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內心是何滋味,有歉疚,有悵然,更有太多的迷惘。
對小媛的歉疚,他能用婚姻彌補,對自身無由的悵然,他能用什麼弭平?甚至,內心深處,連他都無法解釋的迷惘,他又該如何自處?
他不明白,明明是早有計劃,只等事業穩定便娶小媛的,但為何真正面對,他卻顯得這般猶豫?
那湧上心房的不肯定,為的是什麼?
陣陣流水聲由浴室傳來,像是在指責著他的遲疑,左少羿心頭微微一悸,為自己的優柔寡斷而汗顏。
既然是早晚都會發生的事,他又何必顯得這般懊惱呢?
也許,是在全無心理準備之下,乍然面對婚姻抉擇,茫然、無措便成了必然情緒,是吧?左少羿試圖為自己的反常作解釋。
他不是個沒擔當的男人,已經做了的事,他就該擔起責任,給她一個交代。
像是一出安排好的戲碼,他主意一定,駱曦媛正好走了出來。
「小媛──」他輕喚了聲。
「呃──」駱曦媛仰首望去,怔了下,旋即小臉通紅地低下頭。
她沒想到他會這麼早醒來,如今全身上下只穿了件浴袍,帶子還是隨意繫上,這模樣是有穿比沒穿更撩人。
兩人雖交往了不算短的日子,但左少羿是個極自製的人,兩人之間的親密接觸總是點到為止,從未有過於火熱的場面,也難怪如今的衣衫不整會令她備感窘澀。
然而,左少羿卻將她的臉紅,誤當成是「昨夜美事」過後的羞怯,一時不知如何面對他。
於是,他主動啟口。「昨晚,我很抱歉。」
昨晚?駱曦媛本能地道:「沒關係,那是──」
她本來想說,他並沒煩擾到她,真正費心照顧他一夜的人是小晨。可接下來的話,卻教她愣在原地,未出口的言語,全數卡在喉嚨中。
「什麼都別說了,我會負責。」
嘎?負責?這會不會太嚴重了?
「我不想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什麼,做就是做了,再多的言語,都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上他望向她,神態極為認真。「小媛!嫁給我。」
最後三個字,教她徹底傻眼!
他居然在宿醉過後,出其不意的提起婚事,她不得不懷疑他的清醒度,但是看他的模樣,明明就堅定得不像在說笑。
「你……你怎會突然……」措手不及的求婚,嚇得她手足無措。
如果說他先前的話令她莫名其妙,那這一刻,她便是完全的神情呆滯。
「我說過了,我會負起責任,相信我,我會全心全意的疼惜你,不令你受到半點委屈。」
「可是……你不是說……要等事業有個基礎時才結婚……」
一聲聲的負責,在此時聽來,怎不啟人疑竇?!她可不認為少羿會因為喝醉酒打擾到她,便歉疚的提出婚事,推翻掉既有的計劃。
「先成家,後立業也未嘗不可。既然這婚早晚都是要結的,那又何必介意這些小細節?」
這話聽來,過於順水推舟,然而,其中的真心又有多少?
駱曦媛不得不深思。
他是個凡事有規劃,會按部就班去實行的人,一定有什麼事,造成他改變了人生步調。
陷入沉思的她,毫無道理的,腦中就是浮現曦晨的形影。思及小妹今早的異樣,以及左少羿一聲聲的負責,兩相重疊下……
她驚抽了口氣,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已是無庸置疑的事。
答案,呼之欲出。
會嗎?真會是她想的那樣?
她希望是自己多心,一個是她最心愛的男人﹔另一個是她最心疼的小妹,他們不該這麼對待她的……
她按住紛亂的腦子。「你讓我好好想想,可以嗎?」
「嗯。」左少羿體貼而包容地摟她入懷,輕輕在她唇際印上一吻。
他的態度,比以往溫柔許多,駱曦媛芳心一揪,敏感地察覺到了。
這柔情,是她應得的嗎?
「小晨。」駱曦媛推開房門,走向窩在床內、埋頭猛K小說的妹妹。
「姊。」應了聲,眼珠子再度黏回書面上。
「又在看小說?」
「唔。」她看得津津有味,沒空分神睠顧一旁等待垂憐的姊姊。
很奇怪吧?丟了寶貴的初夜,她還有心情看小說?
唉,她知道她是應該傷春悲秋比較符合常理,而她的確滿懷希望的以為自己可以培養出那種情緒來因應劇情需要,只可惜,她樂觀到連自己都受不了。
算了,那不是她的個性,明明能很自在,沒必要硬是去給它擠個兩滴淚來自虐,是不?
一直到現在,她都不曾想過要後悔,只除了思及姊姊時,會浮起幾許愧疚。
但她告訴自己,這事已經過去了,她天真的以為,只要埋藏在心底,不讓任何人知曉,便不會造成傷害。
然後,大家都還是可以快快樂樂的相處。
有了這樣的結論,她何必再愁風愁雨愁不盡?
又不是神經病!
是神經不夠纖細,所以不識人間愁嗎?
也許,就像那只死青娃說的,有時,她真的樂觀到讓人想狠狠的痛扁一頓,看她到底有沒有神經。
「什麼小說這麼好看?」駱曦媛順著她的視線俯下頭。
「哇!這樣也行?」小晨呼出一聲驚歎,成了回答。
搞不清楚狀況的駱曦媛逐句看下,愈看──愈錯愕,小嘴微張,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小……小晨,你怎麼……看這種……」
「嘖,你也覺得不可能對不對?太違反人體工學了,做幾下骨頭就散了,哪還能夙夜匪懈,矢勤矢勇,一心一德,貫徹始終!」
她在看國歌嗎?還是三民主義,五權憲法?
噢,她駱曦晨才沒那麼正氣凜然呢!人家可香艷了,一場文字激情的描寫,看得她嘖嘖稱奇,自歎弗如。
「小……小晨……」未識情滋味的女孩就是這樣,耳根兒旋即熱辣辣的燒紅起來。
「還有,你瞧──」她指著某段文字,學著書中所形容的男主角語氣,怪腔怪調地念道:「『乖,再忍一下就不痛了……』哼!騙人不打草稿,痛的人又不是他,他怎麼知道一下就不痛了?告訴你,那會痛得你哭爹叫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