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煙花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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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頁

 

  他遊走江湖,為的也不過如此——大部分如此而已。

  但他這一問,季千回並沒有很爽快地回答,水袖掩唇沉思,像在猶豫該說不該。

  她的確在猶豫,但並非這種小事。

  她該讓他進素流齋嗎?引狼入室會不會反而礙了她的事,暴露她的身份?倘若他是那人派來的,她這麼做不就是自找死路?

  但不這樣做,無法近水樓台就近探查他的底細,嗯……兩難。

  她花了這麼多時間才在雷京闖出名堂,能因為這個可能成為老鼠屎的男人而壞了鳳驍陽精心烹煮的一鍋粥嗎?

  不過,就這樣放他離開實在有點不甘心,要不她剛才何必欲擒故縱地等他自己說要暫留雷京?他深藏的餡有什麼內容她還沒看過哩!

  還是要賭賭看呢?

  啊!呵,想到了!

  「你怎麼不說話?」曲翔集俯盯著她出神的容顏。

  唉,即便失神,仍然美得令人無法側目。這一路上他已經為她擋去多少覬覦目光她可知道?

  「喝!」近在眼前,只差一寸便鼻對鼻的親暱讓回過神的季千回嚇了一大跳,啟唇低喘,不料身子一個微顛,輕啟的唇滑過他鼻尖。

  「呃!」曲翔集突地一震。那份柔軟暖潤卻緊追上來,牢牢貼在他鼻尖,暗地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傳至四肢百骸。

  兩人都不知道該怎麼化開這場尷尬,陷入沉默。

  「兩位讓讓、讓讓啊!我趕著做生意去哩!」

  一道粗聲吆喝驚醒恍如在夢中的兩人。

  「從這兒走。」季千回領在前頭。天老爺,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她只覺臉上熱辣一片,血氣上衝,腦門脹得發昏?

  不對勁,很不對勁。按按額際,好不容易她才覺得自個兒正常了些。

  跟在後頭的曲翔集目光直盯著前頭帶路的人或者該說是直盯著帶路人兩處染上朱紅的耳珠。

  她臉紅了?在害羞?

  思及此,一抹笑淡淡勾繪在他唇邊,似有若無到連他自個兒也無所覺,然心緒卻已失措。

  只要是男人都會如此是吧?

  第四章

  這叫寒舍?

  曲翔集瞪著眼前這幢樓院,困難地咽進一口唾沫。

  眼前這一座樓有三層高,朱漆大門、金漆雕樑,皆是奢華顏色,屋簷懸掛一排風不動燈,此刻是午後未時,毋需點燈,故任其隨風搖曳生姿。

  他第一眼便看見第三層樓的屋簷下有一塊匾上頭以金漆燙寫——

  素流齋

  這裡是素流齋?雷京第一青樓?

  再往下望去,幾乎與第一層樓齊高的大門兩側刻寫的對子吸引住他的眼。

  鈿妝羅裙金步搖 瓊漿玉釀度春宵 纖指細捻醉芙蓉 顧盼星眸風情俏

  錦鍛薄紗玉搔頭 銀燭流光夜不熄 蓮足輕點華清池 盈人倩笑百媚生

  橫批是:流連忘返

  他側首看向身旁女子,一臉的錯愕、不信,此刻老老實實映在眼裡。

  「這裡是——」

  「素流齋。」

  沒聽過她素流齋的大名嗎?季千回臉上露出不悅。他是男人,竟然連雷京第一青樓素流齋都沒聽過?

  「若我記得沒錯,素流齋是——」

  「青樓。」她替他說了出口。

  「而你住這兒?」

  美人巧笑,芝蘭輕吐:「怎麼?你眼中的俠女不過只是一名煙花女子,心碎了嗎?」杏眼銳利地注意曲翔集的一舉一動、神態表情,似乎是要細細觀察、牢牢記住。

  「煙花女子?」他側首看向她,有絲困惑。「我必須感到心碎嗎?」

  「至少失望會有吧?」士農工商,商賈階級被排在最下等,而娼優更是下等中的下等,他近個把月和一名煙花女子結伴同行,難道一點都不會覺得丟人現眼?「我看你還是先行離開,免得落人口實。」雖然無法探底覺得有點可惜,但他也是世俗人一個,怎有可能在知道她的身份後還與先前無異?

  蓄意忽視心中一抹飛閃即逝的歎息,季千回雙手交疊向他一福,端起老鴇待客的笑臉,「哪日起了吟風弄月的興致再到我素流齋來,我保證這兒的姑娘絕對讓你有賓至如歸之感,不過——要你花得起錢才成呵!」她轉身背對他,正欲跨步敲上門板。

  「哈哈哈……」

  曲翔集沒來由的大笑出聲,引起往來路人側目,也止住她的腳步。

  季千回回首斜睨。「你笑什麼?」

  「我笑那個傲視一切的季千回,怎麼一到雷京就變了樣!」

  「此話怎講?」雙手擦上水蛇腰,她倒要看他接下來要說什麼,最好是有理由,要不她就讓他吃不完兜著走。

  「你是素流齋的人又如何?」他不答反問。

  「素流齋是青樓,我的出身難道還需說明?」

  「你是指煙花女子一事?」

  「你是故意的嗎?」存心挑起她火氣不成?

  「千回吶!」曲翔集搖頭,笑她看似輕忽禮教規矩,卻還有這等心思的矛盾。「我不過是個沒沒無聞的江湖人,何須在意什麼落不落人口實?你護我名聲的好意我心領了。要我花上千百銀兩到素流齋一遊,不如讓你盡地主之誼,把我當朋友招待。」

  「你——」被揣測中心思,季千回訝然迎視,只見一雙眸誠懇無欺地看著自己。

  「怎麼?不歡迎?」

  她愈來愈看不清他是個怎麼樣的人了,季千回覺得疑惑。

  乍看之下,他或許平易近人,但任誰也無法參透他性情,所以他外表平易,實則深沉淡漠;可是現下知曉她是煙花女子之後卻一反生分疏離,言行舉止亦非先前佯裝的假象,他是動了其性情,還是又戴上新的偽裝?

  她該不該讓這渾身謎霧的男子進素流齋?

  她掙扎著,最後決定放手一搏。

  也罷,反正不過幾日而已。

  竹葉因風搖擺、婆娑作響,枝葉磨蹭,沙沙不絕。

  是夜,寂靜而闃無人聲,佐以竹林向來為百姓口中怨魂盤旋之處、留滯之所,白天裡還能行走其中而不驚,到了夜晚,沒有人敢多加徘徊,能閃過便閃過,可不想遇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減了陽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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