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理直氣壯地說了一堆,她混亂的頭腦不禁亂上加亂。世上怎麼會有他朱懷文這種人?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她忽然用沮喪帶點硬咽的語氣道: 「你……你到底是在裝傻,還是存心戲弄我?」
他眉一挑,正色道: 「裝傻?我為什麼要裝傻?你說戲弄,我又為什麼要戲弄你?」
她眼睛看著他,心底卻在自嘲,笑自己怎麼會倒霉至此,遇上這樣一個寶貝蛋;說真的,他還有點無厘頭,可說無厘頭他又還挺正經的。總之到目前為止,她完全看不清楚這個人的真面目,那讓她既挫敗又沮喪。
她不知道眼前這個朱懷文到底是深藏不露,還是他真的本性就如此?無論如何,她從出生到現在,還未曾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既氣憤又沮喪,既懊惱卻又無力。
她閉了閉眼,忍住心中巨大的挫敗感,道: 「好,朱懷文,你贏了。不管你是裝傻也好,或是想戲弄我也好,總之我奉可卿今天是狼狽透頂也倒霉透頂,本來我也不是那麼想去鐵檻寺,但是現在看來我是非去不可了;你挨了我一巴掌,現在我跟你道歉,至於負責,那也不必了,我只盼今生今世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
她最後說了這句話,一點激動的情緒都沒有,倒是誠心誠意,只盼佛祖能保佑她再也不要遇見他了。
朱懷文聽了這話,忽然喜上眉梢,如獲至寶地道: 「原來你的名字是秦可卿,可卿可卿,嗯,可人溫柔,這卿字嘛,說卿卿我我可就行不通了,若說卿本佳人那倒是說的通,總而言之,真是個與外貌相符合的名字……」
她聽他口中唸唸有詞,兀自陶醉地咀嚼著這兩個字,那神態模樣呆氣十足,跟之前挺起胸膛來狡辯的朱懷文簡直判若兩人。
「本來我是很生氣,因為我在家裡從來也沒被人打過,不過現在你告訴我你的名字;讓我不用費心地去查問,那麼你打我這一巴掌」,我也就不生氣了。至於你說不想再見到我,這可就有點難了。」他側著頭,狀似苦惱地思索著,「因為這金陵城說大雖然是很大,但比起整個大明朝的土地卻也只是滄海一粟,只要兩個人有緣啊,走到天涯海角都還是有可能會碰頭的,更何況我們兩人已然是緣訂今生了,不只今天碰,以後的每一天,只要我不是出外不能回來,那就一定能碰頭,所以你說今生今世都不想再見到我,那是很難,非常難。」以後跟她成為夫妻,自然是要天天見面的嘛!
他瘋了!
除了這三個字,她實在想不出任何形容詞可以形容他了。原來他不是太聰明也不是太白癡,而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瘋子!
他興致勃勃地問: 「你想去鐵檻寺,不是要削了頭髮做尼姑,難道是想去燒香拜佛嗎?」
不然我還去做和尚嗎?心裡這麼想,她嘴裡卻回答:「對。」跟一個瘋子對答最好是用最簡短的言語,免得一不小心又引來他一長串的話。
誰知道那朱懷文又道: 「你想去鐵檻寺,我既然來了,也進去看看好了,不如我們就一起走吧!」
這句話剛說完,秦可卿身體晃了一下,只覺得自己真的要昏倒了,她給他一個有氣無力的回答: 「隨便你。」反正她確定她今天是要倒霉倒到底了。
心裡才剛這麼想著,另一件倒霉的事情很快便發生——鐵檻寺居然大門深鎖!
剛剛她在狀元境浪費太多時間,不知不覺已近黃昏,鐵檻寺已經關上寺門了。
看著緊閉的大門,她既想放聲大哭也想縱聲大笑,因為她無法相信自己居然會倒霉至此。
朱懷文見她一臉受到嚴重打擊的樣子,頗為不忍地問: 「你今天一定要進鐵檻寺嗎?不能等明天嗎?」
等明天?
等明天再來,然後再被他倒霉地纏上嗎?算了,她沒力了,既然鐵檻寺沒開,那麼她能多快離開朱懷文就要多快離開。
朱懷文見她不回答自己的話,轉身離開的背影看來又是那麼沮喪,便在後面喊著: 「如果你今天一定要進鐵檻寺那麼我就叫他們開門讓你進去好了。」
她一聽,頭也不回,冷冷地道: 「叫他開門,你朱公子好大的口氣,難不成這鐵檻寺也是你開的?」嘴裡這麼說,她心裡卻審過一個不太妙的念頭:不會吧!
只聽得朱懷文在背後謙遜地笑道: 「說是我家開的,那也未免太市儈了,寺廟嘛!
就是要讓人免費來參拜的,我家不過就是出了錢建造罷了,也不能說是我家開的啦!」
秦可卿腳底一軟,差點跌倒。我的天啊!她要不要乾脆這麼問呢?這金陵城裡到底有哪些不是他朱家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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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懷文提起門環,噹噹噹地連敲三下,大喊: 「得得大師,我是懷文,請開門。」
過了一會兒,門居然真的緩緩地打開了,他轉過身,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道:「門開了,姑娘請。」
秦可卿剛重新拾步上階,就聽見那位被稱作得得大師的人詫異地對朱懷文道: 「你怎麼來了?咦,你這臉是怎麼一回事?是誰這麼大膽敢打你?你……你該不會是惹你娘生氣了吧?」他這話問得關切。
她想,這廟既然是朱家出錢所蓋,兩人關係自然非比尋常,有這樣的語氣出現也不足為奇。
誰想到朱懷文居然把從遇到她開始,到剛剛為止的點點滴滴一五一十地向他報告,大師一聽,捻著鬍子沉吟道: 「既是如此,那是應該要對人家負責,我看啊,你明天就讓你娘去把這件事情給辦了吧!」這話完全是一副命令式的口吻。
朱懷文居然也很恭謹地回道: 「是。
秦可卿看著這副情景,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光芒。這簡直……簡直就像父親在吩咐兒子辦事一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