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我食言了。若能同生,我必相隨;若要共死,我實在於心不忍,有時想想,我們的相遇,像是一場美麗的錯誤,想停止,卻又力不從心。我很清楚,你人生中的悲劇,全都由遇上我開始,看著你因為我而嘗盡辛酸苦楚,我真的好心痛!你為我付出了這麼多,而我,又能給你什麼呢?是苦難,是淚水,是折磨!這一生,愧負最多的人,是你……
如果每一段情,都必須付出代價,那麼就拿我的生命做為代價吧!我唯一能給你的,也只剩這個了。記得你說過的嗎?你我有如連環,欲解連環,唯有毀掉你。而我不忍心毀掉你,所以我毀掉自己,解了連環,還你自由。答應我,別為我掉一滴淚,好好過你的人生,好嗎?我並不後悔,這一生,能真真正正的愛過與被愛,我不枉紅塵一遭。
別覺得遺憾,因為這是最好的結局了,人不能相依,所以我選擇了以魂魄與你相依。相信我,不論你人在何處,幽幽一縷芳魂,必然與你長相左右,不離不棄……
心棠絕筆
「傻瓜,你這個傻瓜!」看完了信,他痛憐地低喊。「你錯了,你錯了……你根本沒弄懂我的意思……連環生來便是一體,它是不需要解的。強行解之,則連環已不再是連環,再也不具存在的價值,你懂不懂!」
兩顆清淚,終於滑落,他小心將她摟起,抱入懷中,低低輕喃。「為什麼不等我?為什麼不等我?棄我而去,你於心何忍?」
心已殘,念已絕。不問人間白頭,但求黃泉相會……
一手探向她發間,抽起冷芒閃動的銀簪,他不帶一絲眷戀,毅然往心口刺去──
「你做什麼!」料準他必定會相伴於黃泉之路,朱玄隸迅如閃電地扣住他手腕。
「你放手,朱玄隸!」他冷然道,面如寒霜。
「要死也別死在這個地方。你不曉得她有多想離開這裡,做回完完全全的柳心棠,完完全全屬於你嗎?你就是死了又能怎樣?能讓她的墓碑刻上『朱允淮之妻』嗎?」
一語直刺心窩,他迷茫地低首睇視她。
朱玄隸旋即衣擺一拉,利落地在皇上面前單膝而跪。「皇上,請聽微臣一言,好嗎?」
皇上早被柳心棠和朱允淮這一前一後的悲壯行為所震懾,心緒一時無法回復,朱玄隸乘機道:「皇上也看見了,太子與蘭妃這般義無反顧,您若再固執,難不成真要殿下死在您的面前?微臣不信皇上真狠得下心。」
「這……」
「容微臣說句公道話,於情,太子與蘭妃兩情相悅;於理,太子與蘭妃互許終身在前,柳父為證,白玉蝴蝶為憑,早定了名分,嚴格說來,是皇上亂了倫,奪了子媳!」
「大膽!朱玄隸,你──」皇上變了臉色,死瞪著神情泰然自若的朱玄隸。
這字字犀利的言語,削得皇上備覺難堪,就算是事實,他也受不住如此直言不諱的指陳。
「微臣只說肺腑之言,皇上若要降罪,臣亦死而無怨。」朱玄隸一字字鏗鏘有力,坦然無懼。
人家都說成這樣了,皇上就算有氣,也不好發作啊!何況,他就算真有心問罪,也問不起來,光是皇太后那邊就交代不過去了,朱玄隸可是皇太后疼到骨子裡去的寶貝孫子呢,難怪敢這麼放肆。
他洩氣地歎了聲。「那麼,依你之見呢?」
「就將蘭妃給了太子吧!已是一具屍身,沒什麼好爭了。」
「胡鬧!若真如此,你教朕將宮廷規儀置於何地?他日,若人人起而效之,你又教朕如何服眾?」
「那倒也是。」朱玄隸回頭看去。「殿下,你怎麼說?」
「我走。」他眼也沒眨,語調空寂。「天地之大,總有我與她容身之處。」儘管只是一方長眠之地……
皇上一咬牙。「好,若要蘭妃,就帶她走吧!從此,你再也不是我朝太子,也不再是朕的兒子!」他近乎負氣地說出口。
朱允淮不言不語,靜靜抱起柳心棠,一步步往外走……
皇上當場傻了眼……
他是真的願意給允淮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畢竟,那是蘭妃以生命所換來的,君無戲言。但是允淮卻……
他無力地跌坐椅上,終於承認,他是輸了,輸得徹底……
不是輸給蘭妃對允淮的情有獨鍾,而是輸給允淮的義無反顧、癡狂不悔,允淮甚至可以為一具屍身捨棄一切,而他,縱然對蘭妃有再深的珍愛之情,再難捨的憂傷,與允淮相較之下,全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
「出去之後再看。」離宮前,朱玄隸悄悄塞了張字條給他。
朱允淮恍若未聞,一步步漫無目的往前走。
出宮前,他已經換成了平民打扮。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累了,再也走不動了,他在一間不知名的客棧停留,將柳心棠放入床內,輕柔無比地擁住她。
「棠兒,我知道你累了,沒關係,你睡吧,我不會再逼你醒來,因為我也好累、好累了……寶貝,乖,你安靜地睡,然後慢慢聽我說,好嗎?」他輕輕拍撫著她,臉頰貼上她。
「你會冷是不是?你渾身好冰、好涼……」他好心慌地握住她的手,試圖搓暖,臉龐小心翼翼地摩挲著她同樣失溫的小臉,努力想將溫度傳遞給她,深怕她凍著了。
「好多了嗎?別怕,我會陪著你,永遠、永遠再也不分開,好不好?」好不容易,他們總算能再無顧忌地擁抱彼此,為了等這一天,他們熬得好辛苦。
「開心嗎,棠兒?我知道這是你的心願,你一直渴望能夠有光明正大擁有我的一天,如今,我終於能夠大大方方地告訴每一個人,你是我朱允淮的愛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你卻不理我了,不對我笑,也不對我哭……你在怨我嗎?因為我讓你受了太多的苦,我總是令你哭泣,所以你才會選擇一條再也用不著悲傷哭泣的路……這樣是不行的!你不能一直睡下去,否則,我怎麼辦,誰來陪我?你忘了我們還有很多事沒做,至少……至少,你也先與我拜堂成了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