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對不起……」他想哭,但怎麼也流不出淚,唯一能表露出他心情的是漸漸下滑的軀體,下滑再下滑,直到半跪在地板上為止。「不要丟下我……千萬不要啊……」他無力的低喃,心中只求滕青雲能救活他。就算要他代替帝昊死也心甘情願。他寧可自己丟下帝昊,也不願讓自己成為被丟下的那一個啊!他會活不下去的!「不要死,千萬不要死……不要離開我……」
身體活像被抽去所有精力似的,風龔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重複低喃著無意義的詞句,一回又一回地念著帝昊的名字。
天!千萬不要丟下他一個人……
時間突然像是遭人止住了一樣,緩慢的節奏教人幾乎瘋狂,說什麼光陰似箭、歲月如梭,為什麼此時此刻他覺得時間一秒一秒地動得奇慢,一秒一秒的跳動彷彿在折磨他,秒針一格地動,那移動的喀喀聲就像個催命符一樣,讓他的腦袋幾乎爆裂!
不知道時間究竟折磨了他多久,當他再抬起頭來時,滕青雲正蹲在他身邊。
「沒死。」膝青雲開口,拉著風龔的手臂讓他站起來。「在深切治療病房。」
「他的腿!」風龔發狂似的反箝住滕青雲的雙臂,雙眼佈滿血絲。「他的腿怎麼樣?」
滕青雲低吟沉思了一會兒,思考著要不要說或如何說出口。
「告訴我事實!」他快被這種心神上的煎熬折磨得發狂,一心一意只求能知道帝昊的手術結果。
「等他清醒後才會知道。」後頭走出來的林以梅替滕青雲開口。一整個手術下來,他依然做得完美,但當他一見傷勢這麼嚴重的傷者竟是自己的朋友時,她可以想像他會有多震撼。
「青雲!」
「她說的沒錯。」滕青雲本欲掙脫風龔的箝制,卻發現自己的手臂早已被他掐得隱隱作痛,而風龔像不知情似的仍舊不放手,彷彿自己是他此刻唯一的浮木。
「我會派人在深切治療病房加一張床,由你負責看顧他。」他知道風龔和帝昊兩人的關係非淺,所以打算把照顧帝昊的工作交給他,沒有考慮派特別護士。
當他發現到滕青雲望向手臂的目光,風龔才知道自己失態。「那——」他可以去看帝昊嗎?「我——」
滕青雲拉過從手術室走出的一名護士。「帶他去深切治療病房。」
「是。」護士應聲後帶領風龔往深切治療病房走去。
滕青雲則一臉鐵青地往辦公室走。
第五章
瞧見膝青雲一臉鐵青的表情,林以梅當然不會笨到看不出他目前的喜怒哀樂,照理說她應該是拍拍屁股走人了事,免得被颱風尾掃到,更何況滕青雲的脾氣她抓不準,人對抓不準的事物向來會有避而遠之的反應,她當然也不例外;但是,如果處在被人強拉著走的情況,相信再怎麼想要避而遠之實在也是能力所不及的事。
「我不是你生氣的原因。」被拉進他的辦公室後,林以梅趕緊將他的壞情緒跟自己撇清關係。
「我知道。」
「那你——」林以梅瞪著莫名其妙倒在她肩膀的頭,他整張臉埋進她肩頸,讓她只能望著他那一頭黑髮發愣。
他救不回帝昊的腿!滕青雲握緊垂放在身側的雙拳。該死的!自己竟然救不回他的腿!
第一次發現醫學如此無力——為什麼……如果真要向他證明以往自認醫學勝過所謂冥冥之中的命運注定的言論是錯誤的,為什麼要藉由帝昊的腿來告訴他!該死天殺的宿命論!
「我竟然救不回他的腿……」他從來不認為用髒話能發洩什麼鬼情緒,但是——該死的混帳!王八蛋!「我竟然救不回他的腿!」
一旁的林以梅則緊皺著一張瓜子臉。「滕青雲,你抱痛我了。」
「你相不相信!我竟然救不了他的腿!」他發狂似的在她頸肩上猛搖頭,急促的呼吸在她聽來成了悲慼的怒吼,抗議醫學的無用、氣惱自己的無能為力。
「醫學並非萬能。」她只能說這一句話,什麼「那不是你的錯」、「不能怪你」等等諸如此類的話只是口頭上的好聽,實際上一點用也沒有,當年她不也聽了許多?事實證明一點效用都沒有。「你沒醫死過人嗎?」
「我不是庸醫。」頭埋在她頸間的他,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是嗎?」她不怕死地在他心情最低潮的時侯提出質疑。「是你從沒醫過瀕死的人吧!」
滕青雲抬起頭,離開她肩頸的香氣。「你什麼意思?」
「醫學是世上最強韌也最無力的東西,它救得活人也殺得死人。」林以梅照往常般退了他幾步才開口說話:「醫學是證明生命脆弱的一項工具,它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進步,但是生命依舊脆弱,逃不過救不回來的還是會死。你的朋友不就只是少了條腿而已嗎?比起死,他幸運得多,你的手術並沒有缺失,我的麻醉也沒有問題,至於結果——既然已定,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去懊惱悔恨?」
「他不是你親人你當然能這麼說!」該死!不該以為她能讓他的內心平靜下來,也許剛開始有,但現在卻讓他變得更激動。
「你說我冷漠的道行不夠,我想道行不夠的是你。」她當真不怕死啊!望見他對她的瞪視,她竟然還有心情開玩笑。
但顯然玩笑並不好笑,也沒有人欣賞,反而更激起膝青雲的怒氣,他舉起手作勢要往她那張幸災樂禍的嘴摑去,但結果卻是將她狠狠納入懷裡,低頭封住她那張刺人、只會往他痛處加上傷痕的淡紅唇瓣。
林以梅並沒有拒絕,現下他的情緒和四年前的她一樣混亂,那時她利用他來壓抑自己、平復自己,現在該是她還他了不是嗎?念及此,她反而抬起手環上他的後背,任他將她推壓到辦公桌上,脫下她身上的白袍。
滕青雲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他更疑惑的是為什麼她任其發生,盯著她雪白的胸脯,他呆了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