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一次,以後再也不會了,反正我們不說,沒人知道的,好不好?」她仰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風無痕有他的堅持,但是在那樣的注視下,他竟無法勉強自己搖頭。
她這樣看他,就好像天底下,沒有任何事比這更重要了,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為何她卻投注了過多的在乎?
他發現他沒有辦法看她落寞的樣子,只好勉為其難地點頭。
她再一次露出笑顏,好心情地和他閒聊起來。
「今天天氣很好對不對?」
「嗯。」他淡應。
就是天氣太好了,他才會屢屢撐不住沉重的眼皮,頻頻打起瞌睡來。
夜雪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過了近半個時辰,才留意到他的哼應聲愈來愈無力,她偏過頭,眨了眨眼打量他一臉倦色。
「無痕昨晚沒睡好嗎?」他眼眶黑黑的。
他不置可否的哼了聲充當回答。
沒睡好?好諷刺。不識人間疾苦的千金小姐說出來的話就是不一樣。
他每天累得幾乎是一沾枕就立刻睡死過去,能擠出一時半刻讓他多睡些時候就謝天謝地了,還有時間讓他「沒睡好」?
小姐的另眼相待,他豈會不知,他也很難定論這究竟是幸、抑或不幸,但對於一個無福消受的人而言,單純的她可知,這樣的差別待遇只會為他帶來困擾,他的處境已夠難堪了,何必再添這麼一樁?
然,他卻無法拒絕她。
流言閒語,冷嘲熱諷他都能忍受,輕蔑的說他巧用心機在討好小姐,這並不算什麼;譏刺他無自知之明,妄想攀附小姐,這也無所謂,反正再多不該他受的曲解羞辱他都默默承受了,他的人生本就多難,如今的苛待又算什麼。
咬牙和血吞是他唯一能選擇的。
小姐待他好,好得連隱藏都不會,因此,府內所有的人都知道,結果這為他招來的,只有所有人刻意的刁難,他早看清楚人性,知道他們因為得不到,所以興起了不平與嫉妒,處處折磨他以取得心理的平衡,包括早就看他不順眼的老管家。
日漸加重的工作量,他一聲不吭的扛了下來,反正,他沒有抗爭的權利,而小姐又三天兩頭的來找他,這並不讓他有特別待遇,相反地老管家仍是苛刻的規定他完成一天量的粗活,被小姐這一耽擱,只好賠上他的休息時間,例如昨日。
「那我不吵無痕了,你去睡覺。」夜雪連聲催促。在她的觀念中,累了就要休息。
呵,說得可天真了,睡覺?他哪有這麼好命!
風無痕扯了下唇角,沒說什麼,起身繼續劈他沒劈完的柴。
咦?他不是很累嗎?夜雪蹲在他身邊。「我可以幫無痕什麼忙?」
「請小姐靜靜坐著就好。」她只要讓他順利做完今天的事,爭取今晚的好眠,他就很感激她了。
夜雪還當真乖乖的在一旁坐了下來。
「這樣就能幫無痕了嗎?」好怪。她不甚明白的想著。
風無痕實在笑不出來。多麼明顯的差距,有人能活得率真無憂,不識愁滋味,有的人,卻嘗盡了辛酸與滄桑,這就是天與地的差別。
無痕一句話也不跟她說,她坐得無聊了,忍不住又開口道:「無痕要做到什麼時候?」
「劈完。」他頭也沒回。
劈完?!這有一堆耶!像小山一樣高。「不劈完會怎樣?」
「老管家會罵人。」他不敢打他,因為小姐不允許,可是另一種折磨方式他同樣吃不消。
「你就說你在陪我。」是她巴著他不放的嘛,用這理由那麼無痕工作做不完就沒人敢說話了?
「一樣。」
無痕說話一向很簡潔,可是說也奇怪,她竟全聽得懂。
看了看成疊的木柴,又看了看他疲倦的面容,她像突然理解了什麼,叫道:「是不是老管家?!他刁難你?」
風無痕一愕,沒料到她舉一反三的能力這麼強。
這等於是默認了。夜雪好氣!跳起來就往外跑。「我去找他!」
「小姐!」她動作太快了,想攔都攔不住。
他並不在乎的,小姐何必費心?
歎了口氣,看向跑遠的小小身影,心頭湧起了難分的萬般思緒。
放眼長安,俞家堪稱首富,在如此顯赫耀眼的家世下,說俞夜雪是天之驕女可是一點也不為過,錦衣玉食、養尊處優不說,更有個能夠散盡千金來換她一笑的父親,憐疼的程度就伯她有一絲一毫的不順心……
因此,縱觀整個俞府,夜雪雖年僅五歲,但她說的話卻有著無庸置疑的絕對力量,原因無他,只在於她有個全世界最寵她的爹,將她視之如命地呵疼著,底下的僕人,誰敢不順著這個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女,對她唯命是從?
這般嬌貴,有幾人及得上?
見俞夜雪如此受寵,不知情的人大概會以為她是俞老爺的獨生女兒吧?其實不然,俞老爺另有一女,名為俞朝寧,由於她是在清晨朝陽初綻時出生,便取名為朝寧,有祈求全家康寧之意。而小女兒,顧名思義便是在飄雪的夜裡問世,取夜雪以為其名,兩名女兒都是他的心頭寶,只是對於朝寧,他珍寵之心就遠不及夜雪。
為何如此呢?也許是因為小女兒打一出生就不如大女兒的健康吧,她的荏弱多病,使得俞老爺更為憐惜,再來便是小女兒像極了在她出生後沒多久便撒手人間的愛妻,她遺傳了妻子的弱質之身,也遺傳了妻子絕美纖柔的容顏。喪妻之後,俞老爺便將所有的珍愛之心全給了俞夜雪,以彌補她一出世便沒了娘親疼惜的遺憾,對她簡直到了千依百順的地步,加上這個女兒並不恃寵而驕,貼心又乖巧,才會更加地讓人給憐進了心坎兒。
近來,聽說她老喜歡和一個小奴才混在一起,府內人多嘴雜,又有不少好事者在他面前嚼舌根,要想不清楚也難。
他並未制止,因為他感覺得到女兒比以往快樂許多,若這個小奴才能讓他的小雪兒輕展笑顏,又有何不可呢?雪兒從未向他要求什麼,卻偏偏獨鍾一個不起眼的小僕人,難得有引她興趣的事物,為人父的他又何忍剝奪?反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就是要個玩伴,扯不上尊卑,雪兒若愛,就由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