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否認,我是愛她,但我會娶她,完完全全是基於一份憐惜,憐她的孤立無援,憐她不畏風霜的堅韌……為了對你的這份感情,多少苦、多少淚,她全往腹裡吞,從不言悔,我看了又怎能不感動?當我向她求親時,她一口就拒絕了,她說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她就不能對不起你!是後來我們一群人輪著勸她,要她為孩子著想,你什麼時候回來都還是未知數,孩子是無辜的,總不能讓他陪她承受這些。」
「最後,她同意了。成親以來,我和她一直分房而眠,連親吻都沒有,更休提同床共枕了,最多只有在思念你思念得熬不住時,會脆弱的在我懷中尋求苦撐下去的力量,如此而已!她一直矢志不移的等著你,不論是她的身還是心,一直都只屬於你!」
「雪兒天生的體質嬌弱,想必你比我還清楚,這樣的她根本就不適合生育,成親之後,我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在數字大夫的建議下,我也屢屢勸她放棄孩子,可她在數度幾欲小產的邊緣,總哀哀泣求著我,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孩子,你知道她怎麼說嗎?她哭得柔腸寸斷,告訴我。「無痕愛他,無痕會很愛、很愛我們的孩子,我一定要保住他,不然無痕會遺憾、會傷心、會難過……」她做的一切,全是為了你,就因為你隨口的一句話,她懷如風懷得好辛苦,差點連命都沒了!你摸著良心自問,這輩子能有幾個為了你,連死都不怕的女人?!」展牧雲倒抽了口氣,摀住心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夜雪沒負他,她一直都沒負他……
天哪,他對她做了什麼?她為他吃盡了苦、受盡了罪,而他回報她的又是什麼?!
這一刻,他真恨不得能一死謝罪!
他好懊海為什麼要這麼衝動,為什麼不靜下心來聽她解釋?她甚至曾含淚告訴他,她愛他,而他卻沒信她,還以最殘忍的方式羞辱她、曲解她……
如風、如風……是啊,光是這個名字,不就已道盡一切了嗎?她心中若無他,又豈會生下他們的兒子,願兒子有如她心目中的風無痕……所有未盡的深情及相思,早就全然地寄予這個名字,他日日喊著,竟全無所覺!
「雪兒——」他揪心地狂喊出聲,跌跌撞撞地衝入房內。
他欠她好多、好多,今生再難還盡……
***輕撫佔據嬌容的大片紅腫,他心痛地閉上眼。
他錯得好離譜,明知夜雪不是朝秦暮楚的水性楊花女子,卻僅憑事情的表象便定了她的罪,狠心傷害她。
他究竟在幹什麼呢?這名女子曾是他用盡全部生命在呵疼的呀!從小,他就不容許任何人動她一根寒毛,捨不得她有一絲一毫的傷懷,而如今他卻親自傷了她,還傷得比任何人都重……
回想重逢以來的點點滴滴,此刻,他只剩一腔萬死莫贖的愧疚,尤其是不久前在大廳,他字字無情、不留餘地的污辱……雪兒會原諒他嗎?他該死到連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了,又如何開口要求她的原諒?
他好怕這一回,她會真的心灰意冷,絕然求去,他甚至沒有顏面開口留她!似有若無的嚶嚀聲傳入耳畔,他急忙喚道:「雪兒!」
靜止的眼睫輕輕眨動,迎視他迫切的面容,她一時無言以對,幽然垂下眼簾。她——怨他嗎?
是啊,怎能不怨呢?他錯待了她,她是該對他怨之、恨之。
展牧雲退開床邊一步,如她所願的拉開距離,遲疑了好久,輕緩地開口。「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包括妳為我所做的犧牲。」
「你——」夜雪抬眼看他,見他一臉無風無雨的平靜,她暗自心傷。
她還想指望什麼?展牧雲的不為所動不是早預料到的嗎?
「妳……我是說,謝謝妳替我生了如風。」他言不及義地說道,怎麼也沒勇氣去探問話題的重心,他好不安,擔憂她會給他無法承受的結論。
對她,他就只剩這麼一句話?!夜雪覺得好悲哀。
「就算不為你,我也會生下如風。」夜雪黯然低語。她不要他的感激,從頭到尾,她要的只有他的愛,然而他卻再也給不起了——「是嗎?」他慼然道,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如今就連這點小小的依戀,她都想抹去,再也不肯承認曾經的癡狂愛戀嗎?突來的沉默,靜得讓人難受。
夜雪無法適應這死寂的氛圍,開口問:「驥遠呢?」
心頭敏感的一陣刺痛。「妳——」
她想走,想隨姜驥遠離開?!她當真已對他寒了心,萬念俱灰了嗎?
以往,他能挾報復的名義,強留住她,可現在呢?在他如此對待她之後,他連開口求她留下的資格都沒有。
「牧雲,你知道我欠驥遠很多,對他,我真的……」怕他再誤解她和姜驥遠,她急著想解釋,對姜驥遠她真的只有感激與虧欠,沒有別的。
「別再說了,我懂。」展牧雲沉沉地打斷。
這些日子以來,除了傷透她的心之外,他什麼也沒給她,姜驥遠是好過他太多,至少他是全心呵憐夜雪,不曾讓她流淚,比起總是讓她受苦的自己,夜雪會因感激而選擇了待她情深意重的姜驥遠,並不值得太意外。
能怨誰呢?本來他有機會牢牢握住幸福的,是他太盲目,才會演變成今日的局面。
別開頭,他咬牙道:「姜驥遠在外頭,如風陪著他。沒見妳醒來,他不放心離去。」
他欠她的已經夠多了,如果離開他能讓她活得更自在些,他只能尊重她,今日的一切全是他一手造成,罪該萬死的是他,有苦有痛都只能由自己嘗。死握住拳,強忍著想將她摟在懷中的衝動,一步一斷腸地看著她走離他的視線,每一個步伐,全是踩在他支離破碎的心坎上,直到她的身影消逝在眼界,他難忍哀絕,一拳狠狠往牆面上捶,任點點血痕滑落,陷入痛斷肝腸、神魂俱碎的絕望之中,再也感受不到其它——「雪兒、雪兒、雪兒……」他椎心地喃喃喚著,跌坐地面,將臉埋進掌中。他的世界已在這一刻摧毀,失去夜雪,他不曉得人生還有什麼值得堅持,失去光采的靈魂,麻麻木木,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