是過去買了一份薯條，還有她特別指定的「大杯可樂」。
𨪜𨪜趕到她住的地方時，已經快九點了。
𨪜𨪜尤其看到她縮在沙發上，等我等到睡著，我內心的歉疚不在話下。
𨪜𨪜「海寧，醒醒。」我蹲在她身側，輕拍她。
𨪜𨪜她低哼了聲，睜開眼，迷迷糊糊地朝我綻開一抹笑。「你來啦!」
𨪜𨪜「嗯，對不起，來晚了。」
𨪜𨪜「沒關係，有來就好。」她沒指責我半句，彷彿只要有看到我就很足夠，這讓我的愧疚感更是蔓延得無以復加。
𨪜𨪜「你餓了吧？我買了雞腿便當－－」還沒說完，她已經相中她的目標－－眼捷手快地劫去一整包薯條。
𨪜𨪜「哇，這算補償啊？那沒有關係，你下次可以再更晚一點。」
𨪜𨪜我奸笑地睇她一眼。「你乾脆說我不來更好。」
𨪜𨪜「讓你發現啦？」她呵呵輕笑，嬌憨模樣，像個純真的小女孩。
𨪜𨪜「謝謝你哦!原來我的地位不如一包薯條。」虧我還內疚得要命。
𨪜𨪜她只是漾著笑，淺淺的，帶著不為人知的甜蜜。
𨪜𨪜「你也吃？」她遞來一根薯條，我咬掉，並且順手抽走她手中的那一份，鐵了心不理會她扁嘴的模樣，將便當放進她手中。
𨪜𨪜「先吃完再說。」
𨪜𨪜「我又不是豬!」她悶悶地低噥，我假裝沒聽到，抽出免洗筷，順手將蘿蔔絲挑過來，苦瓜也一併挾來，再將我這裡的蝦仁炒蛋撥過去。
𨪜𨪜她盯著我的動作。「你還記得我愛吃什麼……」
𨪜𨪜我動作頓了下。「快吃!話這麼多。」
𨪜𨪜吃完飯，我送她回醫院換藥，醫生說復原情況良好，要我放心。
𨪜𨪜再送她回家，將近十一點。
𨪜𨪜天，我快陣亡了。
𨪜𨪜昨晚凌晨三點才睡，七點起床，算一算不過才睡四個小時。
𨪜𨪜一倒進沙發上，就再也不想移動。
𨪜𨪜「予默，你還好吧？看起來好疲倦的樣子。」她關心地探問，我則是低哼一聲充當回答。
𨪜𨪜「那你要不要在這裡睡一晚……」
𨪜𨪜「不了，我等一下還要回家。」有份資料明天開會要用，今晚得搞定。
𨪜𨪜「那我去幫你煮杯咖啡提神，不然你這樣開車好危險。」
𨪜𨪜「嗯。」我垂下沉重的眼皮，只打算小小的閉目養神一會兒，沒想到不知不覺就陷入半昏睡狀態。
𨪜𨪜我睡得其實並不安穩，除了沙發沒床舒適外，可能也因為陣陣飄來的咖啡香一直刺激著我的末梢神經。
𨪜𨪜輕輕柔柔的撫觸，像是微風拂掠一般，現實與夢境交替，我一時分不清，只是安適得想睡－－
𨪜𨪜溫軟的觸覺落在唇際，柔甜而溫存，那曾經是我最眷戀的情懷，好似與她唇齒相依時的魂癡意動……
𨪜𨪜不，這不是夢，是海寧，她在吻我!
𨪜𨪜頓時，我意識完全清醒過來，睜開了眼，對上她近在咫尺，泛著水意的雙眸。
𨪜𨪜我們都沒有任何的動作，唇貼著唇，眼對著眼，交融輕淺的氣息。
𨪜𨪜一秒、兩秒、三秒……
𨪜𨪜「我去端咖啡。」她退開，神態比平日稍慌，跳開時行動不便的腳維持下住平衡，我只是憑本能的張手一攔，緩和她傾跌的衝撞力，卻抓不住重心，跌在她身上。
𨪜𨪜她定定地，與我凝眸相望，而後，張手攬下我，將唇迎上－－
𨪜𨪜意識，一片麻。
𨪜𨪜無法掙開的，不是她輕淺的擁抱，而是揪緊了心的不知名力量。
𨪜𨪜我將唇，貼得更深，綿密深纏。
𨪜𨪜這一回，我是真的失去思考能力。
𨪜𨪜※※※
𨪜𨪜那杯咖啡，我最後還是沒有喝成，但事實上，那晚，我不用藉助任何物品提神，就已經注定失眠。
𨪜𨪜體力、精神嚴重透支下，隔天頭疼得厲害。
𨪜𨪜我照常去上班，讓一連串的忙碌，幫我理所當然的不留空檔去思考難以釐清的混亂思緒。
𨪜𨪜每個見到我的人，第一句話都是:「你臉色很差，要不要休息一下？」
𨪜𨪜微笑搖頭，是我一貫的回答。
𨪜𨪜主持完一場三個小時的會議，我已經虛軟得幾乎站不住，跌回椅中時，腦子一片昏沈，只隱約接收到此起彼落的驚呼聲，以及秘書的一句訝喊:「天!好燙，都燒成這樣了還能撐到現在，真是意志過人……」
𨪜𨪜意志過人？我是嗎？
𨪜𨪜我無聲地苦笑。
𨪜𨪜接下來的三天，我是在醫院度過的。這起碼證明了一點:我終究不是鐵打的，沒有金剛不壞之身。
𨪜𨪜掛心海寧，每次拿起電話想撥號，卻又不知該對她說什麼，最後，電話是撥到予潔那一頭。
𨪜𨪜我囑咐她，代我去看看海寧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但是我的事不必多說，我不想多一個人為我擔心。
𨪜𨪜予潔回來之後，只丟來四個字:「憂鬱佳人。」
𨪜𨪜什麼意思？她過得不大好嗎？
𨪜𨪜「盼你盼不來，好得了才奇咧!」
𨪜𨪜我又無言了……
𨪜𨪜手機在這時響起，我用沒打點滴的那隻手去接。
𨪜𨪜「予默……」海寧低低的叫喚在耳邊響起。
𨪜𨪜「嗯？」
𨪜𨪜「剛剛予潔有來找我。」
𨪜𨪜「我知道，是我要她過去的。」
𨪜𨪜「你要她過來？」
𨪜𨪜「是啊，你現在腳傷還沒好，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找她。」
𨪜𨪜「那你呢？」
𨪜𨪜短短三個字，問住了我。
𨪜𨪜「你不會不清楚，我想看到的人是你……」
𨪜𨪜氣氛完全停滯，我接不上話。
𨪜𨪜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聲音隱約帶著哽咽。「如果……我讓你覺得困擾……你就不必再為我費心了，我可以照顧自己……」
𨪜𨪜「海寧!」她完全想偏了，這讓我再也無法保持沉默。「我沒有逃避你，要予潔過去，純粹只是因為關心你，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想太多……」
𨪜𨪜我承認，現在心情很複雜，不知該用什麼態度面對她，但我絕不會因此而刻意逃避她。
𨪜𨪜「是這樣嗎？」她低低輕喃，鬆了口氣似的。「你是不是很忙？」
𨪜𨪜「有點……」我答得心虛。事實上，我閒到可以抓蚊子來玩了。
𨪜𨪜「那，我可以過去找你嗎？」
𨪜𨪜「不要!」因為我不是在家裡，也不是在公司，她找得到人才有鬼。
𨪜𨪜她再度沉默……
𨪜𨪜我不知道，她又想偏到哪裡去了。
𨪜𨪜「那，我不打擾你了，再見……」
𨪜𨪜「海……」才剛發出一個單音，手機已經斷了訊。
𨪜𨪜我怔忡了幾秒，才將手機擱回桌上，抬頭看到予潔咬牙切齒，一副想拿花瓶砸我的模樣。
𨪜𨪜「ㄏㄡˋ!哥，你真是ㄍ一ㄥ得讓人生氣耶!」
𨪜𨪜我沒吭聲，垂下眼盯著白得刺眼的床單。
𨪜𨪜她沒好氣地又說:「早點起來啦，再過兩天就是聖誕節了，你想在醫院過啊？」
𨪜𨪜是啊，怎麼會忘了，過兩天就是聖誕節了，海寧真的不回來過嗎？
𨪜𨪜※※※
𨪜𨪜聖誕節之前，我出院回家；而海寧，最後也還是沒回來。
𨪜𨪜就像之前說的，只有我們一家四口聚在一起過聖誕。
𨪜𨪜氣氛很好，用餐當中笑語不斷，我預計這次應該可以達成二十四小時不吵架的期許。
𨪜𨪜但是我開懷不起來，氣氛愈是融洽，胸口就愈是沈悶……
𨪜𨪜「哥，食物是讓你吃的，不是讓你看的。」
𨪜𨪜我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盯著碗裡的紅燒排骨發了半天的呆，而家裡三個人，
𨪜𨪜六隻眼全都盯著我看。
𨪜𨪜「予默，你怎麼回事？整晚心不在焉的。」媽媽狐疑地問我。
𨪜𨪜「沒事。」我淡淡地打發過去，挾起那塊快被我看爛了的排骨入口，卻咀嚼不出它的美味。
𨪜𨪜胸口好悶……
𨪜𨪜我舀了半碗湯，想藉由熱湯暖熱腸胃，沖淡壓在胸口的鬱悶感。
𨪜𨪜「咳－－」熱湯嗆進支氣管，我一閃神打翻了湯。
𨪜𨪜「哥，你有沒有燙到？」予潔驚呼，趕緊抽來面紙幫我擦拭。
𨪜𨪜我搖頭，短暫一陣恍惚。
𨪜𨪜「予默，你是不是公司的事還沒處理好？那就去，沒有關係。」
𨪜𨪜我一震，仰首對上爸瞭然於心的眼神。
𨪜𨪜就在那一記眼神交會，我心頭豁然開朗。
𨪜𨪜「爸、媽、予潔，很抱歉，我還有點事，你們慢慢吃。」顧不得他們會有什麼反應，我拋下餐桌上的家人，抓起外套快步離開。
𨪜𨪜滿街擾攘不在我眼中，我滿心只掛念著一個名字－－海寧。
𨪜𨪜※※※
𨪜𨪜一路開車趕到她的住處，我取出鑰匙直接開了門。
𨪜𨪜海寧受傷這段期間，我常往這裡跑，所以她就給了我一副備份鑰匙，省了行動不便的她還要跑進跑出的。
𨪜𨪜平時，我會先按個一秒的門鈴知會一聲以示尊重，但是今天我沒有，因為我想知道，她所謂的「懂得安排自己」是怎麼個安排法!
𨪜𨪜走進屋內，迎面而來的闇暗令我蹙了下眉－－
𨪜𨪜也不算全然的一片黑暗，飯廳搖曳著淡淡的燭光，我輕緩地走去。
𨪜𨪜餐桌上，餐具成雙，燭光卻是孤零零的，映照著一道孤零零的身影，獨自對著滿桌食物發怔。
𨪜𨪜「海寧……」我輕輕淺淺地喊她。
𨪜𨪜她身子輕顫了一下，迅速回頭，我對上了朦朧燭光中，一雙迷濛的淚眼。
𨪜𨪜「你……你……」她沒說完她的話，因為跌落的兩顆清淚，淹沒了她的聲音。
𨪜𨪜「傻瓜!」我憐惜地輕笑，走上前，拭去她頰畔的淚。「我這麼礙眼啊？每次看到我就哭。」
𨪜𨪜她搖頭，再搖頭，說不出話來，只是拚命搖頭。
𨪜𨪜「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雙手貼在她頰邊，怕她扭傷了脖子。
𨪜𨪜她抬手，覆上我的掌，嫩頰偎贈著我的掌心，像是無盡依戀……
𨪜𨪜我抽回手，不自在的別開眼，望見另一副碗筷，疑惑地問她:「有朋友要來嗎？」
𨪜𨪜「沒有。」
𨪜𨪜「那－－」我指了指沒動用的餐具。
𨪜𨪜她仰首，水亮的眸光定定地望住我。「我只是想假設－－你在身邊陪我。」
𨪜𨪜我聽進耳裡，心房一陣酸。
𨪜𨪜我伸手，以堅定的力道，與她五指交握，柔聲說:「不用假設，我已經來了。」
𨪜𨪜「嗯。」她笑了。「你不陪家人，不會怎樣嗎？」
𨪜𨪜「你也是我的家人啊，我之前已經在家陪爸媽吃過飯，現在該過來陪你了。」
𨪜𨪜我在她身邊坐下，捧起那副屬於我的碗筷。「終於有機會嘗嘗你的手藝了。」
𨪜𨪜我挾起最近的高麗菜入口，表情立刻僵住。
𨪜𨪜「怎麼樣？」她期待地看著我。
𨪜𨪜「嗯……有很大的進步空間。」我婉轉地給了個比較保留的答案。
𨪜𨪜它離美味大約有一條長城的距離，你說可以進步的空間大不大？
𨪜𨪜我想，我的味蕾現在正常多了，因為我吃得出口中的高麗菜足以鹹死一頭牛。
𨪜𨪜她見我神色怪異，舉筷要挾那盤想鹹死牛的菜，我趕緊按住她的手。「海寧，容我問個比較尷尬的問題－－你到底放了多少鹽？」
𨪜𨪜「一匙而已呀!」
𨪜𨪜「一匙？」茶匙還是湯匙？我懷疑她根本就是用湯杓!
𨪜𨪜「呃……我們吃別的好不好？這道蔥爆牛肉看起來很好吃……」我又一次以革命烈士的精神，身先士卒。
𨪜𨪜唔、嗯、這個……難以形容的味道。
𨪜𨪜「我改變主意了，牛肉熱量太高，女孩子吃多了會發胖，吃吃西紅柿炒蛋好了。」我連忙又挾了一口西紅柿炒蛋，這一次……嗯，還不錯。
𨪜𨪜「決定了，就是西紅柿炒蛋，西紅柿有豐富的維生素C，女孩子多吃對皮膚好。」
𨪜𨪜我趕緊舀了滿滿一碗給她，讓她沒機會挾其它的菜。
𨪜𨪜她托著頰，眼神帶笑，視線沒錯過我的任何一個舉動。「好，聽你的。」
𨪜𨪜我又試了干燒明蝦，所幸也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所以也挾了點給她。
𨪜𨪜她準備了一瓶紅酒，我們也就小酌了點，暖暖身。
𨪜𨪜不多，就幾口而已。我一向都是很懂得節制的人，何況待會兒還要開車。
𨪜𨪜吃完飯，我們坐在客廳聊天，我問她:「要不要出去走走？外面很熱鬧，有不少晚會活動。」
𨪜𨪜她偏頭想了一下。「有那種熱吻大賽嗎？」
𨪜𨪜我愣了一下，乾笑。「又不是情人節!」
𨪜𨪜「那我不去。」她一臉的不稀罕。「我寧願和你單獨相處。」
𨪜𨪜「不悶嗎？」我話很少，不是聊天的好對象，這是眾所公認的。
𨪜𨪜「不會，起碼還有那張臉可以看。」居然笑笑地損我一記。
𨪜𨪜我白她一眼。「你吃我豆腐啊？！」
𨪜𨪜「吃不得嗎？」
𨪜𨪜「是是是，歡迎享用，但願我這老豆腐還合客倌您的胃口。」我沒好氣地回她。
𨪜𨪜「不會呀，還嫩得很，入口即化。」小魔掌作勢對我上下其手起來。
𨪜𨪜「佟海寧，你夠了哦!」我正要拍掉她直非禮到我胸前去的小手時，冷不防地對上她專注的凝眸。
𨪜𨪜「你瘦了些－－」溫淺呢喃，充滿了柔情似水的憐惜，她撫上我臉龐，低低歎息。「清俊依舊，出色如昔，只是，你為什麼一直都那麼的不快樂呢？連笑著時，眼中都沒有歡愉氣息……」
𨪜𨪜我發不出聲音來。
𨪜𨪜我不快樂嗎？
𨪜𨪜日子一直是這樣過的，連我都不知道，原來我是不快樂的，她卻知道……
𨪜𨪜她……懂我。
𨪜𨪜這是三年前，我盼得酸楚的事啊!
𨪜𨪜盼她與我同步呼吸，笑淚與共……
𨪜𨪜她整整遲了三年。
𨪜𨪜「海寧……」我啞聲喚。
𨪜𨪜「要怎樣，才能把你的快樂還給你？」她忽然問道。
𨪜𨪜要怎樣，才能把我的快樂還給我？我不知道，因為它遺落在哪裡，連我都找不回來……
𨪜𨪜她傾向前，指掌柔柔的撫著我的臉，同時－－也印上細柔的吻。
𨪜𨪜我竟動彈不得，完全沒有辦法避開－－只因她眸中濃得教人心痛的深情。
𨪜𨪜她綿柔的吻，落在我額上、眉心、鼻樑、臉龐，再到唇角……
𨪜𨪜「海寧!」我閉了下眼，及時偏開頭，呼吸略微急促。「晚了，我該回去……」
𨪜𨪜「聖誕節還沒過。」她堅決地摟著我，貼上唇，撩吮著，溫存而纏綿－－
𨪜𨪜我低吟，理智再度潰不成軍，啟唇回應，與她糾纏。
𨪜𨪜我的秘書說我意志過人，錯了!遇上海寧，我全然不堪一擊……
𨪜𨪜我傾身迎向她，陷入沙發內，疊上她柔軟的身軀，體息交錯。一記擁吻，逐漸火熱得無法收拾……
𨪜𨪜再這樣下去，我們會完蛋!
𨪜𨪜殘餘的理智在掙扎，我勉強抽身，沉重地喘息。「我們不能這樣……」
𨪜𨪜「你答應要陪我的，你答應的……」她眸光泛淚，喃喃說著，圈在我頸上的手臂，沒放。
𨪜𨪜「海寧……」
𨪜𨪜「別走，予默，我要你留下來，就算只有一夜都好……」
𨪜𨪜「海……」我還想說什麼，她早一步，主動拉下我，細碎地纏吮著我的頸畔，喃聲說:「如果，這輩子真的等不到，起碼給我一夜的你，這樣就夠了，這樣就夠了……」
𨪜𨪜那句「一夜的你」，扯碎了我的心。
𨪜𨪜由她眼中墜跌的一顆顆珍珠淚，落在我的掌心，我離不開這樣的她。
𨪜𨪜看著她淚水落得洶湧，我俯下唇，吻去她的淚；她一顆顆地落，我一遍遍地吻。
𨪜𨪜「別哭，海寧……」我心痛低喃，溫柔沈毅地擁抱她，吻住她的唇，疲於掙扎的理智徹底沈淪，我很清楚，我完了。
𨪜𨪜三年前，她在只剩半個小時的情人節留下了我；三年後，她在只剩半個小時的聖誕節，留下我。
第二幕 卷十
永遠是－－滿天燦爛星斗中，尋找一顆名為幸福的恆星
七點整，我準時醒來。
慣於少眠後，到了固定時間，意識就會自動回籠，不再貪眠。
𨪜𨪜只是，沒料到一向有著小小賴床習性的海寧，會醒得比我更早，早到我一睜開眼，就迎上一雙清亮帶笑的眼。
𨪜𨪜「早安。」她笑笑地對我打招呼。
𨪜𨪜反倒是我，清晨在她床上醒來，一時之間呆了下。
𨪜𨪜對，我想起來了，昨晚醉臥溫柔鄉，就在這張床上和她縱情纏綿。
𨪜𨪜驚覺自己的手還圈在她的腰上，我趕緊抽回。
𨪜𨪜她對我的反應不以為意，口氣輕快地說:「醒了就快起來，我做早餐給你吃，不許賴床哦!」
𨪜𨪜她跳下床，毫不避諱地當著我的面穿衣，反而是我耳根發熱，困窘地偏開頭。
𨪜𨪜才一移開視線，就覺得自己的行為很白癡，昨晚都摸光親過了，現在居然不敢看，裝什麼小家碧玉？
𨪜𨪜等她走出房門，我正要起身穿衣，一腳才剛跨下床，她冷不防又探回頭，我差點失態驚叫。
𨪜𨪜「對了，剛才忘了告訴你，浴室裡有新的牙刷和毛巾，就這樣。」
𨪜𨪜確定她這次真的走遠了，我才下床穿妥衣物。
𨪜𨪜進浴室刷完牙、洗過臉，我習慣性的抬乎看時間－－
𨪜𨪜「咦？奇怪。」我摸了摸空蕩蕩的手腕，回房找不知掉到什麼地方去的表。
𨪜𨪜經過書架時，一張半壓在書本下的剪報吸住我的目光。
𨪜𨪜海寧幾時有搜集文章的習慣？我記得她最懶了，一向看過就算，不會花心思去整理。
𨪜𨪜我倒想知道，是什麼了不起的作者及文章，值得她費心。
𨪜𨪜道德觀敵不過好奇心，我抽出剪報，才瞄了其中一段就呆住了!
𨪜𨪜北海道的星星很漂亮，像米粒一樣灑滿整個天空，讓人有種錯覺，只要一伸手就能掏了滿懷。
𨪜𨪜你們一定無法想像，它美得多 令人屏息讚歎。
𨪜𨪜但是我總覺得它不夠亮，因為我曾經看過一雙眼，比北海道的星星更美、更亮，更教我屏息悸動。
𨪜𨪜然而，它卻不是恆星，而是一顆流星，劃過我的生命，留下永恆的美麗與惆悵。
𨪜𨪜掏不住流星的幸福，所以，我來到北海道，眺賞掛在天空的永恆。
𨪜𨪜你也想一睹滿天星斗嗎？別忘了，帶著你的幸福一起來，也許，由你們眼中看去的星星，會很亮。
𨪜𨪜這是我寫的!
𨪜𨪜在國外的三年，我每到一處，就會寫下當地的旅遊日記，不定期的投寄回台灣的雜誌社，意外的竟收到高度迴響，另辟專欄，再後來，為回鎮廣大讀者群，有出版社找我洽談，將它集結成冊，更加意外的讓我版稅賺到翻。
𨪜𨪜其實連我都不懂，我的文章並沒有太多的歡愉氣息，旅遊不像旅遊，我一直很低調的在寫，說得更明白些，字裡行間，還帶著拋不去的傷楚愁緒，為什麼可以讓我賺到在國外逍遙個十年、八年都不成問題？
𨪜𨪜順著書架看上去，那本旅遊日記，我並不陌生，遲疑了下，我抽出旁邊那本厚厚的資料簿。
𨪜𨪜沒錯，掀開它，一頁頁全是我更早期在雜誌社寫的專欄。
𨪜𨪜這三年來，她沒忘記過我，甚至，那麼用心地搜集著我所寫的每一篇旅遊心情，就好像，她一直在我身邊，陪著我去那些地方……
𨪜𨪜我停在其中一頁空白，手中的片段是由這裡遺落的，而她在下方的空白處，補上了幾行字－－
𨪜𨪜流星墜落後，只是一顆不起眼的殞石，你又怎知：它不是也正眷戀著劃過你生命時，所燃燒的剎那永恆與璀璨？
𨪜𨪜我合上資料簿，一時厘不清湧上心頭的千般思緒。
𨪜𨪜深吸了一口氣，我回過身，才驚見海寧站在門口……
𨪜𨪜「……」我張口，發不出聲音。
𨪜𨪜「予默，我唱歌給你聽好嗎？」
𨪜𨪜她突然冒出這一句。
𨪜𨪜我不由自主的跟在她身後，她在鋼琴前坐下，盯了數秒琴鍵，才揚起手。指尖落下，不過才彈了幾個音，我便知道她要彈的是什麼歌了!
𨪜𨪜我腦海轟然一響，無以名狀的震撼撞擊胸口。
𨪜𨪜這首歌……我再熟悉不過了!
𨪜𨪜我曾經彈過它、唱過它，帶著滿懷對未來的期許，想將一腔癡狂的情，寄托在這串串音符當中，交付給她……
𨪜𨪜只是，她並沒有聽完它，也沒有收下我一腔濃情，背身而去的決絕，是我唯一得到的。
𨪜𨪜這首讓我甜蜜，讓我酸楚，也讓我心碎的歌曲……
𨪜𨪜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再一次揭開過往，撕開好不容易逐漸癒合的傷口，強迫面對曾經血肉模糊的瘡疤，一幕幕難堪、屈傷的痛楚，湧回心頭，不堪負荷那一瞬間，我本能地退開一步，下意識的轉身逃離。
𨪜𨪜我不知道她會怎麼想，認為我在報復？！
𨪜𨪜不，不是，我只是沒有辦法，再去承受任何感情的衝擊……
𨪜𨪜※※※
𨪜𨪜掀開防塵罩，指尖輕撫過墨亮光滑的琴面，帶下一層薄薄的灰。
𨪜𨪜從我離家的那一天開始，這架鋼琴就再也沒人碰過了，聽爸說，是怕見了觸景傷情，才將它由客廳搬進視聽室裡。
𨪜𨪜我坐了下來，掀開琴蓋，黑白相間的琴鍵，一瞬間讓我感到既熟悉又陌生，恍惚地回想起－－我有多久沒彈琴了呢？
𨪜𨪜似乎，也是從那天開始。
𨪜𨪜伸出雙手，我試著回想記憶中的音符旋律，輕輕按下第一個琴鍵。很簡單的一首兒歌，是我教海寧的第一首曲子－－
𨪜𨪜咚!
𨪜𨪜十指壓下，進出一道突兀聲響，我重重地合上琴蓋，閉上了眼。
𨪜𨪜我沒有辦法!
𨪜𨪜只要碰觸琴鍵，太多不堪負荷的回憶，就會像潮水般無邊無際地潮湧而來:她聆聽琴音時的專注與沈醉、她眸中的明亮光彩、甚至是她背身而去的絕然……
𨪜𨪜她曾說過，我的音樂很有感情，卻不知道，其實她正是那個帶給我音樂生命與光輝的女孩，我教她彈琴，也教她懂情……
𨪜𨪜而今，已然空了的心，不論是琴，還是情，我都沒有資格再談。
𨪜𨪜輕輕的敲門聲傳入耳中，我沒有移動，目光落在同一處。
𨪜𨪜「我說我沒胃口，你們吃就好，拜託讓我安靜一下好嗎？」不管來者是誰，我實在疲於應付。
𨪜𨪜「為什麼沒胃口？心情不好啊？」
𨪜𨪜「媽？」我愕然，看著朝我走來的母親。
𨪜𨪜「要不要談談為什麼心情不好？」
𨪜𨪜我更意外了。
𨪜𨪜從小，與媽就不親，除了媽只忙著和爸吵架外，也因為價值觀的不同，很難與她談心。
𨪜𨪜所以她現在一副想促膝長談的態度，才會令我驚異。
𨪜𨪜「我曾經心情好過嗎？」我直覺的冒出這句話回她，想起了海寧的話。她說，我不快樂……
𨪜𨪜「你呀，只要一扯到海寧那丫頭，心情幾時好過？」
𨪜𨪜我苦笑，沒有反駁。
𨪜𨪜「又是因為她嗎？」媽再問。
𨪜𨪜「什麼？」
𨪜𨪜「我說，你最近的失魂落魄，又是因為她嗎？」
𨪜𨪜「很……明顯嗎？」我以為，我掩藏得很好，那些複雜糾葛的思緒，都被壓在心靈最深處……
𨪜𨪜「整天說不上三句話，每天除了工作，回家就是睡覺，死氣沉沉的，沒事就只會盯著牆發呆，表情已經空洞到不知道要怎麼笑了……你說明不明顯？」
𨪜𨪜「……」我無言以對。
𨪜𨪜媽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要是她對你真有那麼重要，那就去吧!」
𨪜𨪜我震愕。
𨪜𨪜任何人說這句話我都不奇怪，只是……媽？！」一向最排斥海寧的媽居然要我去找她引我有沒有聽錯？
𨪜𨪜「為、為什麼？！」我反應不過來。
𨪜𨪜「我兒子都不能沒有她了，我不妥協行嗎？」
𨪜𨪜「可是……媽不是不喜歡她嗎？」
𨪜𨪜「問題是，只有她能找回你笑的能力。你以為看你這個樣子，媽會奸過嗎？我兒子已經夠憂鬱了，我不想看他更加不快樂。」
𨪜𨪜「媽……」我的母親為了我，願意敞開胸懷，試著去接受她排斥了一輩子的人……除了感動，我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
𨪜𨪜「那，你讓海寧搬回來，奸不好？」我把握住機會，只要媽同意，海寧會願意回來的。
𨪜𨪜「那要看是以什麼名義了。」
𨪜𨪜我很想假裝天下太平，可惜我不夠笨，無法裝作聽不懂。
𨪜𨪜「媽，你這是變相逼婚。」
𨪜𨪜「逼不得啊？看看你，都三十歲的人了，人家像我這把年紀，好命一點的早就當奶奶了，你還要拖到什麼時候才肯讓我抱孫？枉費我把你生那麼帥!」
𨪜𨪜我簡直哭笑不得，現在就連我帥不帥，都可以列入罪狀來數落了。
𨪜𨪜「我都已經答應讓你們在一起了，你還在彆扭什麼？」
𨪜𨪜「不是那個問題……」從一開始就不是。
𨪜𨪜也許這樣說很不孝，但是媽反不反對，從來就不是我的顧慮因素，三年前我就有家庭革命的魄力了。
𨪜𨪜那麼，當初可以義無反顧，而現在，我既不恨她，又明知她對我還有心，卻無法再次接受她，這樣的行為，是不是很矛盾？
𨪜𨪜身邊的人，總是問我還愛不愛她？
𨪜𨪜或者我該這麼說，一個曾經愛海卻差點溺水的人，不會從此怨恨海洋幾乎奪去生命，但卻會從此戒慎惶懼。
𨪜𨪜對我而言，她就像海，有令我眷戀的溫柔靜謐，卻也有將我吞噬的波濤洶湧，而這一回，我無法預期，我還承下承受得住再一次滅頂的痛苦。
𨪜𨪜我承認，我是懦弱的。
𨪜𨪜三年前傷得太重，心已不堪一擊。
𨪜𨪜說穿了，我下是不再愛她，而是不敢愛她。
𨪜𨪜「你有你自己的想法，從小你就是很有主見的孩子，我一向干涉不了太多，我來只是要告訴你，如果你還是只要她，那我不會再反對，就這樣。」母親拍了拍我的肩。
𨪜𨪜「嗯，我知道，謝謝媽。」
𨪜𨪜「對了，這是你的信。」她把信交到我手中，將獨思的空間還給我。
𨪜𨪜我又獨自靜坐了許久，不想什麼，就只是讓腦子完全放空，對時間的流逝毫無概念。
𨪜𨪜不知又過了多久，窗外只聽得見夜裡的蟲鳴聲，我才低頭看著手中的信。
𨪜𨪜是海寧，我回來之後，她的信也始終沒間斷過。
𨪜𨪜我起身回到房裡，取出檯燈下的鑰匙，開抽屜，在將信放進去時，我停頓了數秒，腦中浮現的，不是過去的傷痛，而是重逢那一刻，她眼中的酸楚思念；這些共處時日，她的笑語嬌嗔;她吻我時，不容錯辨的癡狂深情；還有那晚，她說著只要一夜的我時的絕望哀傷……
𨪜𨪜我沒將信放下，而是取出所有的信，開啟了第一封－－
𨪜𨪜予默：
𨪜𨪜不敢去想，你會有多恨我，因為連我都無法原諒錯得如此離譜的自己。
𨪜𨪜那一夜，我一遍遍回想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想得心好痛，哭了一晚。你的心意那麼明顯，我怎會看不到呢？我好笨!
𨪜𨪜難怪你會氣得遠走他鄉，不想再看見我。
𨪜𨪜我明白，你需要時間，去療傷止痛。這傷痕是我親乎劃下的，我只能用時間去等待，不論得花多久，不論思念有多雞熬，這些都是我該受的。
𨪜𨪜雖然，你還是走了，但我決定只要一有空就寫信給你，把你不在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告訴你，就像你還一直參與著我生命中的每一天一樣。
𨪜𨪜等到你回來的那一天，第一個迎接你的，會是滿滿、滿滿的等待，以及一封封數不清的思念……很棒對不對？
𨪜𨪜我決定回台北，因為－－你在那裡?我希望你一回來，我會在離你好近、好近的地方等待著。
𨪜𨪜你一定會回來的，對嗎？對嗎？
𨪜𨪜這是第一封，字跡凌亂，內容也不多，可見她提筆時心情很亂，字裡行間還有多處被水漬漾得模糊的字痕，我知道，那是她的淚。
𨪜𨪜予默：
𨪜𨪜我把頭髮留長了。
𨪜𨪜知道我為什麼要留發嗎？因為我眷戀著你輕撫我的發時的溫柔，我想把它留得長長的，去感覺你修長的手指，穿梭其間的溫存，就像在高雄那段時間，每回纏綿時，看著我的發散落在你的胸膛，那種無可言喻的親暱感覺……
𨪜𨪜唉，我又得再說一次，我真的好笨。為你留發的念頭，走在十八歲那年萌生的，直到後來和童聖陽交往，下意識裡都還在為你留發，把你藏在心裡，這樣居然還有辦法欺騙自己……嘖，笨到家了。
𨪜𨪜沒有你的參與，日子變得好空洞，我利用晚上的時間，去修了幾堂音樂課程，因為我想走入你的世界，感受你喜愛的一切。
𨪜𨪜其實那些豆茅菜……也還好啦，並不真的那麼讓我想死，我現在會彈的可不只小毛驢了哦!
𨪜𨪜對了，我終於找到那首歇了，就定你唱給我聽的那一首。它叫「愛情的海洋」，對吧？
𨪜𨪜人，總要到失去，才知道擁有時的可貴。我好後悔當初沒有仔細聽完它，直到你離開了，才瘋狂追尋與你有關的一切，問了好多人，憑著記憶中零零落落的旋律和幾句歌詞，找了好久，找得灰心挫敗。
𨪜𨪜直到有一天，無意間經過一家精品店，裡頭傳來似曾相識的旋律，我駐足聆聽，恍然之間，才頓悟了你想表達的深情摯愛。
𨪜𨪜我哭了，就在大街上，不顧行人側目，傷心得痛哭失聲……
𨪜𨪜予默，你什麼時候回來？我欠你好多聲對不起，讓我有個機會，親口告訴你，我滿懷的歉意，好嗎？
𨪜𨪜一封又一封，我無法停止地看著，陪她走過三年來的點滴悲歡，就像她找尋我的每一篇文章一樣……
𨪜𨪜每封信的內容，或長或短，沒有一定。有時，是寫寫生活瑣事，告訴我她的學生有多可愛；有時是與同事間的摩擦、工作當中的挫折；有時，是訴說她滿腔的相思如狂……
𨪜𨪜我腦中，塞滿了信裡的字字句句－－
𨪜𨪜偏愛吃薯條，不是食物本身，而是留戀那段在麥當勞陪你共度的時光，寧靜，溫暖。獨鍾7－11的鮮奶和全麥麵包，走因為忘不了十八歲那年，統聯站外，你的牽掛，我的離愁……
𨪜𨪜一切，全是為你。
𨪜𨪜你懂嗎？予默。
𨪜𨪜如果，我用長久的悔恨、等待以及淚水來換，可不可以，再讓我對你說聲－－戀你如昔？
𨪜𨪜其中一封，甚至只是寫了滿滿三張信紙的「我想你」。
𨪜𨪜從不知道，她是這樣酸楚地在盼著我。
𨪜𨪜那種感受，我曾經為她嘗過十八個年頭，沒有人會比我更清楚那種滋味。等待其實不苦，苦的是等待的過程中，那種惶然、不安，以及思念煎熬……
𨪜𨪜看著、看著，窗外天色漸亮，我開啟最後一封。
𨪜𨪜予默：
𨪜𨪜聖誕節之後，又過了半個多月，沒有任何的隻字片語，我知道，這一次你是真的在逃避我了。
𨪜𨪜我不後悔那一夜留下了你，擁抱著你，感受你真實的體溫，傾聽你沈穩的心跳……這是三年來，我盼得心酸的事，你不會知道，那一刻的我有多滿足。
𨪜𨪜一整晚，我看著你沈睡的面容，沒有合過眼。因為我不曉得，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像這樣看著你在我身邊入睡。
𨪜𨪜但是予默，你知道嗎？你就連睡著了，眉心都足深鎖的。
𨪜𨪜你真的好不快樂。是不是有那麼一部分，來自於我？
𨪜𨪜我真的那麼讓你困擾嗎？那麼，子默，不必為我苦惱，就當那一夜，我們走酒後亂性好了，小說不都這麼寫的，你不必放在心上，真的!
𨪜𨪜不管你要當我是家人、妹妹、朋友，什麼都好，只要你不再覺得為難就好，我可以等的，真的，不論多久，我會等。
𨪜𨪜因為我懂你的心情，有個男性同事告訴我：「別以為男人都該是剛強無懼的，其實在面對愛情時，男人的心比女人更脆弱，傷過之後要再去愛，比女人更困難、更需要勇氣。」
𨪜𨪜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對不對？無妨，我不過才等三年罷了，還有七年呢!那天當著王紹安的面，說的可不走氣話，我足真的願意等你一輩子的。
𨪜𨪜叔叔說得沒錯，你為我受了這麼多的委屈，我如果因為一點挫折就放棄，那你為我受的那些苦又算什麼呢？
𨪜𨪜當初，我就是不夠勇敢，僅憑予潔的片面之詞就放棄了你，這一回，我不想再犯相同的錯誤。
𨪜𨪜你可以為我堅持這麼多年，我為什麼辦不到？這一次，換我來為你堅持到底，好嗎？
𨪜𨪜除非你親口告訴我，你不要我了，否則，我會一直等下去，等你撫平舊創，重新拾回相愛的信心。
𨪜𨪜好嗎？予默。
𨪜𨪜我放下信，起身關掉日光燈，走到窗前，看著幾隻早起覓食的麻雀，腦中，只迴繞著同一句－－好嗎？予默。
𨪜𨪜好嗎？
𨪜𨪜我在心底同時問著自己，心一片迷茫。
第二幕 卷末
永遠是－－牽你的手，一同走過愛情的海洋，再也不放
𨪜𨪜一個不算太忙的午後，可薇送來印好的請帖和喜餅。
𨪜𨪜「咦？那個疼你疼到骨子裡去的準新郎呢？怎麼放你一個孕婦到處跑？」我起身迎向她。
𨪜𨪜「還在為我們的婚假拚老命呢!」
𨪜𨪜遞出寫了我名字的喜帖，她揚著另外那一張。「我說過要送張喜帖給你那口子……」
𨪜𨪜我挑眉，停下翻看請帖的動作。「請解釋一下，什麼叫『我那口子』？」
𨪜𨪜「喲，台大高材生智商變低了。」
𨪜𨪜「那和智商低不低無關。」
𨪜𨪜「那，程大帥哥－－」
𨪜𨪜「那和我帥不帥更無關!」
𨪜𨪜這些人，真是夠了!
𨪜𨪜「奸吧，我說的是佟海寧小姐，行了吧？你陪我去一趟，我沒有她的住址和聯絡方式。」
𨪜𨪜我斜瞥她一眼，學著她剛才的刻薄口氣。「喲，原來你們不熟。」這樣也要污人家的紅包，搶錢搶得真沒人性。
𨪜𨪜「是不熟啊，可是淵源很深。」
𨪜𨪜「你們又有什麼淵源了？」
𨪜𨪜「有啊!我們曾經搶同一個男人搶得頭破血流，你說淵源深不深？」
𨪜𨪜又扯到我頭上來？那叫什麼淵源？根本是孽緣好不好？
𨪜𨪜我沒好氣地回她:「就衝著這一點，我會交代她紅包給你包兩百塊就夠。」
𨪜𨪜「謝謝喔!還好不是二十塊。」
𨪜𨪜我們笑談著走出公司，因為還不到下班時間，所以我是送她到海寧任教的學校。
𨪜𨪜這一節海寧沒課，我們在教職員辦公室找到她。
𨪜𨪜我清楚留意到她的表情，由乍見我時所綻放的光芒，到看見可薇時的怔然。
𨪜𨪜她僵愕在那裡，膽怯著不敢上前，最後是由我們走向她。
𨪜𨪜「我說會送請帖給你的。」可薇淺笑著，我沒有遺漏海寧在接過時，右手明顯的顫抖。
𨪜𨪜「你……要結婚了？」
𨪜𨪜「是啊!不結也不行嘍!」可薇拍了拍稍微隆起的小腹。
𨪜𨪜海寧顫動了下，喜帖由手中滑落。她茫然地彎身拾起，抬眼看我。
𨪜𨪜我沒說話，只是定定地望住她。
𨪜𨪜「那……恭喜。」聲音很輕，很飄惚。
𨪜𨪜「你會到嗎？」可薇又問。
𨪜𨪜「恐怕……有點困難。」她側過身，我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聽見她匆匆地說:「很抱歉，我還有點事，你們……請自便。」
𨪜𨪜「……」我和可薇同時張口，但都沒發出聲音，只是目送她倉促離去的背影。
𨪜𨪜「喂，你夠了吧？」可薇推了推我。
𨪜𨪜「我怎樣？」
𨪜𨪜「不要告訴我，智冠群倫的程大帥哥看不出來，她誤會你是新郎。」
𨪜𨪜我抿唇，沒說話。
𨪜𨪜「我知道你是因為之前傷得太重，害怕再度受傷而遲遲裹足不前，但是吃蕃薯哪有不放屁的……」
𨪜𨪜「你沒有更好的形容詞了嗎？」這真的是數年前，台大外文系最有氣質的系花嗎？和嘉穎在一起久了，連氣質都會受到影響，真是造孽。
𨪜𨪜「不喜歡？那好，吃燒餅哪有不掉芝麻的？你也看到了，她剛才的樣子有多難過，可見她真的很在乎你。兩個人在一起，要想不爭執、不摩擦，不受傷，那是不可能的，最重要的是，她愛你，她絕對不會存心去傷你，你受傷，她也不會比你好過，那你還有什麼好顧慮的呢？」
𨪜𨪜這段話聽起來美妙多了。
𨪜𨪜「你自己的心你比誰都清楚，不需要我再去背書。知道我為什麼不等你嗎？不是我等不了，如果十年八年等得到你，我會等。但問題是，我很清楚另一個女人也在等你，而最後等到你的人一定會是她，我何苦為難你？於是我選擇退出這個根本沒有我立足之地的感情空間，我都這麼識相了，你再龜毛下去，就算是處女座的，我照常扁人!」
𨪜𨪜我被她咬牙切齒的神態逗笑了。
𨪜𨪜是啊，可薇說得沒錯，我已經等到我要的答案了，她背身而去時，淒傷的眷戀濃情，不就是最有力的擔保了嗎？
𨪜𨪜我還膽怯什麼？遲疑什麼？
𨪜𨪜其實，那一夜決定讀完所有的信時，心裡就已經有了答案……
𨪜𨪜「可薇，你一個人……沒問題吧？」
𨪜𨪜「沒問題!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你拋下了。」
𨪜𨪜我不再猶豫，往海寧離去的方向追去幾步，又停下來，回頭說:「我很抱歉，這輩子愛不了你。」她真的很好，好得……我自慚形穢。
𨪜𨪜她笑了，笑容雲淡風清。「那我等你的下輩子。」
𨪜𨪜※※※
𨪜𨪜我沿著海寧離去的方向，問了幾個人，才知道她在二樓的視聽教室。
𨪜𨪜我拾級而上，無聲地推開視聽教室的門，陣陣悠揚的音符飄了過來。
𨪜𨪜偌大的視聽教室空無一人，只有鋼琴架前，流著淚，彈著琴，傷著心的女子我並沒有打擾她，這一回，我靜默地聽著，感受著她的心情。
𨪜𨪜仍是那首我再熟悉不過的歌曲，她重複不斷地彈著、唱著，彈得肝腸寸斷，唱得傷心欲絕－－
𨪜𨪜因為我們 不會飛翔
𨪜𨪜所以幸福航程漫長
𨪜𨪜難免有風暴埋伏在前方
𨪜𨪜想試著拆散我們緊握的手掌
𨪜𨪜你不怕 你不亂 我就不慌
𨪜𨪜等我們越過愛情的海洋
𨪜𨪜會慶幸終究沒放棄退讓
𨪜𨪜在繁華的岸上 把沿途的淚光
𨪜𨪜都埋成了寶藏
𨪜𨪜愛情這片洶湧的海洋
𨪜𨪜有太多太多傷心的波浪
𨪜𨪜我們別像那樣 我們不要遺憾
𨪜𨪜要一起過海洋 要一起到對岸
𨪜𨪜她唱得泣不成聲，彈得零零落落，調不成調，嚴重走音。
𨪜𨪜在她哽咽得幾乎唱不下去時，我走上前，在她旁邊坐了下來，只遲疑了幾秒，十指便流暢地在琴鍵上滑動，救回她亂掉的拍子，以柔沈嗓音接續－－
𨪜𨪜如果有時 灰心失望
𨪜𨪜那是因為 太愛對方
𨪜𨪜誰能一開始對愛就擅長
𨪜𨪜誰能才剛啟程就有方向
𨪜𨪜不辛苦 不困難 何必渴望
𨪜𨪜等我們越過愛情的海洋
𨪜𨪜會慶幸終究沒放棄退讓
𨪜𨪜在繁華的岸上 把沿途的淚光
𨪜𨪜都埋鹹了寶藏
𨪜𨪜愛情這片洶湧的海洋
𨪜𨪜有太多太多傷心的波浪
𨪜𨪜我們別像那樣 我們不要遺憾
𨪜𨪜要一起過海洋 要一起到對岸
𨪜𨪜(詞：施人誠)
𨪜𨪜結束最後一個音符，偏頭看身畔的她，她也正凝望著我，眼底蓄滿了淚光，唇瓣顫抖著，發不出聲音。
𨪜𨪜「我們一直都想唱這首歌給對方聽，那麼，一人唱一半，公平了。誰都不准再臨陣脫逃。」
𨪜𨪜「你、你……」淚水淹沒了她的聲音。
𨪜𨪜我憐惜地輕歎，拾手為她拭淚。「這首歌，讓我們唱一輩子，好嗎？」
𨪜𨪜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你－－你不是要和宋可薇結婚了嗎？」
𨪜𨪜我瞥了眼被她拋在一旁的喜帖，索性自己拆開，湊到她面前。「麻煩你自己看清楚，再回答我，你哪只耳朵聽到我說要和宋可薇結婚？」
𨪜𨪜我盯著她在見到新郎名字時的癡呆反應，接續道:「你總是什麼都不問，就先下了定論，我們之間會有那麼多的遺憾和淚水，是因為我們都缺乏求證的勇氣。往後，不管發生什麼事，在你傷心、或者定我的罪之前，都先向我求證，好不好？」
𨪜𨪜喜帖由她手中滑落，她驚怯地抬頭。「你……你是說……」
𨪜𨪜「想問什麼？問啊!」
𨪜𨪜「你……還怨我嗎？」
𨪜𨪜「不怨。」
𨪜𨪜「你……還會再離開我嗎？」
𨪜𨪜「不會。」
𨪜𨪜「那……」她停了下，輕輕問:「你－－還愛我嗎？」
𨪜𨪜我深深地歎息，為她的傻問題。
𨪜𨪜「如果不是還愛著你，那晚，你留得住我嗎？」
𨪜𨪜「予默……」她哽咽地喊了聲，投入我懷裡，這回，我沒有任何疑慮，堅定地擁抱她，低頭尋找她的唇，濃情深吻。
𨪜𨪜許久、許久過後，我伸出手，與她五指交握。「這一回，我們要牽著手，一起走過這片愛情的海洋，誰都別再輕易放開對方了，好嗎？」
𨪜𨪜「好!」她拚命地點頭，眨去眼角淚光。「予默，有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
𨪜𨪜「別再說『對不起』，你說過很多遍了。」
𨪜𨪜「不是。」
𨪜𨪜「那是『你等我』？三年前我在機場就已經知道了。」
𨪜𨪜「也不是。」
𨪜𨪜「那是什麼？」
𨪜𨪜她靠向我懷裡，摟住我，臉龐貼在我頸側，柔柔地，在我耳畔同樣吐出三個字。
𨪜𨪜我一悸，動容地深擁住她。
𨪜𨪜耳畔，迴繞著她溫淺的呢嘀－－
𨪜𨪜「我愛你。」
後記
𨪜𨪜又到了後記時分。
𨪜𨪜坦白說，這篇後記實在難以下筆，深怕一路寫來，會變成懺悔錄或批鬥會……
𨪜𨪜首先呢，曾有不少看過我的書的人說，晴姑娘應該是個憂鬱的古典佳人，這句話讓本人不小心笑掉了幾顆牙。
𨪜𨪜於是，我在某本書(別問我哪一本，嗚嗚!我真的忘了)中說過，最能展現作者真性情的地方在前序後記，也許就因為這句話，使讀者們對我的序與跋多了幾分關注，近來，不少人來信問起：「晴姊姊，你最近是怎麼了？後記寫得好感性，也好沉重，都不像以前的你了耶……」
𨪜𨪜現在回想起來，好像每本書悲情完之後，我總是在後記中不遺餘力的搞笑要白爛，努力揮灑「真性情」……(好像努力過頭了^^||||)
𨪜𨪜然後大家就以為晴某人天性白目，但，嗚嗚……上天明監，人家也是有感性的時候啊，為什麼我一定要被規定心情不好，被規定失戀分手，被規定發生什麼天災人禍，然後性情丕變……(你們會不會想像力太豐富了？)
𨪜𨪜哭笑不得之餘，那一封封迫不及待安慰我、勸我放寬心的信件，著實也教晴姑娘滿懷窩心，原來，大家都這麼關心我，真好。
𨪜𨪜OK，言歸正傳。
𨪜𨪜為什麼這篇序開宗明義，說會成了批鬥會呢？(呃，用詞太聳動了，我是個吃飽睡好，沒什麼天災人禍的人，所以還是改成「檢討回顧錄」會溫和些。)
𨪜𨪜自從《愛情的海洋》出版以來，收到正反兩極的聲浪，讓晴姑娘整個心情像洗了場三溫暖……唉，冷暖交集，悲喜難分呢!
𨪜𨪜但是我說過，當初既然敢嘗試，就是做好了一切可能發生的心理準備，以下，就匯總幾個最常看到的問題，予以探討。
𨪜𨪜01.既然知道吃力不討好，為什 還要寫《愛情的海洋》呢？
𨪜𨪜晴：因為本人天性反骨，欠人罵……(哇!誰丟臭襪子？)
𨪜𨪜不能怪人家耍白爛啊，我明明在序裡頭就說得很清楚了，還給人家問這個問題，真是的!
𨪜𨪜你們覺得，晴姑娘是那種知道你們會罵，然後就不寫的乖小孩嗎？
𨪜𨪜說是叛逆，也不盡然。我知道第一人稱難寫，也知道功力不夠，寫了擺明是自找死路，但我想磨練自己的寫作功力，如果不寫，我永遠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哪裡，這是一種自我挑戰。
𨪜𨪜02.滿懷疑予默和海寧的「那個』真的不是第一次嗎？像那種純情男，連可薇都不是他女朋友了，那誰還有本事跟他「做」？
𨪜𨪜晴：……無言。(這位「據說」還是國中生的冠熒，現在的小孩都在想什麼啊？)
𨪜𨪜03.不可否認，是太多的陰錯陽差造成海寧和予默的誤會，但是如果海寧第一次寫的情書他接受了，也就不會有之後的分離了，不懂他為什麼不接受，一大敗筆哦!
𨪜𨪜(加注火爆版本：程大才子了下起哦？寫個情書都要糾正人家，企死人了……)
𨪜𨪜晴：……持續無言，外加爆汗^^||||……(因為那也是陰錯陽差……)
𨪜𨪜04.人家粉認真的研讀晴姊的書，發現有個小錯誤。第84頁提及那是海寧第一次沒連名帶姓叫程子默，那第169頁倒數第三行就是第二次啦!第170頁的最後一
𨪜𨪜行應該是第三次，而不是像晴姊第171頁所說的「第二次」。ㄏㄡˊ∼晴姊姊算術不好哦，二和三都會搞混……
𨪜𨪜晴……無言、爆汗之外，再加上代溝。
𨪜𨪜是是是!我現在相信你們有很專心看我的書了。(來人啊，把這個踢館的傢伙拖出去砍了!)
𨪜𨪜本以為是小問題，可是當有人接二連三同情晴姑娘的算術之後，我就有必要解釋了。
𨪜𨪜我記得原文是：
𨪜𨪜「這是你第二回沒有連名帶姓的喊我。」
𨪜𨪜他還記得？我以為，他早忘了我那年少輕狂的純純愛戀。
𨪜𨪜任你們再怎麼仔細看我的書，總還是少看了一個字，我說的是第二「回」，而不是第二「次」哦!兩者是有差的，同一晚她就算喊一百次，我都把它當一回。
𨪜𨪜所以說呢，我並沒忘記海寧十八歲的那次，不然也不會有後來那句「我以為他早忘了我那年少輕狂的純純愛戀」，這樣的解釋各位還滿意嗎？
𨪜𨪜05.你覺得自己淨挑些冷門的體裁，怕被罵到臭頭，但是《愛情的海洋》故事並不冷門啊，還是有其它作者寫類似的吧？
𨪜𨪜晴:……(代溝成了鴻溝。)
𨪜𨪜我所謂的「冷門」，指的不是故事本身，這類異父異母的兄妹戀，多到數不完，青梅竹馬更是得花三天三夜去統計……怎麼愈說愈覺得老套？嗚嗚∼∼(垂淚啊!誰逼我承認的？)
𨪜𨪜我指的「冷門」，是寫法。第一人稱是言情小說中的地雷區，少有人會去踩的，除非想不開。(咦？那結論下就是我早就活膩了？)
𨪜𨪜06.海寧誤會了程予默，而他居然一句也不解釋，而且他又那麼愛她，就這樣分了，實在不合理吧？
𨪜𨪜晴：嗯，這個就不能再裝死了，得打起精神好好回答。
𨪜𨪜一件事情，每個人看的角度都不同，由你們所看去的角度是言情小說的一貫模式，解開誤會就可以happy ending了。
𨪜𨪜而我由男主角的視角所看去的是，他不在乎誤不誤會，從頭到尾，他要的就只是海寧的真心，如果她並不是真心愛他，就算解開誤會又怎樣呢？得到的也只是她的歉疚罷了。
𨪜𨪜所以他說：「你從一開始，就不是真心要和我在一起。」
𨪜𨪜在認定她只是為了報復，並無真愛的情況下，早就心灰意冷的人，還有解釋的必要嗎？
𨪜𨪜當你們無法理解男主角為何轉身要走，而不留下與女主角相守時，以現實觀點考量，如果同樣的情況發生在各位身上，面對著一個玩弄你的感情、把你傷得很重的人，會因為她突來的一句「我等你」，就立刻開心地擁抱她，完全不會有任何芥蒂嗎？
𨪜𨪜別說情人了，就算是好朋友吵架，在和好前總也有一段尷尬期吧？
𨪜𨪜所以我下行，程予默也下行，因為傷痕已經存在了，尤其那道傷是最愛的人親手劃下的，血淋淋地痛過一次後，就算傷癒了，也會記得那疼到骨子裡去的感覺。
𨪜𨪜這解釋了，為何會有績篇中，這個彆扭的程子默，想愛又不敢愛。
𨪜𨪜07.《愛情的海洋》會出續集嗎？
𨪜𨪜晴:這個已成定局了，不須再回答，或者改成「該」出續集嗎？這樣會貼切些。
𨪜𨪜坦白說，在出與不出之間，晴姑娘幾度猶豫，尤其在看了網路上的探討、以及讀者的來信後。
𨪜𨪜晴姑娘並不諱言，這兩本書是接連著完成的。
𨪜𨪜當初在擬這個故事時，完整的架構便是如此，當時並不預期寫成上、下篇(開玩笑，一本就夠找死了，兩本簡直就是嫌死法不夠壯烈)。
𨪜𨪜但，請別忘了晴姑娘的慣用名言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𨪜𨪜而這本書的意外，那就是字數脫出掌控，不小心把五章該完成的機場分離片段給寫成了十章，一本寫成了兩本。
𨪜𨪜如果我說，我完全沒有寫上下集的自覺，你們會不會想扁我？
𨪜𨪜事實就是如此，在五章變六章：不章變七章，屢次控制卻不得成效後，窩囊作者已經自暴自棄，完全任他放牛吃車了，完成後才傻眼的發現，居然剛好十章？
𨪜𨪜那……這後半段男主角的部分還寫不寫啊？
𨪜𨪜當初的打算，就是一半以女主角的角度去探討，另一半以男主角，合成一個完整的圓，現在這樣，總覺得只寫一半的故事並不完整，很對不起看這本書的讀者。
𨪜𨪜掙扎了兩天，最終還是決定完成它。
𨪜𨪜有人認為，前一本書的結局充滿了不確定性，男主角會不會回來？就算回來了，他們之間還有個癡心的宋可薇，當初說要訂婚的人是他，總不可能棄她於不顧吧？這段三角戀太撲朔迷離，有寫續集的空間。
𨪜𨪜也有人認為，男主角會在最後一刻感應到女主角的心碎而回頭，表示他們的心還在一起，相信男主角最後一定會回來的，不想再有續集了，因為心疼他們，不願看他們再受波折。
𨪜𨪜這兩段話，都說進我心坎裡去了。當初的預設，確實有這麼一段三角戀的衝擊……呃，加個趙嘉穎，四個可憐的癡情男女，在剪不斷、理還亂的四角戀情中飽受煎熬。
𨪜𨪜但後來，為什麼沒這麼寫呢？
𨪜𨪜唉!關於這點，晴姑娘又得再次承認，我真的是個失敗透頂的作者了。
𨪜𨪜誠如第二段所言，男女主角已經受了夠多波折了，也或許是頭一回寫第一人稱，比往常更投入的去深究刻劃每個角色的悲喜，一路寫來，情緒陷得太深，竟也心疼起這對悲情男女，不捨得再讓他們遭受更多的折磨，所以……嗚嗚!我是個沒用的作者。
𨪜𨪜起碼，我得到了一個教訓，身為執筆人，不能摻入自己的私人情緒，在大家都為他們層層疊疊的誤會與錯過而急得跳腳時，作者更要把持住「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原則，否則……唉，就會變成你們看到的這個樣子。
𨪜𨪜既然狗血灑不下去，那……好吧，就只能認命的走溫情路線了。
𨪜𨪜這本書寫完，晴姑娘也快被這對悶騷男女給磨去半條命，要養精蓄銳去了，有任何指教，儘管放信過來吧!
𨪜𨪜PS.本書中開頭那篇短詩，由讀者杏葳所提供，藉後記說上一聲：小葳子，謝啦!
𨪜𨪜對了，再讓我PS一次，如果沒有什麼不可抗拒的天災人禍，下回應該會是大家千呼萬喚的《立冬情正融》，很抱歉讓大家久等了，請與晴姑娘一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