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麼費盡心力地讓他開心,這麼努力地在擁有他之餘還記著不讓他感覺到負擔,並且極力地支援他所有的一切,她的用心難道不能感動他一絲二毫嗎?
「你告訴我啊!」渡邊秀子搖晃著腦袋,最後停下瘋狂的舉動,一雙怨婦似的眼哀淒地投向他。「你告訴我啊!我愛你錯了嗎?我為你所做的一切都錯了嗎?你難道真的冷到絕情無義,不顧及我對你的愛?」
愛?冷玦持槍的手對準她的眉心。
「冷玦!」
渡邊秀子尖吼他的名字。
「在你殺了裴月之後——」冷玦冰寒的聲調打斷她要講的話。「我就不知道什麼叫愛了。」
他扣一下扳機,結束一切。
渡邊秀子覺得一陣強烈刺痛自眉心劃過,只知道自己的眼睛突然看不見前方的他,只知道她愛了他十年卻什麼都沒得到,只知道自己的呼吸被突然奪走,只知道好像有一把鐮刀砍下她的頭——
其他的,她什麼也不知道了——
裴月!不,是李綺夢,她清清楚楚地看著這一幕。對上冷玦的眼,她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的表情究竟是什麼。
那個叫渡邊秀子的女人看起來很愛他,死之前所說的話應該是很令人動容的,就連她——雖然沒有感動,但至少也感覺到她是真的很愛冷玦,那一番話裡可以聽得出來,可是他竟然恍若未聞!十年,十年來所投注的感情只換得他的一顆銀彈!
一想到這裡,她沒來由地發寒,矛盾的是,在戰慄於他的冷血的同時卻又好像能理解他對裴月有多癡情,她為這一份癡情感到震撼,裴月在生前有個愛她極深的男人陪著她,直到現在,這個男人仍然用他的靈魂愛著她。李綺夢莫名其妙地露出像是……欣慰的笑。
「我們走吧!」亞治首先提出離意。「待太久對我們沒有好處。」
冷玦望向亞治,因為背對著李綺夢,所以只有亞治看見他向來一貫冰冷的眼眸裡隱隱約約泛著銀光,眼白部位細看還微微泛紅。
「結束了。」亞治拍拍兄弟的肩。「十年的債都結束了。」冷玦自責自己在當時沒有好好保護裴月的心情他是知道的,但能怪誰呢?他那時再厲害也不過是十七歲的孩子,裴月是不會怪他的,況且現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也替裴月討回了公道,只是——回首看問已死的渡邊秀子,他不禁搖頭歎息。
她的算盤還是打錯了,可憐的女人。
這天的深夜,一間寢室裡兩個人相望無語。
「好好照顧他。」
這是亞治離開前對李綺夢說的話。
真是好笑!她和他算是仇人啊,要她照顧他?哈!李綺夢撐著頭,低低嘲笑亞治莫名其妙的話。
今天晚上真是瘋狂!她想。她看見一個癡情的女人死在她投注情感的男人手上,也看到一個癡情的男人為了心愛的女人,鎖住自己的所有感情;在同時,她也得知自己一直在找卻始終找不到的答案,原來是在這裡!
這世界果真是小得可憐,什麼事都這麼莫名其妙地湊在一起,亂七八糟得連向來心思縝密的她也不知道該怎麼理出頭緒,好把這亂成一團的麻絮給理個整齊,更何況,今晚的她合該是三個人裡頭情緒最為複雜的一個。
「你要藉著我的臉來想裴月嗎?」
不知道李綺夢自己聽不聽得出來,這句話裡她不自覺添了一種名為「介意」的元素進去。
「你還不夠格。」冷玦抬起臉,對上李綺夢的是一雙夾雜各種情緒、其中最多的是恨意的目光。「不准你提起她!」
「是嗎?」她不夠格嗎?李綺夢不自覺地澀然一笑,不經大腦思索的話就這麼出了口:「我以為我才夠格提她。」
「不想死就閉上嘴。」他應該回冰室去告訴裴月,他替她找出兇手也報了仇,但是兩隻腳說什麼也沒有移動的跡象,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寧願對著和他勢同水火的李綺夢,也不願意去看他愛深念深的裴月!
「能讓我去看裴月嗎!」李綺夢不怕死地再次提起這敏感的名字。「我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像我。」
「是你像她!」
即使面對同一張臉,冷玦仍固執地硬是將裴月擺在第一位,不願任何人凌越一步。
「你肯帶我去看嗎?」
她想確認一件事。
「拿命來換。」
李綺夢笑出聲:「我的命不早就放在你手上,任你捏圓掐扁了嗎?」
她的嘲弄換來冷玦兇惡的一瞪,背過身不再看她,頓了一會兒才開口:
「跟我來。」
隨著冷玦進入冰室,李綺夢交插雙手握揉著手臂取暖。
「這裡是哪裡?」她問,一開口呼出的熱氣隨即凝結成霧,讓眼前一片白茫茫。
冷玦沒有回答,逕自摸索開關,打開機關門。
李綺夢自然跟著他走過那一道長廊。
接著,她的眼睛膘向長廊盡頭,一口透明的冰棺落入眼底;至此,她終於知道裴月到底人在哪裡。
不顧冷玦的阻止,她快步走近她。從上往下俯視,她看見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孔。棺蓋像面鏡子,內外是同一張臉、同一個軀體,只是一個死。一個生,一個失了魂魄、一個擁有靈魂。
真的是她!到這時李綺夢終於確定了。她伸出手想摸上那口冰棺,不意被冷玦在半空中抓住手。
「不准你碰她!」
他的口氣很凶,因為他意會到自己在做出阻止的動作時,心裡想的是不希望她的手被霜凍傷!
該死!他幹嘛擔心她!
李綺夢依言沒有再伸出手,目光凝著棺中的人,兩眼蒙上霧氣,這張相同的臉她瞪違了十七年,想不到再見面時竟然是以這種方式!
你醒醒看看我啊!姐……李綺夢在心裡默默喊著。看著和你同時出生的我——睜開眼睛啊——求求你……
本來她還希望只是同名同姓又恰巧有點像她的人,但現在———一為什麼是你!為什麼?她的希望都幻滅了……全身像被抽光了力氣似的,她軟軟地癱坐在冰冷的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