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嘲諷我能讓你快樂,我無所謂。」他告訴自己,如今的宿知秋不是當初那個驕縱任性的千金小姐,自己必須拋開以前的印象重新面對她;但是,難以忘情呵,他不動聲色站在風向來處,為她擋住寒風陣陣,像以前一樣,默默無言為她變成一堵抵擋外界危機的城牆。「只要能讓你高興,再難聽的話我都接受。」
風變弱了。襲上身的寒風減少,宿知秋別開的視線又落回他身上。這種體貼在現下他們所處的立場來說無疑是可笑的舉止,致命的殘酷。
「知秋,不管你怎麼想,我都無所謂,你要說什麼,怎麼說,我都不會反駁,只是,別折磨你自己可以嗎?」只要她能快樂,他怎麼樣都沒有關係;但真正的問題是一一譏諷他會讓她得到真正的快樂嗎?
「這是你的贖罪?」宿知秋聳高眉峰,訝異地漾起笑。「真偉大啊,原來你是這麼一個有良心的男人。」
「我欠你的,我自會還你。」是內疚,是後悔,就算當初她再怎麼無理取鬧他都不該衝動地作出那樣的決定,改變她原本可以平靜安穩無慮的一生。
「你欠我一條命。」宿知秋平靜說道。「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不知道你左手食指上的傷口還在不在?會不會像我一樣有時隱隱抽痛?」
不管誰負了誰,就讓負心的人死在對方手上……他怎會忘,多年來和同伴談笑間揚言寧願死在女人手上不就是為了等她;而今,他等到了是嗎?
呵,當時落得一身情傷,如今徒得一命斷亡。可笑!原來他等的就是這種結局。
「你之所以出現是為了取我的命?」
「不是現在。」宿知秋佯裝可惜地為他惋借。「事情沒那麼簡單,我要的不只是這些。」
「你到底要什麼?」他找她,為的是尋求能解開她對他誤解的機會;她讓他找到,卻是告訴他她要取他命的事實——好個蒼天弄人,有意思,非常有意思!他痛苦地想著,任憑這份痛楚狠狠啃噬他的心。
「……」宿知秋答不出來。接收到他盈滿痛楚的眼神,一時間她什麼都說不出來。
「告訴我,除了我這條命之外你還想要什麼?」
他憑什麼露出這副痛苦的眼神!是他先違背諾言離她而去,憑什麼露出這麼痛苦的眼神?為什麼這麼哀怨地瞅著她,他憑什麼!
「不要這樣看我,不准你這樣看我!」她卻步了,意欲前來好好譏笑他的失意的她竟先在他的目光下卻步敗陣。「不要這樣看我,不要……不要……」
「知秋!」軒轅彌長臂一伸,五指扣住她皓腕,使力拉她入懷,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氣味,讓兩人瞬間掉入過往的回憶,在他們沒有決裂之前。
這是屬於她的胸膛,是屬於她的男人,是屬於她的氣息,但是——
那是曾經!
「放開我!倏然清醒的她雙手抵住他,抗拒地在兩人間推出距離卻不得其果,她的力氣比不過他,只落得在他懷中狼狽掙扎的景象。「軒轅彌!你放開我!」
「我怎麼能放!」他痛苦地低吼,用力抱緊她不讓她有掙脫的餘地。但願在這樣的在乎中,他的情愫能被她所感受,哪怕只有一絲絲也好。「你要我怎麼放,你那麼怕冷卻又那麼的冷,你要我怎麼放手不管你?」
「你當初就這麼放下我,就這樣撒手不管我!現在無論你做什麼都沒有用!都沒有用!」
她的話深深刺痛他,讓他無法說出事實!因為現在的她無論他說什麼她都不會相信,當初的信任已是如此薄弱,而現在在她一徑認為是他背叛她的時候哪還會有信任可言?
覆水難收,他們兩人注定就這麼擦身而過,就注定有一方要死在對方手裡。
好痛苦,為什麼再單純也不過的愛情在他們身上會有這麼複雜的糾葛?只因為他的身份背景,只因為他無法捨棄一切專心地守護她?
如果愛一個人必須捨棄自己視為第二生命的依歸,那還叫愛嗎?如果愛一個人就必須讓她生存的象牙塔保持完好無缺,永遠活在流言中,那叫愛嗎?如果是,這樣的結局會不會好一點?她的快樂完全建築在他捨棄一切的痛苦上,苦的人只有他一個,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無疑的,這樣是會好一點,最起碼苦的人只有他,而不是兩個人,只是一一他不能,他對黑街有份責任、有份依戀,那是他生長的地方,是他經歷生死與共的環境,就算時光流轉回當初,他心知肚明自己仍會做出讓兩人都痛苦的決定。
怪只怪宿千峰出的選擇題大刁鑽,兩端都是他難以決定的選項。
「不管有沒有用——」暴吼的衝動最末化成她頸間低歎的熱氣,熨紅她細白的頸項。「暫時別動別掙扎,讓我感覺你,一下下也可以,讓我幻想你仍然屬於我,仍然屬於我……」
她不動,被他眷戀的口吻震懾得無法動彈。
他說過他不愛她的,但他的擁抱為何有著如此深刻的溫柔與思念?為什麼抱著她的手臂是這樣眷戀無比的溫存?為什麼他會瞅著一雙哀怨痛苦的眼看她?為什麼他會順從地接受她每一句刺耳的話?為什麼?
既然當初如此絕情掉頭離開,今日就不該用這麼溫柔的思念包裹她,如果他的絕情是假,當初怎會讓她面對全然陌生的商界獨自闖蕩?
到底,哪一個是真正的他,哪一個又是假象?
一個個疑問在她心裡不斷不斷迴響,激起心湖翻湧出一個個謎樣的漣漪一為什麼?
抓不住一點頭緒,身體被緊緊壓迫著令她呼吸困難,打亂她的思緒,時間與憎恨在此時沒有任何意義,即使經過無數個晝夜,他的懷抱依然是她最依戀的港灣,依然有扣住她心弦的魔力。
她想,想忘記一切!想拋開過去他帶給她的傷與痛,想好好藏在他懷中,躲進他的羽翼重新做回她單純任性的宿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