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爭執點是……」
「容我提醒——」他學他的語法,口氣微怒,唉,這老學究固執得讓他胃痙攣。「當年的爭執你並不在場。」
「我母親已全盤告知,與我在場無異。」
孝順的兒子不會是個好丈夫——他終於瞭解小蝶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很孝順嗎?」
沒頭沒尾的話讓夏子翔遲疑一會兒,直覺便答:「為人子女孝順是應該的。」
「所以你不是個好丈夫。」他點頭同意莊夢蝶的話,不覺得自己正以撐竿跳的思考模式對夏子翔說話。
「什麼意思?」孝順跟好丈夫?兩者間有何關聯?本質迥異的兩個名詞連最基本的交集都沒有,聽得夏子翔一頭霧水。
「沒什麼意思,總之,我不會眼睜睜看你奪走子謙的監護權,當然,如果你的用意不在子謙,我會樂見其成。」交情匪淺如他,自然明白莊夢蝶強悍的性格下仍有一處最深層的柔軟只為某人保留,只是不知那個某人能不能體會。
看進一張滿是疑惑的男性臉孔,方慕白不禁歎了一口氣。
第二章
夏子翔,S大費盡心力聘回國內的著名邏輯學教授,是讓S大哲學系及各項演辯課程訓練能更上一層樓的利器。?
從學生時代令人注目的國際性演辯比賽傑出成績,到學術研究方面讓人耳目一新的論文著作,「夏子翔」三個字成為能說善道的最佳代名詞;更何況,他以三十五之齡躋身於偏向高齡化的國際學術研究院為其中一員,自然讓他的名聲在學術界更加水漲船高。
但,如果他只是一名在普通人認知中那種鑽研學術、不修邊幅的老學究就罷,偏偏,夏子翔相貌溫和俊雅、舉止進退得宜、一身書卷氣質,再加上明磐企業二代主的家世,他的分數可以被評到一百二十分都不會有人覺得訝異。
當然前提是:他得學會回應他人感情的技巧。
一位芳心暗許的年輕女講師在對這麼個拿探照燈、放大鏡都不一定找得到的理想對像告白時,只因為冒出「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的外表,而是你的內涵」
這麼一句話,當場被帶到教授休息室上了兩個小時有關邏輯學「外延」和「內涵」以及「事物當然之本質」
的免費教學,自此嚇壞漂亮的女講師,也嚇退一票心儀年輕教授的女大學生。
事實上他並不是不懂得浪漫,而是更懂得如何不留痕跡且不傷人的拒絕不必要的感情,被當作怪人並敬而遠之是很不錯的法子,既不必承受對方的負面情緒,也不用擔心對方死纏。因他想要的只有一個,而那個人並不在他的工作職場上。
看準目標出手,就像他經歷的每場演辯一樣,挑中弱點直擊,簡單俐落又有效。只是,感情事若有這麼簡單就好。
思及此,夏子翔俊挺的五官不禁黯然失色,雖然話說得很滿,終未還是屬於大話,他不得不承認,感情事真的非他能力所及。
五年的時間,只有加深對她的愛戀,讓他無法從這份感情跳脫,只好選擇隨之沉淪,放棄曾有的堅持回頭來找尋他戀戀不忘的人。
偏偏他戀戀不忘的人無法體會他的心情,令他非得去求助一個根本不可能幫得上忙卻又是惟一可能讓情況轉變的人。想到這裡,又憶起近似於惡魔契約的握手儀式,至今他還有點毛骨依然;尤其是還得利用生病的母親這件事,更讓他覺得自己卑鄙。
「你帶我到夏園有何用意?」熟悉的路、熟悉的景象,五年的時間裡有變也有不變,而這裡似乎屬於後者。莊夢蝶美艷的臉蒙上一層寒霜,搖頭欲甩開塵封的記憶,不願去想這條路的盡頭有幢華而不實的宅邸,裡頭住了些什麼人。
「你還記得?」車子滑進電控大門,駛過約二十公尺的林蔭大道停在宅門前。
「劉姥姥進大觀園也不過如此。」不得不跟著下車的莊夢蝶摘下墨鏡。「這麼豪華美麗的宅子怎麼忘得掉。」
只有聾子才聽不出她話裡的佯裝意味。「我必須讓你見一個人。」
艷麗的臉閃過一抹慘白,但很快的便被卓越的演技成功掩飾。「我的工作不包括見除你以外的人。」
「不盡然。」夏子翔開門側身讓她先進屋。
莊夢蝶看了他半晌,直到聽見他說「請進」兩字才不得不移動腳步踏進屋。
「媽,您看我帶誰來了。」夏子翔拉著她通過玄關走進客廳,朝著背對自己、坐在輪椅上的人開口。
媽?莊夢蝶有些會意不過來,目光隨著夏子翔的聲音轉向客廳落地窗前的人影,神色複雜而茫然。那是夏老夫人?坐在輪椅上的那位?
「夏子翔,你的母親……」
「中風。」他回答的嗓音有難以掩藏的沮喪難過。
「救得太遲以致造成半身不遂。」是他的疏忽才讓獨力扶養自己長大成人的母親變成這樣,為此,他知道自己會一輩子過意不去。
「而且……」
「是夢蝶嗎?」
夢……夢蝶?莊夢蝶怔怔看向夏子翔。「你剛聽見她叫我什麼了嗎?」
「她叫你夢蝶。」
「哈、哈——」老天!「別告訴我她超強的記憶力也跟著……」望見他愈來愈消沉的表情,莊夢蝶快說不出話來。「不會連記憶都……」
「錯亂了,她以為我和你仍然是夫妻,而且……」
「你怎麼到國外旅行一去就是一個多月,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夏老夫人擔憂語氣真誠得讓人聽不出有一絲一毫的造假。
擔心她?莊夢蝶愕然地看著夏子翔,等待他給她一個清楚明白的解釋。
「媽的記憶錯亂到以為自己和你感情很好。」
感情很好?訝然爬上艷麗的臉,化成古怪的哭笑不得。「我和她感情很好?」除非日出西山、天降紅雨,她會跟夏園的女皇陛下感情很好?「這世界無奇不有,就屬目前這情形最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