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在你桌上的‥‥嗯,你看了嗎?」再怎麼說人家好歹也是芳齡一十八的純情女孩,我也有少女矜持啊,「情書」二字,實在羞於啟齒。
「看了。」
「啊?」我瞪大眼。「那、那你‥‥」
他頓了頓,像在思索適當詞彙。「海寧,我覺得,在這方面,妳有必要再磨練一下。妳文詞用得很優美,但是寫抒情文,最重要的是感覺,妳懂嗎?文字不一定要堆砌得太華麗,最重要的是,有沒有打動人心的因子,而妳缺的就是這個,詞溢於情的文章,會讓人有那麼一點‥‥濫情的感覺,這是抒情大忌。」
濫濫濫‥‥濫情?!
我不敢相信我聽到了什麼。
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將一腔糙捲繞腸的少女柔情盡數交託,他居然說我濫清?!
是‥‥聽錯了吧?
他怎麼可能會說這麼殘忍的話?
「你、你再說一遍‥‥」
這一次,他靜默了幾秒。「這樣說可能有點打擊妳的自尊心,但是我覺得‥妳既然間我感想,我就有據實告知的義務,什麼都不說,對妳也未必好。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妳還年輕,難免青澀無知,少不經事,等妳有更深一層的體驗之後,也許就會‥‥」
「夠了!」我已經聽不進更多了。
他拒絕我,他拒絕了我‥
是難堪?還是羞憤?太多情緒衝擊著我。我不經思考,用力吼了出來。「程予默,我討厭你!」
丟下錯愣呆缸的他,我用力地關上房門。
我很氣,真的很氣!他怎麼可以這樣踐踏我的真心?
我用最虔誠莊重的心,將我純淨的情感雙手奉上,他卻把它貶得一文不值‥
他可以不接受,但是他怎麼可以這樣羞辱我?說我青澀無知,說我少不經事,還嫌棄我文筆不夠好、情書寫得太爛,讓他沒感覺!
難道我看錯人了嗎?他並沒有我所以為的溫柔厚道?
就在這一夜,我對初戀的夢幻與幢慣被他狠狠捏碎。
他讓我領悟到,愛情原來並不如想像中的美好,它讓人甜蜜,也會帶給人酸楚、苦澀,以及悲傷。
也在這一夜,我淚濕枕畔,徹底失眠。
隔天早上,我看著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雙眼浮腫。
這真的是我嗎?
我苦笑,不敢置信他帶給我的影響力居然如此的大。
下樓吃早餐時,除了通宵打牌的嬸嬸外,其餘的人都已經在座。
「海寧,昨晚沒睡好是不是?臉色好差。」
叔叔關心的問候一出口,其餘兩個埋首早餐中的人,全都同時看向我這邊。
我草草點個頭充當響應,挑了離程予默最遠的位子坐下,而一張口桌最遠的距離當然是通過圓心的直徑,也就是他的對面。
我一坐下來就發現失策。
這無疑是給了他方便打量我的最佳視野,躲都躲不掉。
真是豬腦,我暗罵自己。
他視線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拌色深沉複雜。
我簡直食不下嚥,匆匆喝了杯牛奶就站起身。「叔叔,我去考試了。」
程予默也同時推開椅子,追到庭院來。「哪間考場?我送妳過去。」
「不用了,你去送予潔。」我冷冷地拒絕。
「爸會送她。」
「我說不用!」
「海寧!」在經過他時,他扣住我的手臂。
平日看他溫文無害,現在才發現他手勁這麼大,我掙不開。
「是因為我昨晚的話嗎?我以為妳有那個雅量‥‥」
「夠了!」對現在的我來講。那是一個不欲碰觸的瘡疤,也是恥辱,我恨不得能抹去。
「那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愚蠢的事,請你忘記它。」
「有這麼嚴重嗎?」他眉心深深妞起。
「對你來說或許沒有。」他可以看得雲淡風清,不以為意,因為在他眼裡,我的感情只是小孩子在玩的不成熟遊戲。
他這種態度,比當面拒絕我更傷人。
不想再跟他多說什麼,我不惜冒著被扯傷的危險用力掙扎,他看出我的決心,終於放開手。
我奔出家門,拚命的往前跑,直到胸口發疼,吸不過氣來,我靠在一株老樹下,分不清那揪得好緊的痛覺,是奔跑所致,還是為了讓我初次領略悲歡情愁的他。
考完了。
整個考試過程,我嚴重心神恍忽,完全不知道自己寫了些什麼,很多試題都只
是憑著本能反射性的作答。
我的心思根本不在那兒。
我心裡有數,我連學妹都當不成,我和程予默,將什麼都不是。
但是填志願時,我還是在第一志願的地方,下意識的填了他的學校。我也不明白自己還在執著什麼,就是心裡還有一束小小的火花未滅吧‥
等待放榜的日子,同時也是我和他的冷戰期。
我拒絕再跟他說任何一句話,拒絕與他共處、拒絕談論他、拒絕讓自己想起他,甚至就連遠遠的看到他,我都會刻意避開。
有好幾次他張口欲言,但是都在我沒有溫度的眼神下凍結了。
我冷漠得很絕對。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決心,慢慢的也不再讓自己出現在我面前,減少與我接觸的機會。
他很識相。
我應該要覺得正中下懷才對,可是看不到他的我,卻又矛盾地開始想他。
我們之間回到了原點,甚至比更早之前的狀況還要生疏。
這真的是我要的嗎?
我一次又一次在心底不確定的問著自己。
終於等到放榜了。
真正成為他的學妹的人,是予潔。
而我呢?我考上了中山大學。
我好難過。
當初填志願時,刻意挑了所南部的學校,就是想讓命運代我決定該離去,還是留在他身邊,事實證明,命運將我遠遠拉開到再也碰觸不到他的南部。
難道∼∼我和他就那麼無緣嗎?
難道∼∼我真的該死心了嗎?
我帶著沉重的心情走出房門,再怎麼晴天霹靂,日子還是得過下去的,叔叔的反應,以及嬸嬸的冷嘲熱諷,是我必須面對的現實。
經過書房時,虛掩的門房傳來歡聲笑語,和我現在愁雲慘霧的心情,形成強烈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