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梁心慧吶吶地喊。
「我出去走走!」無心聽她再說什麼,轉身離開飯廳。
走在田間的小路上,清新的空氣中有著蟲鳴,卻一點都不能舒緩她的情緒。
我究竟是怎麼了?
她無聲自問。
回家是散心的,為什麼只覺得更浮躁?
同樣的名字在不同的口中一再被提起,像是這輩子都與那三個字密密糾纏,她愈是滿不在乎,愈是強顏歡笑,壓抑到最後,反而壓抑出滿腔抑鬱。
所有人都在提醒她,「任牧禹」這三個字,與她依戀多深。
「阿影,幾時回來的?」
她順著叫喚回頭。「昨晚,孫姨。」阿娘的姊妹淘,這個不能無禮,否則阿娘會扁她。
「怎麼沒見阿禹?」
又來了!這是今年最流行的問候話嗎?
不能給臉色看,只好生硬回答:「他很忙。」
「忙什麼?不是我要說,你也老大不小了,找個時間,也該定下來了,依我看,這孩子不錯,會疼你一輩子的,阿姨活了這麼大把年紀,不會看錯人。」
「我知道的,孫姨。」
「不要光說知道,要做到!我等喝你們這杯喜酒很久了。」
「孫姨──」
「好了,我買菜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孫姨已經走遠,她蹲在田埂間,像只駝鳥,以為把頭埋進膝間,就不會有人再來打擾她。
「梁姊姊──」
「夠了!如果是要提任牧禹,立刻給我滾蛋!」她想也沒想地吼出聲。
「呃?」怎麼辦?男孩呆在那裡,不知所措。
她抬頭看了一眼。算了,何必為難小孩子?
「什麼事?說吧!」
「上一次和任大哥談到考醫學院的事,給了我恨大的收穫,我已經決定要考了,想聽聽他的意見──」
「我把他的電話給你,你自己去問他吧!」不過人家現在還理不理你,我就不敢保證了。她在心底附加一句。
「好,謝謝。」走了兩步,又同過頭。「我爸爸說,他下了三十多年棋,任大哥是第一個令他有種棋逢敵手感覺的對象,問他哪時要再來殺兩盤?還有,任大哥說他血糖過高,他很乖,任大哥列出來的飲食注意事項他都照辦……」
天,這人是神嗎?方圓百里,還有哪個人沒被他收服的?
更深一層的領悟揪沉了心。
他何必這麼做?說穿了,還不是在為她做人情?
現在才知道,他是如此用心在融入她的世界,努力讓她身邊的人認同他,認真地想陪她走完長長的一生……
晚上洗完澡,就寢前,老娘推門進來。
「喝掉。」
「什麼東西?」有聞到人參味。
「喝就是了,問這麼多。」
「噢。」不能怪她呀,老娘的態度,讓她很擔心明天台南鄉間某處,會多一具無名女屍。
想歸想,還是乖乖喝了。
「今天你和妹妹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呃?好吧,我是有點脾氣失控,明天我會去向小慧道歉。」
「不是這個。你和阿禹到底怎麼回事?」
「不就那麼回事嘛,分分合合,很正常啊……」
「你以為你是誰生的?少跟你娘來這一套,要真的看那麼淡,就不會整個人都瘦上一大圈!」
有嗎?她摸了摸臉頰。「哪是?工作忙嘛──」
「那你跟小慧發什麼脾氣?」一句話堵死了她。
不愧是她娘,夠狠。
「要是真的不能沒有他,就把他找回來吧,何必為難自己?」
「媽──」突然間覺得鼻頭酸酸的,分不清是因為母親少有的慈愛。還是被說中脆弱心事。
梁母摟了摟她。「不遲的,阿禹這孩子看你看得很重,他的心會一直為你保留,只要你有那個心,都來得及。」
是嗎?大家都好有信心,唯獨她自己,卻沒有那個把握……
晚風吹進窗口,翻動未合上的日記,停留在最新一頁的心情紀錄。
分手的第二個月──
會不會,我其實早就後悔了,卻不敢向皿已承認?
因為那錯誤的代價與痛悔,不是我能承受的?
第六章
第三話 愛停在最初
原來,她要的愛與浪漫,
始終停留在最初、最真、最美的那一刻。
該將那本分手日記封箱收起了,
沒有他的日子到今天正式結束。
伸出雙手,牢牢環抱住失而復得的摯愛,
她知道,這一回她將不會再輕易放手──
之六
真的不能沒有他,就把他找回來吧,何必為難自己……
是嗎?她一直在為難自己?
以為自己要的不是他,以為可以追求更美好的愛情,但日復一日,心只是更茫然無助。
回到台北的家,紛亂的心一直無法平復。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影響身理的關係,還是沒有人三天兩頭為她研究食補,身體的抵抗力一直不是很好,健康寶寶的招牌被踢了館,這才發現身體原來沒自己以為的那麼好。
由台南回來後,又開始咳嗽、流鼻水,恰好邵光啟打了通電話來。
「你鼻音怎麼這麼重?」
「就感冒了咩!」
「怎麼會感冒?你這幾天去哪裡了?打電話沒人接,手機又關機,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他口氣有些浮躁,幾天找不到人,心情不好是可以被理解的。
「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既然知道我感冒了,你口氣就不能好一點?」
「什麼叫「我這不是回來了」?你知不知道我打了幾通電話,一句話也不交代就走,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什麼感覺?還是你根本就不在乎!」
「好嘛,是我的疏忽,行了吧?」
「你知道這樣的疏忽代表什麼嗎?你──」
也許是身體不適,情緒管理的能力也連帶降低,她一惱,竟脫口說:「我都道歉了,你還想怎樣?任牧禹就從來不會凶我──」
話一出口,她就暗自叫慘。
完了,這無異於最囂張的挑釁,在感情上,沒有一個男人的心胸寬大得起來,她自己心裡想想也就罷了,怎麼能光明正大的把舊情人搬上檯面來講?
空氣有一瞬間是凝滯的,而後,他諷刺地冷笑。「終於說出口了!這才是你心底真正的想法,你一直都沒有忘記他,不是嗎?」這才是他最介意的,她的疏忽大意,顯示她根本沒將他放在心上,而不是她讓他擔憂了數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