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纖細的身子,就在她面前拋了出去,刺目淒艷的血紅宛如雪花飛濺,在她面前暈染開來……
她瞪大了眼,想尖叫,想吶喊,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宛如有一世紀之久,一聲淒厲尖銳的哀嗚直穿雲霄,震撼在場每個人的心──
「不──」
聞訊而來的左少羿,簡直不敢相信,前一刻還年輕飛揚的生命,這一刻,竟成了朵即將凋零的黃花。
「小媛,你撐著點,我不准你離開我,聽到沒有!」
駱曦媛無力地搖了下頭。「對……對不起,我……」
直到這一刻,她才有勇氣,將積壓在心頭兩年的歉語道出。
她知道,這兩年他一直不曾真正快樂過,因為連他自己都不曾發覺,他真心渴望的人,並不是她。
但她清楚,就因為害怕失去他,所以,她竭盡所有的情感,以極致的溫柔製成牢籠,困住他亟欲飛翔的意志,拚命的付出,付出到令他愧疚,令他心疼,不讓他有機會探索其它,更不讓他看清,其實他對她,只是習慣性的定位,那溫淡的情誼,一直都不是愛情,他的心,早已戀上陽光般的小晨。
她從來都沒有他所想像的那麼無怨無悔,她也變相地在用心機,留住她深愛的男人,真正愛得無怨無悔、無慾無求的,是小晨。
因為她的一份私心,苦了這兩個互相傾慕的人兒……
「別說傻話,醫生會救你的,我也會寸步不離守著你。」左少羿心急如焚,顯然誤解了她道歉的涵義。
「不,不是這樣……」未出口的話,化成聲聲困難的喘息。「小……晨……」她吃力地?起手,尋找那個一再為她受委屈的妹妹。
「我在這裡,姊,我也會一直陪著你。」
「記得……你答應過我的……少羿……交給你了……」她太過貪心,已經擁有了少羿,還想再擁有他的孩子,為此,一再讓妹妹犧牲自己來成就她的幸福,所以,老天爺決定懲罰她。
在這人生的盡頭,她什麼也不怨,只是放心不下這兩名她所摯愛牽念的人。
「姊!」曦晨痛哭失聲。「現在還說這些幹什麼,該陪著他的人是你,你怎麼可以──」
「不……聽我說,我……沒多少時間了……少羿,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當年……」
「現在什麼事都不重要了!我只要你好好活著,伴我終老!」
「我……不可能了……」雙眼一片模糊,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將妹妹的手放進左少羿掌中。「讓小晨……代替我……你……答應我,要好好的……照顧小……小晨,一輩子……呵護她,別讓她……再受絲毫委屈,因為……因為她……她……」
未出口的言語,成了絕響,飄散空氣中,凝聚淡淡的憾恨。
「小媛!」左少羿沉慟地狂吼出聲,緊緊抱住她,好似這樣,便能鎖住芳魂,不讓她遠去。
兩年!她只伴了他一千多個的晨昏!
小媛啊小媛!你怎忍心就這麼棄我而去?
他閉上眼,悲傷地無聲問著,卻再也沒人能回答他──
駱曦晨怔仲失神。好半晌,她只是望著那張難以瞑目的容顏,無法呼吸,更無法做出任何的反應。
不會的,這只是噩夢,是噩夢!對吧?
她掩著唇,拒絕相信,怎麼也不肯哭出聲。
「姊,你醒醒啊,別這樣嚇我,姊──」她撲上前去,泣不成聲。
「小晨──」同時摟住姊妹倆,左少羿哽咽失聲,難以成言。
兩行清淚,伴著斷魂的小媛,斷腸的小晨,無聲地流淌悲傷。
駱曦媛已下葬一個多月,駱曦晨卻仍是無法自悲傷的愁緒中掙脫﹔痛失愛妻的左少羿已是悲難自勝,見著她如此,內心更是疼不堪言。
思及妻子臨終之前的聲聲叮嚀,要他無論如何,必須好好照顧小晨……他胸臆泛起陣陣難言的酸楚。
是的,他是失去了小媛,但這世上還有不少他關愛、在乎的人,至少為了小晨,他必須打起精神。
這一日,他又來到駱家,得知她又將自己關在房中,失魂落魄的發呆,他滿心不捨,悄悄來到她身後。
「小晨。」
望著窗外的落葉,她輕輕地道:「對不起──」
左少羿微愕。「為什麼道歉?」
「都是我的錯,姊是為了救我才死的,我害你失去摯愛的妻子,你怪我、恨我好了,我也不想原諒我自己」
「別這麼想!小晨。」左少羿心口揪得泛疼,毫不遲疑地張臂摟她入懷,收容她的哀傷。「小媛救你,是因為她愛你,她願意拿她的命來換你的,所以沒有人會怪你,我會代替她,珍惜她所在乎的一切。」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更加不能原諒自己啊!本來該死的是我、是我啊!她卻代替了我,是我害死她的,是我──」
「小晨、小晨!你冷靜點……」左少羿扣住她揮舞的拳頭,想安撫她激動的情緒。
「你不要管我,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我害你痛苦,害爸媽痛苦……我……我……」她哭得聲嘶力竭,窒間的胸膛透不過氣來,眼前一陣暈眩,浮動的昏暗漫成一張巨大的黑網,將她捲入,難以逃脫。
再次醒來,守在她身邊的,仍是左少羿。
他神情無盡複雜。「小晨,有件事,我不曉得你知不知道。」
駱曦晨疲倦的再一次將眼閉上。她現在什麼事都不想理會。
然而,他仍是說了。
「你知道你懷孕了嗎?」
聞言,她睜大眼看他。「你……」
「剛纔家庭醫生來過。」他簡單說明。
「那爸媽……」她訥訥地輕吐出字句,不知該怎麼措辭。
「你放心,他們還不知道,我尊重你的意願。」
「噢。」她低應一聲。接著又是一陣難堪的靜默。
「孩子的父親是誰?」他幹幹澀澀地問了出口,強壓下翻攪在心頭的不舒服,無法理解乍然得知此事時,心中為什麼會紛紛亂亂,像是一根根的細針紮著胸口,直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