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魂。」潼恩忽然叫住她。
「還有什麼事?」
「我愛他。」她坦誠,急需有個人聽她傾訴,聽她懊悔。「但比起愛,我……我更很他!」
「潼恩?」陰奪魂輕蹙峨眉,不解她愛很矛盾的說辭,於是她放棄回房休息的打算,轉而坐在好友身畔。
「為什麼這麼說?」
「我無法不恨他——」
陰奪魂點頭輕笑,「我知道,但是只要你一直恨他就代表你也一直愛他,愛與恨本就一體兩面,容不得你否認。」
「不,你不懂。我恨他,徹底地恨著他,但是我又不能不愛他,可是我卻——卻無法比恨他還愛他。」她低頭凝視攤開的掌心,彷彿看見自己滿手的血腥,火紅的一片,濕黏而濃稠,令人作嘔,那是她最最厭惡的血腥味。「我必須恨他。如果不恨他,我怎麼活得下去?如果不恨他,我怎麼捱得過一連串無法承受的折磨?如果不恨他,我怎有理由獵殺每一個與我無關的生命?如果不恨他,我——」
「別說了。」她將脆弱的撞恩摟進自己肩頸間,試圖給予她安慰。「我明白你必須將一切過錯推給他,才能讓自己堅強活下去,我明白的。所以……不要逼自己說了,不要再逼自己了……」
不,她不明白,她不會明白她這種心清。「你總是心想我是因為愛他而恨他,但事宜並非如此;比起愛——我恨他的時間更長、更久也更深,這種心請你不會懂的,不會懂的……」
當恨意萌生伴隨殺意滋長時,所謂的愛已從她身上剝離,讓她成為只懂得恨而不瞭解情愛是何物的人,直到柏仲推開她替她擋下那顆子彈,些許的情感才萌生,她才明白什麼叫痛……
「我只是一具殺人機器,沒有感情、只有對生命的憎恨,倘若說我懂情愛,那也是從今晚開始。」所以,仍無法蓋過累積十數年的怨恨。
她還是恨他,但也開始愛地——
「潼恩?」她自詡聰穎,但潼恩的話高深得令她無法解讀。難道事情並非她所想的那樣單純明瞭?
如果柏仲醒著的話那會好辦多了,她想,直覺上她就認為只有他才能安撫蓮恩的情緒,聽懂她的話。
「你再不進去照顧他,萬一他受涼或者遭細菌感染我可不知道哦!」陰奪魂風涼地道,以便轉移潼恩的注意力,同時也希望將來有一天握思會對柏仲說出今晚說過的話,也許柏仲會明白潼恩所想表達的意思。
果然,潼恩立刻起身朝柏件所躺的房間走去,進門前回眸朝她一笑,非屬真心,只是無可奈何,她不知道該如何讓這種矛盾感消失,而唯一的好友又不懂她此刻痛苦的掙扎,只好依她的話進去看他。
也許這一看,會看出自己的矛盾來吧?她想。
陰奪魂回以一笑,她內心誠摯感謝上天並未讓潼恩心中的窗鎖死,讓它有機會再度開啟。
異於平常純淨無味的空氣,一絲絲的氣味,像存心惡作劇的少女在午想的玩伴鼻頭以金黃的稻穗來回撫弄呵癢,也像一隻鑽進鼻腔的螞蟻,搔得人鼻子直發癢,讓異常敏感的鼻子最後以一聲突兀且劇烈的噴嚏作為抗議先鋒。
「哈瞅——哦!痛……」被噴嚏本能帶直的上半身因牽動嗣口的傷而痛楚不已,在一聲接過一聲的痛呼下他倒回柔軟的床鋪。
因噴嚏聲響突然驚醒的握思與進房打算換熏香燈燈芯的陰奪魂將這一幕盡收眼底,潼恩因為是當事人所以笑不出來,但陰奪魂責身事外,所以毫不客氣地選出笑聲。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以打噴嚏作為清醒的前奏。」
「奪魂。」潼恩回頭看了她一眼。
「當我沒說。」幄,但是真的很好笑。她摀住嘴,可不想為了這點小事讓好友對她不滿。「我先出去,你和他好好談談。」她笑著退出門外,將空間留給應該會成定局的小倆口。
柏仲重新張開痛得閉上的眼瞼,因痛自然分泌的淚液濕潤了一隻碧眸,看起來清澈極了。「你的朋友?」他的表情看來不怎麼驚訝醒來會看到要他命的死神坐在他身邊。
「嗯!」潼恩點頭,「她救了你。」
「你也救了我。」柏仲揚起仍然虛弱的笑,想坐起身和她好好交談卻怎麼努力也無法避免扯痛傷口,最後他挫敗地照凝她,「麻煩你扶我坐起來好嗎?」
她點頭傾近他,雙臂越過他雙肩將他枕壓在頭下的枕頭拉高充當墊子,再收回一臂,一手扶在他頸後一手拉著他右臂小心翼翼將他往上抬,渾然無覺這是第一次他們在和平的氣氛下靠得如此之近。
但她不自覺不代表柏仲亦然,凝視她較好的側臉,雖然依舊是面無表情的冰冷,卻成功地點燃他內心從未有人能引起的火苗。
冰可以點火嗎?答案當然是個「不」宇,但為何在瞥見她冷若寒冰的神情時,一簇因憐惜而狂發的火焰便在胸口熾熱澎湃,讓他無法自己。
「試著挺直身體,否則我沒辦法將你扶好坐正……」她抬起頭說話,這時才意識到兩人面對面只差不到一寸,如此親明的距離,讓燦金與碧綠在得來不易的相互凝視中交纏。
柏仲忘情地伸手以拇指腹磨蹭她細緻的雪顏肌膚,輕聲低哺:「好難得和平相處,天知道我等了多久才等到你看見我時能平心靜氣不動怒。」這份等待差點讓他以為頁的要他死了才能等到她鬆懈那一雙充滿仇恨的金眸。
這一刻,在潼恩心底閃過的疑問何止千百,其中最大的疑問是幾年來她所收集有關他的資料一致都將他歸類在嘻笑度日、吊兒郎當之流,然而她所接觸到的他卻有一雙參透世事、波瀾不興的平靜綠眸,是她得來的資料不真確,還是他隱藏的技巧卓越?
亦或是她根本未曾真正認識過他,只顧收集能讓她更仇恨他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