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璇,對不起……」她無力地輕吐出這幾個字。
連她都覺得自己很不該,難怪姊姊恨她,雅璇為什麼不怪她呢?
「傻瓜,有什麼好道歉?這種事是勉強不來的,我早就認了。」很多事,一扯上感情,是與非很難有絕對的定論,風無痕愛她,因為她值得,自己還能說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只是一逕地喃喃重複著這句話。
都是她害的,姊姊的怨、雅璇的悲,還有無痕的不快樂,全都是她……
剎那之間,她覺得全身的力氣全都被抽乾了一般,空空洞洞,迷惘得感受不到人生的方向,因為呵,她生命的重心一直以來都是無痕--
夜雪這個樣子,雅璇實在不放心,一問再問,她又什麼都不說,於是她只好請她大哥姜驥遠抽個空護送她回家。
夜雪一回來,風無痕便立刻得知,她與一路上盡責護送的姜驥遠一踏進後院,他便尋了上來。
「小姐。」他喚了聲。怎麼回事?小姐臉色好蒼白!
夜雪本能地往他的方向偎,連多說一句話都顯得無力。
風無痕接住她,質問的目光森冷地看向姜驥遠。
「沒發生什麼事,真的!」姜驥遠立刻澄清。
依兩家的熟稔程度,他對風無痕哪會陌生,不及早解釋的話,那後果他一點都不難想像。瞧,風無痕的眼神多讓人膽寒,他可吃不消。
「小姐?」他半信半疑,視線往下移,無聲詢問。
夜雪搖了搖頭,虛弱地依附著他。
她覺得好累、好累,什麼也不願去想了。「無痕……我……頭疼……」
她這副荏弱無助的模樣,看得風無痕好生心疼。不避諱外人在場,他動手橫抱起她往內走。
無痕的胸懷,還是這麼的溫暖,倚偎在這兒,她覺得好安心。
悄悄地,她伸手環抱住他。
風無痕震了下,異樣的表情一閃而逝,很快地又回到最初的平靜無波。
他一貫沉穩的將她放在床上,動手就要替她脫去繡鞋。
「無痕不要!」她出聲阻止。「這太折損無痕了。」
要一個大男人替女人脫鞋,會不會太委屈無痕了?就算是她將來的丈夫,都未必肯如此屈就自己,以前她會覺得自己被百般呵護著,不會多想,可是現在,她卻覺得這是對無痕的一種侮辱,折損了一個男人最基本的尊嚴。
風無痕在她制止時頓了下,然而在聽到她的理由後,沒再猶豫的堅決替她將鞋襪給脫了,在她的歎息聲中替她蓋上被子。
「小姐有心事。」他全無疑問的指出。以前的小姐,心思單純,不會想這麼許多的。
「沒……沒有。」很沒說服力,但她還是否認了。
「屬下不能讓小姐信任嗎?」話中竟有了微微的傷懷,被摒棄於她的世界之外的滋味,是意想不到的難受。
「不是這樣的!」她就是怕自己的過度依賴,會成為他扛不起的負荷。
「那麼屬下願聞其詳。」
他非得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可嗎?
心亂之下,她牽強的低吟。「我頭疼……」
此話一出,風無痕輕而易舉的讓步了。
「小姐歇著,屬下去請大夫。」平穩的語調,仍是不小心洩漏了他的焦灼。
「不用了,讓我休息一下就好。」
「可是……」
「真的沒事,無痕放心。」
風無痕深深望住她。「晚膳時,若仍無改善,就由不得小姐了。」他難得的強硬,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用來對待她。
「嗯,全聽無痕的。」
目送他離去的背影,她看得出無痕很不放心。
她又讓他憂心了。為什麼她總是在令無痕苦惱?
她歎了口氣,才閉上眼沒多久,開門聲又傳入耳畔。
「我都說我沒事嘛,無痕放心好不--」聲音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向來者。「姊姊?」
朝寧從來不會主動找她,夜雪料準了她是有話跟她說,而且和無痕脫不了關係。
她由床上坐起身來。「姊姊快嫁人了,有沒有像大嬸們說的那樣,有著羞怯又不安的待嫁女兒心?」
「你自己嫁嫁看不就知道了。」俞朝寧不耐煩地哼道。「你也別幸災樂禍,很快就輪到你了。」
「我不……」夜雪百口莫辯。她真的沒有那樣的意思呀,她以為這陣子姊姊看來很平靜,應該是能接受事實,並且釋懷了才是,沒想到……
姊姊對無痕用情比她想像得還深。
「怎麼,咱們的小西施又病啦?那個比狗還忠心的奴才呢?怎麼沒有卑躬屈膝的在這兒伺候我們的寶貝小姐呀?」朝寧語帶惡毒的嘲弄道。
夜雪終於懂了,姊姊是來傷害她的!
「姊姊為什麼非要羞辱無痕?」姊姊深愛無痕的,不是嗎?她聽了都心痛,那姊姊如何忍心?
「羞辱?哼,反正他也習慣了,除了最蠢的你之外,早些時候的那幾年,誰把他當人看過了?」
習慣了……
這三個字如利針戳入心扉。無痕是人呀,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卻如塵上般受人蔑視,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就算不自慚形穢,尊卑觀念也會深植心中,所以他嚴守著主僕分際,拘謹得絲毫不肯逾越,她不由得要想,他這些年來不離不棄的追隨,為的是否就是要報答她給了他一分尊嚴,不曾將那張「竊賊之子」的標籤貼在他身上,讓他在她面前能挺直身軀,呼吸更自在的空氣?
俞朝寧盯視她那張陰晴不定的臉龐,唇畔泛起不易察覺的冷笑。「這不就是你所希望的嗎?讓他毫無尊嚴的活在你的陰影之下,永遠掙脫不開,再任自尊一寸寸被剝奪,直到一無所有,直到雄心壯志盡磨,活得麻木無用?!」
「我……」她啞然無言。會嗎?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有那麼糟糕嗎?「姊姊……言之過甚了。」她說得氣虛,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是啊,我是在危言聳聽,你可以繼續自欺欺人下去,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人家都甘心容忍你的任性自私了,我又何必多嘴。」俞朝寧作勢起身想走,料準了夜雪一定會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