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時節,大部分的酒吧、咖啡店也關下門來,但也有少數幾家仍張著燈繼續營業。
坐落在羅斯福路臨近台大的這家PUB裡擠滿了不知年節為何的都會男女。杜宇衡也是其中之一。
他不是無家可歸,只是家裡只剩他一個,在不在家並無所謂,況且他正心煩意亂。回國三個多月,他是不忙著台灣的業務就是忙和美國分公司的聯繫,而空暇時間則全被孩子和歐陽曉慶給佔據——想了三個月,他還是想不出任何方法。
「難道除了結婚外沒有別的方法?」他喃喃自問。
和歐陽曉慶最後一次見面是兩個月前的事,後來他就一直忙碌於年終公司賬目總結和貿易企劃的事,沒有時間再去看她和孩子。
事實上他也不願意再去,在他還沒有想出一套辦法前,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和孩子相認,到時候恐怕會帶給歐陽曉慶不必要的麻煩。
杜宇衡輕叩吧檯桌面,又點了一杯琴酒。
「先生,你會醉的。」調酒師勸道:「你已經喝了三杯,夠了。」
杜宇衡抬頭怒瞪他,一臉肅殺之氣。
調酒師只好聳聳肩,再送上一杯酒。
吵鬧的搖滾樂在凌虐店裡所有人的耳朵,但沒有人在意,因為過年就是要熱鬧,管它什麼對耳朵造成傷害,恣意狂歡是過年必備的氣氛。
但這些個嘈雜衝擊到L型吧檯時威力頓時大減,原因是音箱和吧檯正好在對角線兩點最遠的距離。杜宇衡之所以靠著吧檯坐就是這個原因。
沉默地喝進半杯酒,他又敲敲桌面。
「你結婚了嗎?」杜宇衡突然問道。
「咦?」調酒師愣了下,笑道:「結啦!還生了個女兒。」
「哦?」杜宇衡揚正眼看他,這才發現這調酒師身形魁梧,但臉上洋溢著自得的笑容,還有對酒窩。
「我女兒已經三歲七個月大了,和她媽媽一樣漂亮。」還好沒遺傳到他的身材。「笑的時候臉頰還會露出小酒窩,好可愛。」
「哦。」愷音和愷風好像沒有酒窩。
「不過我沒有打算再讓老婆懷孕生孩子。」有一個漂亮女兒他就很滿足了。
「為什麼?」
「你不知道——」調酒師將調製好的雞尾酒倒出,交給遞送的服務生後,索性倚在吧檯內邊和杜宇衡談了起來。「女人生孩子是真的拼了命!我女兒出生的時候我也跟著老婆進產房,親眼看她哀叫、看她破羊水、看小孩分娩……血淋淋的。你信不信?我看得頭上發麻。就因為生孩子太痛苦,所以我不想讓我那口子再生、在痛一次。可是她啊,還打算再生,你說奇怪不奇怪?明明是痛得比被卡車輾過去還痛卻還情願再痛一次。女人啊,說她軟弱嘛,倒又比我們這些大男人還不怕痛,真是奇怪。」他說著,一會兒又笑了起來。
「你在笑什麼?」杜宇衡問。
「女人真得很傻。為了心愛的男人,再怎麼痛都受得住。」他也很傻,為了心愛的女人甘願退出自己賴以生長的世界,當個安穩的平凡人。
「女人心甘情願生孩子是為了愛?」
「要不,是為了什麼?」調酒師為自己斟了杯酒。「一個女人會為一個男人生孩子,就表示她愛那個男人愛得要命,要不然她怎麼不要命地把孩子給生下來。」
「愛嗎……」歐陽曉慶也是嗎?不,不可能,他們當時只不過才見一面而已,不可能。但為什麼內心深處有另一個聲音在反駁他堅持的不可能?
意識到這個反駁令杜宇衡心慌意亂。他匆忙丟下千元大鈔,起身離開。「不用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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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杜宇衡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時,他早已成了落湯雞一個。
滂沱大雨中,歐陽曉慶撐著傘站在他面前。「你怎麼站在這兒淋雨?」天!這麼冷的天氣怎麼站在這裡。
幸好她撥開窗簾看見,要不然他不知道會站到什麼時候。
「先進屋裡好嗎?」也不等他回答,她一手撐傘,一手牽他走進公寓。
「不好意思,我這裡沒有衣服適合你穿。」歐陽曉慶抱歉地看著剛從浴室走出來,全身上下只穿了件男用浴袍的杜宇衡。這件浴袍還是她在百貨公司抽獎抽中的,本來以為沒機會用到,正打算過幾天把它裁成抹布用。
「你放心,你的衣服我已經拿去幹衣機烘乾,等一下就好了。」
她又轉進廚房,端了碗薑湯出來。「喝了它可以驅寒。」
他接過,抬眼看她。
「你不喜歡喝?」打從他一進門就一聲不吭的,面無表情得嚇死人。
「沒有不喜歡。」他喝了口薑湯,口中的辛辣讓他頻頻皺眉。
歐陽曉慶端坐在他對面的板凳看他一口一口地喝下薑湯。
屋裡靜得連水龍頭滴水得聲音都聽得見,沉悶得像夏天的梅雨季。
「呃……」她得找個話題聊才行,這樣下去好像很尷尬。
「孩子都睡了?」在她找到話之前,杜宇衡先開了口。
「都睡了。」她回道。「你想去看看他們睡著的樣子嗎?」
說不想是騙人的,但此時此刻不宜。「不用了。」他回答,氣氛又隱於膠著。
但這回,歐陽曉慶想到話說了。「你怎麼會在外面淋雨?」
「有事找你。」
「為了孩子?」他們之間,似乎只有這個交集。
「不。」他搖頭。「為了你我。」
歐陽曉慶聽了不由得心驚。「什麼意思?」
「告訴我,你會生下孩子只是為了想有親人陪伴這麼簡單的理由而已嗎?再也沒有其它。」
「我……我……」歐陽曉慶站了起來,頻頻後退。
「我要知道你心裡究竟怎麼想。」見她臉上那份難道真是……
「沒有其它理由了嗎?」杜宇衡也站了起來,走向她。
「這……這個……我……」
「告訴我,是不是因為——」
「不是!」他還沒說完,歐陽曉慶已截斷他的話,酡紅的臉則像喝醉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