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班,宸軒準時在公司門口等候琬凝,兩人興沖沖去市場買菜,一位賣菜的老婆婆還笑著誇他們是一對令人稱羨的恩愛小夫妻,害琬凝羞紅了耳根子。
他們選在宸軒家裡的廚房烹調,琬凝一邊示範一邊講授著作菜需知,燒菜其實也沒有那麼困難,只要拿出你律師冷靜沉著、臨危不亂的態度,掌握幾個要訣,佐料拿捏合宜就萬事OK了。
宸軒仔細聆聽著,十分受教地猛點頭。
最後她燒了盤紅燒牛肉、糖醋魚、青椒炒肉絲,外加宸軒沒做成功的高麗菜和「荷包完蛋」。
宸軒吃得讚不絕口,頻頻誇琬凝好手藝。
「琬凝,將來能娶到你的男人真幸福,天天都有好菜可吃。」
琬凝接過宸軒遞給她幫助消化的熱茶,喝了一口才回道:「你娶老婆的目的難道就只為了一飽口福啊?是不是只要能燒得一手好菜,就符合你陸大律師的選妻條件?」
宸軒溫文一笑。「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甚至不知道什麼樣的女孩才適合我,所以我並不很刻意去思考自己心儀的對象要有什麼條件。」
「你現在想還來得及啊!」琬凝催促著,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著急。
他很認真地沉思著,目光定定地停駐在琬凝細緻的容顏上,然後緩緩開口:「我不奢望世界上還有絕色美女,更不認為自己碰得上,但是楚楚風姿的紅粉佳人卻也還有,」他頓了頓。「例如你。」
言下之意,她令他心動。
琬凝的心猛然撞擊,她立刻裝傻道:「這和我們討論的問題有關嗎?」
「我想我要的大概就是像你這種女孩。」
「外加要有傅培梅的手藝,對不對?條件很苛刻。」她作了個總結。
「手藝好不好倒不是重點,」他眼中隱隱掠過一絲感傷,不明顯,但心細的琬凝留意到了,胸口隨之一抽,只聽到他以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重要的是她肯為我下廚。」
「宸軒?」他落寞的神情揪緊了琬凝的心。
他搖頭,表示不願詳談。
教他如何告訴她,他渴望家庭溫暖、渴望有人愛他、關心他、對他噓寒問暖?
有的,曾經他也有愛他、關心他的人,但是,他失去了,在他六歲那年徹底的失去了……
一場無名火燒掉了他的一切,他的父母、他未謀面的小弟:燒掉了他被愛的權利,更燒掉了他的童年歡笑……
此後,他便生存在冰冷的孤兒壁角,沒有人注意他、沒有人在乎他。起初,他不能接受,甚至痛恨上天既然帶走了他的父母,為什麼不連同他一塊毀滅,但是在悲痛過後,他不再垂淚,既然天意注定讓他逃過此劫,那麼他該為他的父母而活、為他無緣問世的小弟而活。於是他打起了精神再次面對他的人生,宛如重生的火鳥,自由翱翔--他發誓要活得驕傲、活得有尊嚴,從小到大,他品學兼優,年年領獎學金。他堅強獨立,憑自身的努力考大學、研究所,以第一名的卓越成績畢業,投身於律法界,成為事務所的金字招牌、炙手可熱的當紅律師。
他接的案子沒有一定的範圍,但有原則,他不看酬勞,只要某件案子能引起他的不平怒火,就是不計酬也要為求助於他的人主持正義;但若是想鑽法律漏洞的宵小好佞,就是天王價碼,他眉頭一皺,照常送客!
正如葉心瑜說的:「帥,夠酷,夠性格!」
他只是淡然笑之,認為不過堅持自己的原則罷了。
幾年下來,他已習慣了獨來獨往、無拘無束的日子,沒有什麼事是他真正在乎、放不下的,唯有他始終鍾情的法律事業除外。除了夜裡偶爾憶起童年往事會引起心中一陣痛楚外,雖然無法解釋,他還是得承認,他遺落了二十多年的快樂逐漸被琬凝拾起,然後溫柔地放回他心中,他不明白這代表什麼,但他這份無由的幸福感確實漲滿胸臆。
琬凝被他眼中的痛楚震懾住了,明知不該探人隱私,她還是做不到視若無睹。
她靠到他身邊,聲音輕輕的、溫柔如春風呢喃。「宸軒,把你現在心中所想的事告訴我,我想知道,不為好奇,而是因為我關心你。」
宸軒猛然一震,失神了--多久了?他有多久沒聽到這句話了?從那場火災過後,他便再也沒有聽到這句充滿溫暖的話。
不管何時、不論何地,他表現出來的總是最剛強的一面,人人皆以為他是無悲無喜的,沒有人瞭解過他內心的無奈和脆弱,縱使感情親如兄妹的葉心瑜也不明白他的心酸,而琬凝……她細膩善良的靈巧心思卻能看出他內心世界的空洞孤寂,給予他最真的關懷。
「琬凝--」
他有股衝動,想將多年來積壓在心頭的沉重心事傾訴一空,想抒發長久以來內心的寂寥孤獨!
「你的話,讓我想起了遺忘已久的往事。」
「我願意傾聽。」
他再度陷入記憶的洪流,緩緩開口:「好多年、好多年以前,我曾以為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父母相敬如賓,一家人和樂融融。但是,一場不知名的大火,焚燬了我的一切--」
「我父親及時將我由大火中救了出來,但是他拋不下我母親,捨命回火場尋找我媽媽,結果卻……」他激動地握緊雙拳,眼中淚光隱隱。
琬凝心疼不巳,難過地阻止。「宸軒,別說了,不要再折磨自己的記憶了!」
「不,讓我說完。琬凝,你不知道,當時我媽媽已經懷了九個多月的身孕,用不著一個月,我就多了個弟弟!可是……」
「當時我才六歲,我親眼看著大火在我面前熊熊燒著,吞噬了我的雙親、我未謀面的弟弟,那種夢魘般痛徹心扉的感覺--在我心中積壓了二十多年……」他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
「宸軒!」她握住他的手,心絞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