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無法交代,也找不出理由交代。
是她,把事情弄得一團亂的,活該被控訴怨恨。
不論是任牧禹,還是邵光啟,她都愧負深疚。
「我想……」任牧禹艱澀地發出聲音。這情況實在很可笑,又很可悲,他明明該是理所當然的存在,如今卻落得像是偷情被逮著般的無言以對。
很難堪。
他分不清楚,他到底算不算第三者了。
深深歎息,他輕道:「我先回去,你和他好好談談。」
經過邵光啟敵時,他步伐頓了頓,沒說什麼,沉默走開。
「禹……」她張口想叫喚,卻發現她根本沒資格、也沒立場留他,只能揪著心,難受地看著他離去,那背影,看起來好清寂孤單。
「他,是你那個交往七年的舊情人吧?」
她錯愕,看向邵光啟,答不上話來。
邵光啟輕笑,笑得很諷刺,又很苦澀。「我早該想到的,有哪個醫生會這麼閒,親自打針、換藥、照料病人,還幫她打電話通知親友。」
「對不起……」她低嚅,除了這一句,她不曉得還能說什麼。
對不起?!他臉色一沉。「到頭來,你的選擇還是他?」
她心虛、歉疚地垂下頭。「我不能沒有他……」
「你說過喜歡我的!」他難掩激動地低吼。
「我是喜歡你,只是──我愛的是他。」喜歡和愛,差別太大了,大到她想忽略都沒有辦法。
「原來你的話還有文字陷阱。」他冷諷。
「我曾經也以為我可以忘記的,但後來我才領悟,他就像呼吸,已經和我的生命共同存在著,習以為常得容易讓人忽略,所以找就以為沒有他也可以。剛開始,只是有些不舒服,但是時間一長,難受到幾乎窒息時,才發現能夠呼吸是多麼幸福又重要的一件事。」暫停呼吸的日子,她已經撐到極限了,再下去,她真的會窒息。
「他像呼吸?!」他忿忿地重複。「那我呢?對你而言,我又算什麼?」
她為難地頓了頓。「月亮吧!不曾擁有過,所以會嚮往、想擁有,但是真正得到了,卻發覺必須遠遠看著才有美感。我能不收藏月亮,卻不能不呼吸。」
月亮可以掛在天空欣賞,卻不適合被收藏。
多麼殘忍的回答!
「梁、心、影,你真的很混蛋理」他咬著牙,一字字吐出。
她沒辯駁。她的確是做了件不可原諒的蠢事,傷害了對她一往情深的邵光啟,更傷害了她最愛的男人。
「光啟!」她喊住憤然離去的他。「你──恨我嗎?」
他頓了頓,沒回頭。「他曾經送你一首歌,說只要你過得好、快樂就好,就在情人節那天,你不知道吧?」
情人節?!「我、我不知道啊!」
邵光啟笑得又苦又澀。「這就是我匆忙轉換頻道的原因。其實我心裡比誰都清楚,你還是愛他的,才會下意識裡,不敢讓你聽到他對你的真情告白,因為我知道,你聽了之後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再度回到他身邊。沒想到我千防萬防,還是走到這步……」果然,不該是他的,強求也求不來啊……
她懊悔地閉了下眼,耳邊斷斷續續傳來邵光啟的聲音──
「他甚至不怪你,從頭至尾,無怨無悔地尊重你的選擇。我沒有他的胸襟,我不會祝你幸福快樂,但是──他是個很特別的男人,值得得到最好的對待,如果我是女人,也會為他心折。」說完,他挺直腰桿離去。
這,算諒解嗎?雖然他祝福的是禹,而不是她……
第九章
之九
今天,她到公司遞了辭呈。
公司有公司的制度,當然不能說走就走,起碼得做到月底。所以她還是很有責任感地上了一天的班;熬到了下班時刻,才飛奔到醫院找他。
這是她第一次,在身體安然無恙的時候到醫院找他。以前,只要電話一打,他不論人在何處都會飛奔過來,她從沒來這裡找過他。
現在回想起來,她這女朋友當得失職又任性,七年來他居然沒有半句怨言。
她苦笑了聲。
一整天心緒不定,老想著趕快來見他,真正站在醫院裡了,反而拿不定主意。
她該怎麼跟他說?如果告訴他,她和邵光啟已經沒有關係了,他會不會又覺得,她是因為寂寞孤單才來找他?
那感覺好差勁!
何況,他都決定出國了,她說這些有什麼用?能叫他留下嗎?
當初放棄他的前女友,在他另有人生計劃時,回過頭來要他放棄大好前途--
這感覺更差!
她有什麼資格這麼做?她欠他的已經太多了,她不想更唾棄自己。
或許是她的臉上寫著「茫然無措」四個字,櫃檯的服務人員很親切地問她:「請問是探病還是掛號?需要我幫忙嗎?」
「噢!」她如夢初醒,硬著頭皮說:「我是來找任牧禹醫師的。」
「請問你是?」
「……朋友。我姓梁。」她生硬地擠出幾個字,然後看到小姐按下內線,對另一頭說:「任醫師,有朋友找你哦,是一位姓梁的小姐……好的,我知道了。」放下話筒,說:「任醫師請你到他的辦公室找他,從那個電悌上去十三褸,問人就知道了。」
「好的。」道了謝,上到十三樓,她深吸了口氣,敲下辦公室的門。
「進來。」是任牧禹一貫沉著溫煦的嗓音。抬頭看了她一眼。「影,你坐一下,我還有點事。」
看得出來,他很忙。
他又轉頭低聲向護士交代些注意事項,她找了張椅子坐下,欣賞他專注的側容。
十分鐘後,他收拾桌面上的病歷資料遞給護士歸檔,一面問她:「吃過飯沒?」
她搖頭。「還沒。」
「想去哪裡吃?」
「如果──我說想吃你煮的菜呢?」
「好啊,一起去買菜。」
一旁的護士小姐聽到,一臉驚異。「任醫師會煮菜呀?真是新好男人!很難想像操手術刀的手去拿菜刀的樣子呢!」
任牧禹溫和地笑了笑。「巡房時,五二一號病房的病人多注意一下,他明天要開刀,有狀況隨時聯絡我。想看我操手術刀的樣子,明天就可以了,至於菜刀,你恐怕沒什麼機會看到了。」他脫下醫生袍,伸出手。「影,走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