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寒月映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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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人呀!」他回得理所當然,拉開語嫣意圖阻止的小手,解下方才繫在她肩上的衣布,仔細地拭淨傷口週遭的血漬,灑上藥粉,重複著一貫的醫者作風,一旁目睹全程經過的桑語嫣,看得幾乎要吐血!

  瞧他心無旁騖、一板一眼的模樣,她實在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真不明白是他的胸懷太過光風霽月,還是她思想太為庸俗,明明那兜衣都已若隱若現,他居然還能一本正經的專注於手邊的療傷事宜,他難道不知道,此舉早踰越規範男女間的世俗禮教?可偏偏他的表現又過於神聖,任誰也無法指責他一言半句,真是服了他了。

  完成手邊的工作後,他著手擬了張藥方,桑語嫣湊上前來。「幽哥——」

  唐逸幽搖搖頭,示意她出去再談。

  一等出了房門,桑語嫣迫不及待地開了口:「幽哥,這是怎麼回事?你到哪兒弄來這麼個奄奄一息的女人?」

  唐逸幽並不急著回答,將藥方交給僕人,吩咐他去鋪子裡抓藥,然後才轉頭面對兩張表情迥異的臉孔。「上山採藥時發現的。」

  「所以你悲天憫人的性格又冒出頭來,將她給撿了回來?」唐逸農不疾不徐地接口。大哥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了。

  唐逸幽的沉默,表示他說對了。

  「大哥,這回真的不是我要說你了,你難道看不出來,這女人不是尋常人家,隨便撿個來路不明的人回家,你會惹禍上身的。」

  「何以見得?」

  還何以見得!唐逸農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請問你,一個正常且家世清白的姑娘家,會身著夜行衣,還身受重傷,在大清早讓你從山上給撿回來?」他不以為然地哼了哼。「誰曉得她昨兒個夜裡幹什麼去了。」

  這些逸農不說,其實他也明白,只是行醫之人,救人之事他早已視為天職,一條人命就在他手上,豈有見死不救之理?縱使明知日後會招來禍事,他也只有認了。

  「也許吧!」他淡然笑之,沒有反駁弟弟的話。「但是她遇見了我,便是天意注定她命不該絕。」

  「但也沒必要將她安置在你房裡。」語嫣悶悶地道。

  她瞭解幽哥的慈悲之心,但是見他對另一名女子如此親近又關照,她就是無法克制那股湧上心頭的酸澀,方纔她偷空打量過那名女子,美得——令人驚歎!

  沒來由地,她感到惶然不安,直覺告訴她,他們之間的關係,會因為這名女子的出現而全然改觀,而她這十多年來的癡戀也……

  「在我房裡我才好就近照顧呀!」他答得自然,神情坦蕩,一點也不覺有何不妥。

  幽哥是正人君子,她可以以性命打賭,他腦中絕無一丁點邪念或不軌意圖,但她還是……

  「可她是女子,男女終究有別,你剛才都曉得要叫逸農迴避,那你……」

  「我的老天!」唐逸幽輕笑出聲。「嫣兒,我是大夫,妳忘了嗎?救人是不分男女的,我只是盡我身為大夫的職責,世俗規範是不能套用在這上頭的。」

  「上藥之事可以我來,又不是非你不可。」她不苟同地反駁。

  「別胡鬧了,嫣兒,妳又不是大夫,人命關天,不能讓妳隨意拿來玩。」

  「幽哥!」

  「就這樣了,我得去看看她的情況。」唐逸幽疼愛地拍拍她的嫣頰,笑笑地轉身回房,沒讓她有上訴的機會。

  什麼嘛!語嫣不悅地噘著嘴,心頭直攪著酸味兒。

  「嘖,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女人吃起醋來還真的是面目可憎。唉,可憐的失意女,暗戀了大把歲月,還不爭氣的停留於「萬般愛戀口難開」的階段。」冷眼旁觀了許久的唐逸農,忍不住出言嘲弄了幾句。

  「你——」唐逸農成功的轉移了她的思緒,氣惱是她此刻唯一的知覺。「關你什麼事!」

  這傢伙最討厭了,一天不欺侮她會怎樣?一直都是這樣,他好像存心和她過不去,打她三歲那年進唐府至今,整整十五年了,小時候欺侮她,長大後用言語時時奚落她,她最痛恨他那張惡毒的嘴了!

  她曾經很努力地檢討過自己,是不是她不經意中曾經得罪過他,否則他怎會看她不順眼,老是不遺餘力地告訴她:妳很惹人嫌!可是想了又想,她真的不記得自己什麼地方礙著他,招來他的嫌惡。

  時日一久,針鋒相對就成了彼此的相處模式,兩人的不睦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了,反正她也不指望他會喜歡她,要是哪一天,唇槍舌劍的兩人能和平共處,那才真會嚇掉眾人的眼珠子呢!

  「是不關我的事啦,我只是怕,某個心胸狹窄的妒婦要是醋海氾濫,別將我大哥淹死才好。」唐逸農慢條斯理地說道,端起了眼前的茶杯輕啜了幾口。

  「不勞閣下操心,管好你自個兒就行了!」她說得咬牙切齒,順道附送一記惡狠狠的大白眼,然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柔情似水、嫻雅端莊的語嫣,也只有在碰著唐逸農時,才會被激得修養盡失。

  只是,她卻從來不曉得,每每在她背身之後,他眼中浮現的苦澀,是這般的深濃——

  ※※※

  唐逸幽靜坐床沿,盯視沈睡中那張絕艷嬌容。

  她昏睡已整整三天,比起第一眼見到她時的蒼白,如今稍有血色的面容已好轉許多。不可否認的,這張容貌堪稱傾城絕色,即使因負傷而帶來的憔悴,也掩不住她天生的絕代風華,但這並非他救她的原因,一個人的外貌,從來就不代表什麼,救她,只單單因為他想救、他該救,他不負醫者天職,如此罷了!

  說來也許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在他第一眼發現她、同時毫不猶豫的著手挽救她生命的那一刻,他全沒注意她是男是女,直到抱起她,感覺到懷中嬌軀的柔軟輕盈,他才意識到她是一名女子。

  她身上的衣物,他已命婢女換下,如今的她,正穿著柔軟舒適的衣料,黑瀑一般的長髮散落週身,如果能忘了她負傷的事實,如今的她,看來是這般恬靜,就像個不小心睡著了的楚楚佳人,嬌柔得令人心憐,也因此,他實在難以置信,這麼一個柔弱純淨宛如人間仙子的女孩,竟有一身複雜背景,她會武藝已是無庸置疑的事;據他初步判斷,她定是中了鏢刀之類的暗器,而上頭淬毒,欲解此毒對他來說並不棘手,問題是在於毒性已蔓延週身,依這情況看來,必是受創有一段時間了,換作一般人,怕已魂歸離恨天,而這看似嬌弱的女子,竟有如此強韌的生命力,含住那僅餘的一口氣,不肯輕易向命運妥協,這是令他訝異的第二個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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