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家的事情,賀書穎當然知之甚詳。
記得很小的時候,他個性怯懦又封閉,常常心裡有事都不敢說出口,任家人為他安排一切,就算不願意也沒勇氣為自己爭取什麼,在外頭,更是個沒有聲音的人,當然,這樣就比較容易被欺負。
相對之下,談紹宇就比較率性敢言。第一次見面,是談紹宇上賀家來,在庭院裡找到了躲在花園中發愣的他。
後來,他發現談紹宇很懂他,許多他不敢說的事,都是談紹宇代他爭取,在學校也很維護他,還曾經很囂張地站著三七步,一手插腰,一手指著同學的鼻子放聲說:「你們要怎麼玩我不管,就是別動賀書穎,否則我們大家走著瞧!」
那時,他們才五歲。
小小年紀,就很有角頭大哥的架勢了,那個時候,他一直以為談紹宇長在後會去混幫派。
紹宇的豪情瀟灑,是他學不來的,有時,他真的好羨慕他的狂與傲,想做的事,就算天崩地裂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去堅持,不像他,就是有太多的顧忌難以拋開,沒辦法如談紹宇這般,將生命活得精彩,活得淋漓盡致……
然而,不可否認,因為有談紹宇,他快樂許多。
前陣子,兩家曾經商量要將他與談佳吟配成對。這就是所謂的上流社會,連婚姻都得講究門當戶對。
不過很可惜的,他們彼此都沒那個意思,讓兩家父母好失望,不死心地直說要等佳吟大一點再看看,說不準他們一不小心就來電了。
賀書穎苦笑。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才不甘心當談紹宇的妹婿呢!
談紹宇只是笑笑地說:「死要面子。」是叫他當「妹婿」又不是「女婿」,不過就矮那麼一小截而已,計較這麼多!
賀書穎隨意翻看著滿桌的情書,他們之間一向沒什麼秘密。
「那人是誰呀?」他隨口問。
「外文系的搶錢妖女。」說完,又拋出一顆杏仁果。
唉呀!丟太高了,沒吃到。
他抿抿唇,再接再厲地拋出另一顆。
賀書穎搖頭歎氣,撿起那顆彈到桌面上的杏仁果入口:「聽說韓紫築這個人滿無情的。」
「見識到了。」他捻起一顆往賀書穎嘴巴的方向丟進去。
「你的表情可不是這麼說的。」
「是嗎?那我的表情說了什麼?」談紹宇仍是十足的漫不經心,懶懶地往他身上靠去。
「正經點,你沒骨頭啊?」賀書穎皺眉推了推他。
「有啊!可你要體諒人家一介男子漢大丈夫,又要頂天,又要立地的,骨頭再硬都會累嘛!」他依然死皮賴臉地掛在人家身上不肯走。
「這種話你說得出口?」真是男人之恥。
談紹宇悶笑,在對方將他推去撞壁之前,優雅地坐直身子:「人生得意須盡歡。你呀,就是太嚴肅了,這樣不會很無趣嗎?害我每次看到你,都忍不住要逗一逗。」
「去你的,拿我尋開心。」賀書穎學他拿杏仁果丟人。
談紹宇眼明手快地以嘴接了個正著,嚼碎了入口後才說道:「你剛才說我怎樣?」
「你以前很討厭那種粗魯又大嗓門的女人,可是剛才,我看你臉上並沒有任何不悅的表情。」
談紹宇不置可否:「她會粗魯兼大嗓門,可全是被你可愛的未婚妻逼出來的。」比起想將人給丟下樓的他,她算是相當文明客氣了。
賀書穎眉心一蹙:「佳吟不是我的未婚妻。」
「你嫌棄我。」談紹宇一臉哀怨。
「我有這樣說嗎?」
「有。我是吟吟的哥哥,你嫌棄吟吟就是嫌棄我。」
「談紹宇,你不要裝瘋賣傻!」
「我哪有!」他泫然欲泣,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只差沒拿著白手絹哭天搶地。
「你喜歡她!」無視他賣力的演出,賀書穎毫不捧場地直言道出重點。
他不會笨到沒留意談紹宇三番兩次故意轉移他的注意力,他太瞭解他了,愈是在意的事,談紹宇就愈會以嬉鬧來掩飾真心。
談紹宇神色一整,收起表演細胞,很大方地承認:「是啊,我喜歡她。你好聰明喔,給你拍拍手。」
賀書穎面色一沉:「你說的是真的假的?」
談紹宇跳下窗台,將剩餘的杏仁果全塞到他手中:「再認真不過。」
「你父母不會答應的。」
「沒關係,我斷奶很久了,不會哭著找媽媽。」
賀書穎神情凝重:「有必要這個樣子嗎?只是個女人罷了。」
「紫築不一樣,她很特別。」他談然淺笑。
「特別到值得你和父母鬧翻都在所不惜?」
「沒錯。」
賀書穎深深望著他,好幾次張口欲言,卻又吞了回去。
談紹宇抬眼一瞥:「怎麼了?你的表情好沉重。」
「我……」
簡單瀏覽過數十封已拆閱的信,那是這個禮拜的情書,而且賀書穎剛才已早他一步看過了。
他的信,幾乎都是由賀書穎拆封,也由他第一個閱讀,談紹宇從不吝與他分享,有時懶得看,還會叫他念給他聽呢!
他們之間——有種不分彼此的默契。
一連看了好幾封,沒找到韓紫築代筆的跡象,他抿抿唇,眼也不眨,全掃進垃圾筒。
現在是還可以共享,可有一天,要是讓他等到韓紫築的情書(他指的是以真實身份寫下的情話綿綿),那就怪不得他小器,只想私藏嘍!
收拾好桌面,見賀書穎仍是面色凝沉,他停下手邊的動作:「你到底想說什麼?」
「韓紫築對你而言——真有這麼重要嗎?」
「當然重要!」
「那我呢?是她重要,還是我重要?」他衝口而出。
談紹宇啞然失笑:「那怎麼能比?兩者之間又沒衝突。」
「如果有呢?你怎麼選?」連父母都阻止不了談紹宇,那他呢?夠不夠份量阻止?
談紹宇一怔,望向他眉宇之間的沉鬱,似有所悟。
「你——不要告訴我,你也看上她了!」
賀書穎一愣,別開眼。
「如果我說是,你會為我而放棄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