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下去!」
「再玩一下嘛。」明明抬起腳,纏住翌凱粗壯的手臂。「好好玩哩!」
「我是下一個……」圍在翌凱身邊的小朋友們一個接一個地喊:「翌凱、翌凱!下一個就是我哦……」
「媽的,你們吵死了!」
「翌凱,小孩子這麼喜歡你,你怎麼可以這麼凶。」
「你就捨得自己的老公被當單槓玩?」另一隻空出的手抓過妻子,壓低聲音在她的耳邊道:「如果是我的小孩,隨他愛怎麼玩都可以。」其他小鬼嘖,干他翌凱屁事!
「你」和家羚被逗得紅了臉,捏了他腰間一記,趁他哀叫之際跑開了。「我去幫忙。」
該死!「駱應亭,管好你的小鬼!」
正在烤肉架前忙著和一堆烤料奮鬥的駱應亭抬頭笑,湛藍的雙眸洋溢歡愉的喜悅。「翌凱,你人緣看起來沒有想像中的差嘛。」
「你講什麼屁話!」媽的!
結果,黑街的頭頭成了孤兒院裡最受歡迎的單槓遊戲機。
媽的!
「為什麼不告訴我院長早將孩子交給你?」把烤肉醬交給駱應亭後,鄒弄眉便站在他身邊一面幫忙,一面問。
「你總會知道的,我又何必多嘴。」
「你知道我很擔心那些孩子還故意不告訴我。」真壞心!鄒弄眉暗忖。當她出院後發現修道院所有人全失了蹤,簡直快昏了過去,後來回到教會後發現失蹤的孩子全在裡頭,那種失而復得的心情當真無法用言語形容。「我的緊張你全看在眼裡還故意不說。」
「你的緊張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言下之意是她太容易緊張,幾乎成了習慣。「既然你承受得起緊張,我又何必讓你安心。」
「什麼理由啊!」她輕打他手臂,嬌嗔道:「一點邏輯都沒有。」
駱應亭空出一隻手,將她攬進懷裡,輕吻她額角一記。「這樣,還習慣嗎?」
即使相處日子已久,但彼此的氣息尚未尋得適當相融的管道,一個分寸沒拿捏好,怕的是又讓她難受,這段日子他極力避免的就是這件事。
但還是忍不住啊……想親近她的念頭因極力克制而等級加強加深。
「嗯。」被問得羞澀,她只得低頭躲開他熾人的視線。「我……」
「嗯?」駱應亭應了聲,等著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囁嚅了許久,始終聽不見她繼續的聲音,摟著她的手臂微一使勁按了下她手臂,像在鼓勵她開口說話。
「有話就說,我不希望你瞞我任何事。」他們走了好長一段路才到今天這地步,歷經這麼多波折沒有理由再因為任何一點小誤會而有所變動,目前他最急需的是安定,沒有其他。
「我……我覺得對不起敏敏……」回想起當時,她真羞愧難當。「每當她叫我姐姐的時候,我都好怕如果當時你真的沒有再進去救她的話我恐怕真的會恨自己一輩子……」一想起在火場外她極力阻止他進入火場救人時,就為自己的自私懊惱不已,那時候的她和惡鬼幾乎沒有兩樣,事後想來連自己都開始怕起自己。
「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種想法,但是當時我真的唯一在乎、唯一想得到的,就是希望你安全、希望你活著,就算敏敏因而我也不在乎,情願就為你背上這一項罪名,情願以她的命來交換你的安全……我很邪惡對不對?很自私是不是?」
「不。」他摟緊她,下巴抵在她頭頂上,搖頭否認她的想法。「相反的,我很高興你的自私?」
「什麼?」
「我要的就是你對我的自私,你懂嗎?一直以為對你的要求只有一項,就是要你自私地愛我,只愛我,不管其他人;你的愛太氾濫,幾乎是人人唾手可得,但那不是我所要的。」他輕點她胸、心臟的位置繼續道:「我要的是這裡、這裡最深處那一份從沒有人動過的愛那是愛情,不是博愛,我要的就是這一份只能專屬,不能分享的愛。」他承認自己的獨佔欲極強,但任何一個男人面對自己鍾愛的女人的時候,又有誰能理智地控制住自己的獨佔欲;如果能,這世上會有愛得發狂信事可言。
那真的很自私……對他,她尚沒有那份強烈獨佔的感覺,是不是因為她愛他不如他愛她來得深?這問題突兀滋生於心間,起了不小的波瀾。「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你這樣,這樣愛得義無反顧。」
「並非義無反顧啊,弄眉。」她八成把他想得很偉大,把自己想得很渺小。「如果真義無反顧,我剛開始就不會有想報復你的念頭。」
「咦?」
「即使愛你之深,我仍要求有所回饋的,不是嗎?」他輕笑。「倘若真義無反顧,我不會在得知你對我的記憶全無的時候強迫你一定要記得因為愛到義無反顧的地步不會去要求所愛的人給予一定的回應,我的愛沒那麼偉大,十分平常,也十分卑劣。」是的,他的愛的確不夠神聖。
「但我視若珍寶。」回應他的笑,她也笑了,隨即又黯了下來。「只是一想到寧可為了愛你而情願去犧牲別人這件事讓我害怕,原來自私去愛一個人竟讓自己變得很不像自己。」她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曾有過這種想法萌生在腦中的情形,表象光潔的靈魂終究脫不開內在的卑劣自私,果然混同而後不復見。「覺得自己……很可怕、不可原諒,只能以慶幸你救出敏敏的方式來自我安慰,減輕一點內疚的感覺。」
「我會救她就是為了這個原因。」雙唇貼在她額角緩緩地流動出話語。「相信我,我和你一樣,如果當時我真的沒有進去救她,我會恨死我自己並且內疚一輩子。」
「咦?」為、為什麼?
「還記得當時我進去前說的話嗎?」見她點頭,他讚許地笑了笑:「對我而言敏敏是童年的你我因為害怕而逃離的時候將你丟棄不顧,明明知道如果留下你會有什麼後果,也許那個男人會回來,也許不會,但只要他一回來看見你,到時你就會有危險我明明知道,但還是將你丟棄不顧,那是我所犯過最大的錯誤,為了這個錯誤,我花了十三年的時間自我懲罰。」頓了頓,他伸手拭去她尚未落下,仍噙在眼眶中的淚水。「同樣的錯,我不容許自己再犯,即使之前我傷你傷得如此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