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獸之王的獅子應該是尊貴、高傲、目空一切的;但是為什麼她面前這頭狂獅卻顯得格外的脆弱?只有在生氣時才能微微見到過去叱吒風雲的氣勢。
「回答我。」久久等不到響應,帝昊開始不耐煩了起來。「雨!」
沉默良久的聲音開始有了波動。「你該找個願意被你束縛的人。」掙扎了下,在帝昊些微鬆開箝制的瞬間,雨轉過身讓彼此雖在黑暗中仍然得以正視。「是身為萬獸之王的悲哀嗎?所以在來不及準備面對自己居高位的孤獨時,急著想捉住身邊最近的人排解寂寞的痛苦;久而久之,忘了那個人的感覺,以為兩人的聲息互通,你喜歡的他一定喜歡,你厭惡的他絕對厭惡;如果是這樣,這不叫自私,只是你被孤獨的利爪傷怕了,看不清事實也看不清自已,只能緊攀住他不放。風龑之所以留在你身邊想必也是因為瞭解這一點。」風龑是個善良的男人,很難想像這樣的人會出身黑街。「他很善良,所以待在你身邊靜靜地等,靜靜等著有一天你能真正想通。」
之前她以為帝昊是懂愛的,所以即便是愛上與自己同性別的人她都覺得羨慕,和他相比,不懂愛的她顯然輸了一大截。但是相處之後才發現原來懂愛與不懂愛之間,還存在著似懂非懂的誤解,帝昊與風龑就是這種情況。
這種似懂非懂的情況和完全不懂相比,五十步笑百步,誰也沒比誰好過,就在發現的這一段時間中,模模糊糊的好像有什麼東西介入他們之間,就好像是……同伴的感覺。
就在雨試圖在一片呆茫中找尋頭緒、釐清複雜難解的結時,帝昊也沒閒著,她的話勾出他深埋多年的記憶——昊,想想看——想想看你將我放在哪裡、定位在何處?
過去,在多少次的爭執中風龑不斷重複這個要求,帝昊一股勁地以為又是風龑故意佯裝不懂他的感情,一味地想逃開才丟下的陷阱。現在想來,是他愚蠢沒發現到風龑言語之中隱藏的意思。
他瞭解風龑,所以明白他不明說,是因為知道如果自己無法接受,會當他是在找躲開他的借口。
「靜靜地等待……」低沉的嗓音蕩漾著深深的追憶,重新上演的是每每龑略有去意時他的響應——咆哮、怒吼、箝制、強留,然後才是龑勉強的表情及最後的妥協……「那的確是龑會做的事。」靜靜地等他想通,正如同靜靜地等待那女娃兒長大成人。
「很善良的男人不是嗎?」雨淡淡地道。
「這份善良有時也是種殘酷。」不肯讓他面對事實,徒然飽受委屈和他的情緒,這要他如何面對龑?「為什麼他不說?最瞭解我的人是他!既然如此,他該要明明白白告訴我,免得自己被看不清真實的我遷怒才是。為什麼他不說?什麼都不說……」
帝昊懊惱的表情埋藏在雨肩頸之間,觸上剛直的黑髮,雨柔聲道:「遷怒他的你同時也在氣自己,折磨他的時候你也一樣不好過,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你仍然是愛他的,帝昊。只是你已經明白這份愛的定位在何處,無關愛情,而是家人、兄弟、朋友;你對他的愛不再是負擔,也終於是他衷心祈求的感情,他的等待並非沒有價值。」
「這是你的安慰方式?」
「如果你不喜歡我也沒辦法,但這是事實,我只是盡我陳述事實的本分。」頎長的身子往旁邊一滾,退開淡淡香水縈繞、柔嫩為襯的嬌軀,帝昊挺起身,伸手將腿抬放到最舒服的位置,以最舒適的姿勢坐定後開口道:「你曾說過我們很相似。」
「我是這麼說過。」雨承認。
「如果錯愛的是你,是不是會比較輕鬆?」
「我不知道。」極度微弱的光線中,帝昊隱約看到說話的對象搖著頭,長髮隨之擺動。「愛上同性也好、異性也罷,一切皆與我無關。我不懂什麼叫愛、什麼叫感情。」如果知道,她就不會不明白每回他提起風龑,或是自己見到帝昊……甚至自己想起他時,胸口就沒來由的發悶是什麼原因。
低沉的嗤笑在空氣中擴散,雨明顯感覺到床鋪的微微震動。
「你誠實得教人驚訝。」
「我的世界只有拯救、破壞和摧毀,不懂情愛應該是件稀鬆平常的事,但是人類原始的本性仍殘存在我身上;至少,我的情緒在你出現後才有其它從沒領會過的波動。在乎——是我初次見到你時油然而生的感覺。」
這個女人恐怕比他還不瞭解自己!帝昊突然明白了這點。在無法清楚辨視的環境下,柔和的笑藏匿在後,雨看不見,他也不自覺。
「雨……」掬起柔細的髮絲在手心盤繞把玩,嗅進一抹馨香,往自己的方向拉,連帶將長髮的主人牽進自己胸前。「其實你很笨。」
「我?」她笨?「你是說我?」
「不是你還有誰。」在乎……除了風龑,世上再也沒有人在乎他,這一點是他從以前使抱持到現在的想法,直到她提起,原來除卻風龑外還是有人在乎他,而且他想起過去因風龑的出現才衍生出的種種情緒,和她一樣,在乎是他最初最初覺得自己像個人的情緒。風龑能讓他產生許多情緒波動,而他絕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的存在會像風龑一樣,牽動別人的情緒。他是如此的慣於拒人於千里、如此厭惡除卻風龑之外的任何人,卻沒想到不知不覺中他已成了風龑的角色,而她——是過去的他。
不知為什麼,理解角色的互換後,一股莫名的愉快在心中直竄,不知道是因為擺脫過去的輕鬆使然,還是有其它不知名的原因,總之,他只覺得愉悅,愉悅到有心情開她玩笑。
「當一個女人開始在乎一個男人時,它所代表的意義是什麼難道你會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