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煙花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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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就在他失神的時候,季千回才空出心思打量他。

  此人約莫七尺有餘,身穿土黃短衣長褲,腰間繫了條墨紫帶,腳穿外纏綁腿高筒皮履;相貌平庸,稱不上丑,也沒有一處俊美爾雅,平淡如水的長相,坦白說,就是在夜裡挑燈一照也有一、二十個的類型,但是——

  這人雖初見面卻不令人討厭,武功雖不濟卻能自我解嘲、談笑風生,見她時除了起初第一眼的驚艷外,再無其他失禮目光,可見為人還算正派。反正她身邊正缺一人充當護花者,他武功雖不濟,好歹也像他方才說的能充充場面,替她省些被攔路調戲的小麻煩。想來也是,現在要找燕奔不可能,現成的便有一個,雖幫不上什麼忙,倒還是有瑣碎用處。

  物盡其用方能取其利,這簡單的道理季千回還懂得。

  姑且就這麼辦吧,心念一定,她開口催促:「那還不走?」

  「走,當然走。」曲翔集執棍倚上肩,先行帶路。

  江湖,說無情是忒煞無情,言有情倒也有情。

  瞧!現下不就由陌路轉為同行夥伴。

  怪哉乎,江湖人。

  第三章

  她定是個窮極奢侈、不知人間百姓疾苦的破財敗家女。

  瞪著眼前好酒好菜——百味羹、兩熟紫蘇魚、排蒸荔枝腰子、錦雞簽、白燠肉、乳炊羊肫,再加上一醴瓊花露,一餐飯已逾二百兩。

  「怎麼不吃?」

  細嚼慢咽個中好滋味的季千回,這會兒總算注意到同桌人瞪凸了眼珠子的詫異臉色,這才停箸。

  「你出身豪門?」

  「自小無父無母。」問這作啥?

  「你乍獲橫財?」

  「普天之下有幾筆橫財好發?」這人也得了,淨問這些風馬牛毫不相干的問題有何用意?「吃飽好上路不是?」

  「的確是吃飽好上路,但我懷疑你能安然無恙地踏出這酒樓。」

  「為何不?」

  「你有銀兩可以應付這一桌?」

  「怎會沒有?」

  「為什麼有?」

  「這位公子——」雪凝織指打蛇隨棍上地點上他的胸口,竄至他下顎貼住多話的嘴唇。「你是懷疑人家存心吃白食、喝霸王酒嗎?」醇酒芳香自美人櫻唇傳來,添了點胭脂味、增了點曖昧。

  曲翔集直覺地喉結上下一動,嚥入尷尬。「你不必靠這麼近說話。」

  「人家只是想讓你知道人家的委屈,誰教你平白無故誤會人家!」啐,這些不過是小魚小肉,敢情他是嫌她招待不周,伺候得不夠好?哼,做人要知足才能常樂!季千回忿忿暗忖。「近一點才能說說體己話,不是嗎?」

  感覺喉間硬塊又是困難的一個香咽。「用不著太多體己話吧?」他跟她又不熟,哪來體己話說?

  「就知道你瞧不起人家。」黛眉含怨夾愁,看似怨慰身旁男子對自己的薄倖無情,害她枉送芳心一片。「人家……人家闖蕩江湖也是迫不得己,你何必這麼作踐人,欺我如此之深?我好可憐,嗚……」

  是嘛!就是嘛!幹嘛欺負人家姑娘?好端端的姑娘家要不是身世飄零,豈會隻身獨闖江湖?周邊怨惱眼色圍剿得曲翔集不知該怎地才好。

  他向來得人緣,怎知身邊多了個人就全走樣?

  還是,因為身邊的人是她,是這個時而美艷如牡丹,時而冷傲似寒梅,時而柔媚若芙蓉,百花風情匯於一身的謎樣女子季千回?

  與花爭奇鬥艷,他這株草就該退隱含羞,別出頭免遭連根拔起。「是我的錯,我不對,你人美心好,就原諒我這次,下回不敢了。」

  「那好,這桌飯錢由你付。」說完,她便逕自大快朵頤。

  啥!?「我說季姑娘,這也太——」

  「千回,不叫我千回便不應。」這男人怎麼規矩就多,也不想想江湖遠比民間自在許多,何苦自縛?

  「好吧,千回。要我付這飯錢,敢情你打算把我押在這兒做長工抵債?」

  「這倒是個好主意。」季千回認真思考這可行性。「雖然我懷疑你能否挑得起一桶水。」

  有必要把他看得這麼扁嗎?「何必門縫裡看人?」他苦笑。

  「曲公子——」季千回還他狐媚一笑,雖誘人卻是毒花一朵。「小女子壓根兒是從窗縫裡看你,何來門縫之說呢?」那更看扁人了。她的安撫一點實效也無,只有讓人更挫敗的份。「現下你想怎麼辦?」難不成真押他抵債?

  堂堂曲二少成了酒樓小廝,這話傳出去還得了?他後悔遇人不淑,竟遇上一個破財敗家與武功修為一樣高強的俠女。

  他早知道一般俠女多半清貧,原因之一是溺於練功無暇營生,二是不擅理財又不懂生財,坐吃山空的結果是雖負江湖盛名,日子卻過得比和尚尼姑還清貧,接濟過不少俠女,他深明此理。

  使女之名何等風光,可背後藏的淨是無法對人言的清苦。

  他以為她衣著光鮮應是特例,但看這等揮霍情狀,要不落入清貧也難。

  當真開始憂心自個兒了。季千回暗笑在心底,下箸之間更是多了份莫名欣喜,心情愉悅之際,也吃得更津津有味,哪怕這百味羹少了一味,兩熟紫蘇魚並未蒸透,排蒸荔枝腰子稍甜,錦雞簽太油,白燠肉肉質不佳,乳炊羊肫並非以武火快炊,還有這瓊花露十有三成摻水。「看你還敢不敢再這麼 唆追問!」

  曲翔集聞言,哭笑不得。「你繞這麼大圈子只為了提醒我別太好奇?」

  「我討厭被追問。」那很麻煩。

  「你就說這句話便成,何苦拐這麼大個彎?」

  「誰教人家就愛跟你說話呢!」柔媚甜膩的勾唇抿笑,不心迷神醉的就不是正常男人。

  曲翔集呆了呆,連忙灌下杯中瓊花露,想滅火,怎知酒助燃氣,令他渾身一熱,血氣上衝顏面,紅至耳根。

  臉紅了?季千回夾起錦雞簽送到他碗裡。「吃飯吧,曲公子。」

  「多、多謝。」鏘、咚、砰。怪哉,拿雙箸、端個碗也這麼困難嗎?他的手就是不聽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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